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江南,深秋的景緻悅目而清新,既有一抹夏日的餘韻,又有一分冬日的瑟冷,而在涼州,來自漠北草原的寒冷北風捲起無邊的黃沙,塵土彌散於空中,澄黃一片就是隻隔着十幾步遠也看不真切對面的情形。
“此天助也,豈能錯失良機!”在入敵營之前,趙雲用這句話來鼓舞將士們的士氣。
敵營中宿兵的帳蓬無數,要尋找閻行的中軍帳並不容易,好在趙雲的果敢和馬雲璐的聰明機警在這時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馬雲璐憑着敵營中忽高忽聽、長短不一的笛音,敏銳的判斷出了閻行中軍帳的方位。
中軍帳內,一派暖意濃濃,雖然寒風將外面的帳蓬颳得呼呼作響,不過任它們如何的努力,也吹不進遮得嚴嚴實實的帳內,閻行仰着八叉斜躺在貂衾鋪好的牀榻上,嘴裡的酒氣還在一個勁的冒出來,在一旁的案几上,是好幾個側翻着的酒囊。
好男兒當飲烈酒,大丈夫必抱佳人!——這便是閻行的夢想,這一次征伐馬騰起因是馬騰的女兒馬雲璐逃婚,對於馬家,讓閻行感興趣的除了馬超外,還有就是這個馬雲璐。集美貌和潑辣於一身的女子總能激起男人心底的征服情緒,在閻行的心底,最渴望的看到的就是馬雲璐躺倒在自己跨下婉囀承歡的嫵媚樣子。
“僅憑韓宇那副瘦弱身板,怕是伺侯不了馬雲璐那小蹄子!”閻行不只一次這樣在心底想着,卻不能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作爲西北王韓遂手下最得力的大將,好酒是想要即有的,只是這美人就難了,因爲韓遂的女兒長得雖然不怎麼樣,但醋勁卻是大得很,所以閻行的想法是:先熬一熬吧,等有朝一日老子取代了韓遂當了這涼州的盟主,還不是要什麼有什麼。
至子時末,趙雲一行悄然接近到了閻行的帳外,此時,巡哨的一隊兵士剛剛過去,在門口駐守的兩個士兵抵禦不住寒冷,撐着刀槍縮脖子欲睡非睡。
趙雲沒有停滯,他飛快的掩到了敵卒的身後,劍出人倒,一擊致命,中劍的士卒幾乎是在還未感到痛苦的時候就失去了意識,另外的一名守卒聽到輕微的聲響,剛剛睜開眼睛,未等說話,馬雲璐的短匕已如一道閃電飛掠過他的頸間。
“呃——!”他的喉骨一陣抽動,冒出股股的血沫。
趙雲手勢一揮,跟着的疾風營死士迅速的分散開來,警戒四周的情況,趙雲和馬雲璐靠着帳壁傾聽了一下里面的動靜,待確認閻行根本沒有察覺之後,方自掀簾入帳。
一陣涼風撲面,讓閻行倏然打了一個冷戰。
“什麼人?”酒醒了大半的閻行掙扎着爬起,並張開腥鬆的睡眼。
“取你狗頭之人!”馬雲璐一聲輕吒,短匕迅捷的抵在閻行的頸間。
冰冷的匕鋒刺在頸項上,這時的閻行終於看清楚了闖入帳中的是什麼人,他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安,馬雲璐他自然是識得的,令他不安的是另外一個冷冷注視的年輕男子。
“你不是馬家的人?”閻行故作鎮靜的抿了抿乾澀的嘴脣。
西涼的漢子,以悍勇和血性俱名,閻行的心機陰沉,能夠在軍中脫穎而出並獲得韓遂的賞識,倒也是有幾分膽識,馬家的子孫,除了被圍城中的馬超、馬岱之外,還有馬休、馬鐵等人,但這些人都沒有眼前這個人所具有的氣度。
“閻行——?”趙雲傲然問道。
兩個人都以一種詢問的口氣在試探對方的反應,誰先應了就等於是落了下風,在這場意志力的角逐中,棋輸一着並受制於人的閻行終於還是敗下陣來,他的沉默無疑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其實就算他不說,從馬雲璐那裡趙雲也能得到答案。
“想活命的話,就趕快下令撤兵!”趙雲瞪視着閻行,沉聲命令道。
閻行強自一笑,道:“這句話其實應該是我來問纔對,這軍營之中我有萬餘精兵可用,你們以爲殺了我,就能活着出去嗎?”
