娘娘是個聰明的人, 聰明的人都多疑。曹小玉知道那副話哄得住蕊兒,卻未必哄得住娘娘。話雖然是天衣無縫的,但是人的表情是會出賣事實的。
在翌日蕊兒傳喚她去冷宮的時候, 她心下就是細細的謀劃着說每一句話時自已的表情, 每一個表情都要做得恰到好處, 恰如其實。
她想得太入神了, 以至於蕊兒說到了的時候, 她都沒注意,還是蕊兒又提醒她一遍她才聽到。她衝着蕊兒嫣然一笑才進了去。
今天娘娘沒有坐在賬子後,而是圍了紗巾坐在美人榻前等着她。
曹小玉盈盈的給她行了一個禮, 然後才笑道:“從未見過娘娘本人,今日見了, 只覺儀態萬千, 怨不得皇上那樣寵愛我。”
娘娘那一雙含情帶意的眼睛此刻去目光銳利的盯着她, 問道:“你確定你是第一次看見我?”
曹小玉心頭一跳,就好像是踩空了一樣, 手心裡的汗都冒了出來。然後心跳如雷,她莞爾笑着道:“自然是每一次見到娘娘。以前娘娘見我時總是隔着簾子,那時我總是好奇娘娘是怎樣的天姿絕色呢。”她巧笑嫣然,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娘娘的身子又慢慢的鬆了下來,她慢悠悠的道:“難到我以前回曹府的時候, 你都沒見到過?”
曹小玉苦笑一聲道:“每次娘娘來的時候, 爹都讓我們迴避的遠遠的, 生怕衝撞了娘娘。”
娘娘的脣間逸出了銀鈴般的笑聲:“這可就是他的不對了。你這樣可人的孩子, 早些見到你也好把你帶來我身邊與我做個伴。”
曹小玉忙道:“能陪在娘娘身邊, 是我三生修來的福氣。”
娘娘看着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道:“若是袖袖能有你一半乖巧, 我就心滿意足了。”
曹小玉不知說些什麼,只能靜默不語。
娘娘感嘆完了,才道:“你昨天急衝衝來找我,有何要事啊?”
曹小玉回道:“三門嶺一戰,父親戰敗,朝中人已是對他議論紛紛,爭議不休。說要斬首罷官的不計其數。在這當口,偏林老將軍又上了摺子彈劾父親招兵買馬,意圖不軌。還有他與金陵獨孤家的交易的賬本爲證,衆口礫金,聖上雷霆大怒。我來找娘娘問問意見。”
娘娘並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道:“我早跟他說過,上次是我保他的最後一次。如今我又不在朝廷,想保他也是有心無力。你想怎麼做便怎麼做吧。”
曹小玉表面淡淡的點了點頭,實則心中暗喜。若是她如今有什麼恨到骨子裡的人,那就是曹行了。自打他把她像牲口一樣給了手下的時候,她跟他父女的恩情就已經盡了。
待到回了寢殿,皇上說起父親事情的時候,她只是在旁邊安靜的聽着。
皇上爲這事也是焦頭爛額,他躺在美人榻上愁眉緊鎖:“你是聯的愛妃,你的姑姑聯也是放在手心裡疼的,可是曹行如今膽敢買賣兵器,實在是太逆不道,不念皇恩。”
曹小玉給他餵了一個葡萄,扇風點火道:“我實在不曉得家父居然會做出這等不忠不孝的事情,不然,我一定勸阻止他。”她又低下頭,點點珠淚從香腮劃下:“我只恐陛下因爲這件事情冷淡了我。”
皇上見美人垂淚,再沒有比這個更讓人心疼的了,忙把她摟到懷裡輕哄着:“美人乖,我知道這件事情跟你無關。都是你爹一個人的事情。”頓了頓,他又道:“那美人說這件事情要怎麼處理呢,如今朝廷裡議論紛紛,我就是有心恕曹國舅無罪,但那些言官紛紛上奏,我煩都要煩死了。”
曹小玉的眼神轉了轉,無力的依偎在皇上的懷裡,吐氣如蘭的道:“按說我身爲他的女兒,肯定是要爲他求情的。可是出嫁從夫,更何況您是天子,我們做臣妾的更是要對您有一份忠心。我爹他犯了這麼大的罪過,若是不罰,實在難以堵得住這天下悠悠重口。更何況,我侍奉陛下以來,許多言官都暗稱我禍國殃民。可臣妾只是想好好的陪着陛下。若是陛下願意,臣妾更願意鋪佐您成就千秋大業。”
皇上有些震驚。以前慧妃在的時候,每次曹行犯了錯,慧妃都會給他求情。但是小玉身爲他的女兒,居然是勸他處理了曹行。
見着皇上震驚的表情,曹小玉低着頭,兩腮羞紅:“我的心自打嫁了皇上,就擱在您這了。做事自然是全心全意爲陛下考慮。”
皇上握緊了她的手,許諾道:“愛妃,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頓了頓,他又道:“那你看給曹國舅什麼處罰合適呢?”