馬雲璐嬌喝道:“賊子,你以爲我們不敢殺你嗎?”
閻行臉上露出輕蔑的神情,大聲道:“有你馬大小姐陪着我一起走,我有什麼好遺憾的!”
趙雲冷笑道:“閻行,你若不怕死,就根本不會和我們費這麼多話,老實說,若不是看破了你的色厲內荏,我進帳即刻就取了你的性命。”
閻行帶着一絲佩服無奈的鬆開握緊的雙拳,道:“好吧,算你狠!”
趙雲看着閻行慢吞吞的擬寫的軍令,似不在意的說道:“你若是想着搞什麼花樣,我第一下會先取了你跨下的物件,第二下再要了你項上的人頭,記清楚了!”閻行的手一抖,原本動作緩慢的他突然利索起來,幾道軍令片刻間就擬好並蓋下了軍印虎符。
按照原先的計劃,趙雲的計劃是擒賊擒王,先取了閻行的首級,造成敵營羣龍無首,然後裡內外三面造勢趁亂破之。
但在進得閻行軍營之後,趙雲決定稍稍改變一下計劃,西涼兵的剽悍讓他對敵我的態勢有了進一步的瞭解,閻行之死只能造成一時的混亂,卻無法徹底摧毀敵軍的指揮中樞,而如果能成功挾持閻行,既可假令敵撤圍而走,若不成也能使敵投鼠忌器,這樣敗敵又可增加幾成勝算
至天色微明,圍城的西涼將校紛紛起營拔寨,有幾個心生疑問的將領趕來向閻行詢問,到了中軍帳前,還未進入便已被扮作帳前守衛的疾風營死士扣下。
北原城中,沉浸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的守軍一夜過後,驚異的發現城外的敵卒正開始撤退,驚喜交加的士卒連忙向馬超馬岱報告這一意外的好消息。
“什麼,閻行拔營了!”馬超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沒錯。南面和東面的敵營都已撤了!”報信的士卒大聲回道。
馬超從牀榻上一躍而起,連聲道:“快——,我要上城去看個究竟!”
從城垣上看去,曾經接天連日的白色磨茹帳蓬已稀稀拉拉了,士卒說得不假,閻行確實撤退了,但是,令馬超不解的是,北面閻行中軍方向看樣子竟是最後撤退的一方,這是軍事大忌,就是稍有一點軍事常識的人都不會把自己置與敵人的直接威脅之下。
“大哥,敵人真的退了,我們殺出去!”馬岱興奮的大喊道。
馬超扶着城垛,仔細的觀察着城外敵營的一舉一動,這是閻行故佈疑陣誘使自己出城,還是韓遂軍的後方遭遇了什麼變故,迫使閻行不得不在功成之際撤退?無論馬超如何冥思苦想,這一刻他也不能猜出是趙雲的大膽奇襲救了他。
“兒郎們,殺敵!”馬超終於遏制不住心頭的激動,他下了出擊的命令。
與此同時,一直隱匿在隴山一帶焦急等待趙雲信號的杜畿也毫不猶豫的下達了放火進攻的命令,不過他的心思卻沒有馬超那麼興奮,趙雲沒有按預定計劃行事,最大的可能就是事情泄露,趙雲等人遭遇不測,無法點火與自己聯絡,但這又無法解釋西涼軍拔營起寨的情況。
莫非是趙雲他們臨時想到了更好的辦法,杜畿心中閃過一念,但隨即又被自己否定了,因爲深入虎穴行刺已是僥倖之極的事,再往好的地方想杜畿不敢奢望。
“無論怎樣我總要知道趙雲的下落,既然敵倉促的拔營而走,那麼就再添上一把火!”看着漸漸燃燒起來的山火,杜畿的心境有一絲絕望又有一絲失望,複雜的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現在,你們可以放我了吧!”閻行的語氣裡再找不到些許傲氣。
馬雲璐恨聲道:“放你,別做夢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閻行盯着趙雲,諷道:“我原以爲這位壯士是一個英雄,想不到竟然是一個聽命女人擺佈的軟角色!”