曹小玉想了想道:“如今我爹犯了那麼大的錯,若是將他斬了也不爲過。”
看着皇上目瞪口呆的神情,曹小玉知道這樣說不行。免不了在皇上心裡落得一個心狠手辣的印象,連自己的親身父親都下得去手,日後若要哄他去做別的事情便不好辦了。她便又很快的改口道:“只是念着我與他父女的情份,還要請皇上從輕處理。”
皇上吻了吻她的額頭道:“你這麼乖,也是他教養的功勞嘛。只這一個功勞,聯就得大大的賞他。美人,你說怎麼罰就怎麼罰。”
曹小玉站起身,踱了兩步道:“臣妾覺得倒不如讓他將功折罪。若是立了功,言官自然不會再拿着他三分嶺大敗的事情說事。”
皇上的眉毛微微皺起道:“你是說讓他掛帥繼續出征別的地方?”
曹小玉的心裡暗罵一句蠢貨,語氣卻格外的溫柔:“若是讓父親再掛帥,別說是言官,就是將士也會多有不服。去打仗也不是隻有將軍元帥的。不如我爹去做先鋒吧。”
皇上眼睛一亮,拍手道:“這個主意好!就讓他去做先峰。”
曹小玉的嘴角微微的翹起。對,是不應該就讓他死得這麼愉快,他不是曾經說過她是從乞丐堆裡的撿得,賤得很嘛。她就讓他知道什麼叫做賤得很。她要讓他從一個人人敬重的大將軍變成馬前卒,要讓他曾經的下屬都嘲笑他。這可比死要難受的多。
曹小玉再次回到曹府的時候,只見到處處破敗,以前門庭若市的曹府已經變得門可羅雀了。由於曹行以前倒行逆施,得罪了很多人,如今有許多百姓上門來扔蔬菜和臭雞蛋。曹行如今躲在家裡,哪裡還敢出門。
曹小玉記得自己上次從這裡入宮的時候,還不是這個樣子的,那個時候曹府還風光的很呢。
直到進了裡院,她才從轎子裡走了下來。
曹行接架的時候,跪安禮行着,曹小玉一直沒讓他起來,但是遣散了周圍的侍衛與丫鬟。待得那些侍衛丫鬟們一走,曹行沒有吩咐自己就站了起來。
曹小玉似笑非笑的道:“曹將軍,哦,不,我現在應該叫你曹先峰,曹馬前卒了,你不經本宮允許就站了起來,小心本宮治你個大不敬之罪。到時候只怕你想當馬前卒也不行了,只能去牢裡終日跟螞蟻老鼠做伴了。”
看着她這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曹行恨得牙癢癢,他早就得到了消息,聖上本來不是想這樣重罰他的,就是這個賤女人在皇上那兒挑拔。他看着曹小玉的眼睛彷彿淬了毒,恨聲道:“我真是養虎爲患,都些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此話果然不假!”
曹小玉莞爾一笑:“是,我是毒,但是你要記得,這一切都是你逼的。你現在的境況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你放心,我會幫你打點好一切的,你以前不是殺了夏統領嘛,我特意把夏統領的兒子跟你分到了一個旗下,他正好是你的長官呢。我想他一定會好好的照顧你的。”
曹行再也受不了了,當下出手如電,扼向她的脖子。他從來沒想到殺死她,不過她這樣猖狂,總要給她一點教訓。他曾經去宮裡求見過她無數次,都被她拒於宮門之外,如今她自己過來,還遣散了所有的侍衛婢女,當真是自尋死路。他只要追住她,給她喂下□□,不怕她不聽他控制。到時候讓她再去求求皇上,他這個馬前卒自然不用當了 。
他想的很好,彷彿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裡,甚至他的臉上還帶了笑。
他本以爲他那一招對付曹小玉是輕而易舉的,可是曹小玉居然沒有躲,她就那樣平靜的帶着微笑的看着他去勢凌厲的那一爪,甚至她的表情裡還有着微微的戲謔。
他的心裡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彷彿有什麼東西失去了控制。就在他的手碰到她的玉頸的那一瞬間。她突然五指握成爪,出手迅如流星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曹行的眼睛睜得很大,瞳孔猛的收縮。曹小玉的武功是他教的,可是他現在跟本就沒看到曹小玉是怎麼出手的,那出手的速度太快,像流星,像閃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的手就已經搭到了他的命脈上,更可怕的是,她只是看似輕飄飄的那麼一捏,他整個人都無法運功了。
跟她比起來,他就好像是一個跟大人打架的小孩,全無還手之力。
就在曹小玉那俏麗的嫵媚的笑容之下,曹行只覺得自己的功力像是流水一樣順着他的手腕往小玉那裡流去。他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是倒流的,世間所有一切都靜止了。他不可置信的說道;“你居然……居然練成了北冥神功。”明明北冥秘籍是被娘娘拿去了,可是娘娘一直修煉,一直沒有練成。
曹小玉溫柔的道:“沒想到是吧。你以爲最後練成的會是娘娘嗎?我告訴你,她永遠也練不成的。因爲她拿到的只是半本,另外半本還在李榮浩那裡的。她越練就會走火入魔越深。等到我吸完了你的功力,再去吸了她的,這個天下還有誰能與我爲敵?”說到最後,她輕輕的笑了起來,彷彿天下一切盡在她的掌握。
這個世界從來強者爲尊,很快,她就能拿回她失去的一切,榮耀與夢想全都唾手可得。
聽到這個消息的曹行沒有喜悅,只有深深的驚恐。這樣的秘密曹小玉只會跟死人說。
他顫着身體,抱着曹小玉的腿哀求道:“我知道你以前對不起你。”邊說他邊用力的扇着自己的耳光,力道極大,臉上很快就有了五指的印子。沒了功力的他像是蒼老了幾十歲,就連頭髮都現出了灰白來。他看起來跟一個五六十歲的普通老人沒有什麼區別,甚至要更憔悴,更可憐。他不停的哀求道:“你看在我養育了你這麼多年的份上,放過我吧。”
曹小玉一腳狠狠的把他踹開了,她咬着牙盯着他道:“你養育我的時候,有把我當成是一個人來養育嘛?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工具。動不動說打就打,說罰就罰,像是一個狗一樣。甚至在我違逆你的意思的時候,還把我放到集市裡讓謝劍鞭笞我。我早就告訴你,天道報應。屢試不爽,現在就是你的報應。”
曹行不停的給她磕着頭,聲音悽切:“是,都是我的報應。但是小玉啊,我雖然居心不良,但也畢竟養育了你這麼多年啊。你不能殺了我啊。”
曹小玉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放心,我不會殺了你的。”這麼多年來,李榮浩一直恨他入骨,做夢都想拿着他的人頭去祭李家滿門。她怎麼會不圓了李榮浩這個夢呢。只要是李榮浩想要的,她都會給他的。
曹行忙磕頭倒謝道:“多謝曹貴妃,多謝曹貴妃。”
曹小玉擺了擺手道:“先不要忙着謝。你雖然不用死,但這藥還是要吃的。”說完,她的手心裡就多出了一個黑色的小小藥丸,那藥丸就在曹行的臉面前。
曹行忙往後退了兩步,驚恐的道:“這是什麼?”
曹小玉笑道:“你知道了那麼多事情,爲了讓你不到處亂說,只能給你吃下這個小藥丸。你放心,我特意吩咐了太醫院把這個藥丸做成了甜的。”
曹行問道:“吃了這個藥丸會怎樣?”
曹小玉做了一個嘴縫上拉鍊的表情道:“不會死的,只是會不能說話而已。”
曹行又往後退了兩步,哀求道:“我保證我不會亂說的,你就放過我吧。我保證我絕對不會跟任何人亂說的。”
曹小玉冷笑道:“只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你要是不願意吃下這顆藥丸,我就只能心狠手辣一回了。”
曹行左右爲難,想了又想,終於一仰頭服了那枚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