趙雲微微一笑,道:“閻行,你不用激我,現在我還不會要了你的性命!”
馬雲璐一聽,急道:“雲哥哥,千萬不能饒了此賊,今朝一時手軟,他日必遭他的報復。”
聽得馬雲璐言語叫得親熱,閻行心中妒意上涌,他狂笑道:“雲哥哥,這位就是你馬小姐的相好嗎?的確比韓宇那小子要強過百倍,這也怪不得你要逃婚私奔了。”
“你無恥!”馬雲璐俏臉一紅,劈頭一巴掌打在閻行的臉上,頓時閻行白皙的臉上顯出一個清晰的手印來。
“打得好,不過究竟是我無恥,還是你不要臉,你且想一想去!現在,我對女人不感興趣,我想知道這位壯士名字?”閻行“卟”的啐出一口鮮血,冷笑道。
趙雲伸手製止住持匕欲上的馬雲璐,對着閻行道:“我姓趙名雲,常山真定人氏,可記清楚了,既然我不會殺你,那麼就希望你好好合作,等會兒中軍起拔時,你親自出去下令,記住我的傢伙時時刻刻會頂在你的後背!”說罷,趙雲一劍揮起,削落閻行鬢角的一縷髮絲,身手快的讓閻行根本看不清楚趙雲是如何出的手,又如何收的劍。
“趙雲?你曾是幽州公孫瓚的手下?”閻行臉色剎白的問道,白馬義從在界橋一戰中雖然大敗,但趙雲的威名卻由此而爲天下人知,至於公孫瓚敗亡後的趙雲的去向,身在西涼的閻行卻是不得而知。
趙雲笑答道:“現在我是大將軍高寵麾下將領,你的情報過時了!”
閻行唯唯諾諾的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合作,在韓遂軍中閻行的另一個稱號就是“活閻王”,平素殺人無數的他喜歡站在殺人者的位置,觀看被殺者的種種怯態,那時想的是這些可憐的傢伙,真他媽的沒種,想不到今日不想論到自己了,原來也有一樣的恐懼。
兵潰,在主將傳令撤退之後,在蕭蕭野外圍城的西涼兵開始撤退,作爲普通的士兵,他們對於上層爭鬥沒有興致,他們所想的是就是儘快的回到家中,洗個澡後抱着老婆親熱一番,發泄一下窩在心頭的慾火,然後用一點軍餉買上孩子心儀已久的玩具,這就是普通士卒的生活,無論是處在進攻優勢下的韓遂軍,還是苦守城池的馬騰軍,都是一樣。
“瑾之,難道說阿爸在北邊大捷了!”馬超道。由於傷勢未愈,他的追擊並不是很快。
馬岱疑惑的答道:“我臨來之時,北邊還沒什麼動靜,按行軍腳程推算,龐德不可能這麼快就和敵人遇上?”
大隊的西涼軍已漸漸遠去,閻行心裡的恐懼也一點點的增加,在這個時候,他多麼希望有手下能察覺出自己身邊的親衛已換了陌生人,可是,不知是不是自己平時人緣太差的緣故,那些個將校一聽到命令,便一溜煙的跑了個無影無蹤。
“這些該死的傢伙一有好處便爭先恐後,撤退也一樣,有老婆的在想老婆,沒老婆的想娼妓,唉!”閻行心頭一陣哀嘆,可惜後悔也晚了。
周圍剩下的西涼軍卒正剩下了已然不多,閻行騎在馬上,一臉的苦相,左右兩名親衛緊緊的將他夾在中間,保護的嚴嚴實實,這兩個人正是趙雲和馬雲璐。
“兩位送到這裡,就差不多了,前面一路平坦,就不必相送了吧!”閻行小聲道。
左首的趙雲手一緊,一把羌人常用的匕首刺穿閻行的衣衫,他道:“好的,我們這就送你到閻王那裡報到去。”
閻行臉色大變,失色道:“你言而無信!”
趙雲用力扎入閻行的心臟,小聲湊近搖搖欲倒的閻行耳邊,道:“我剛纔只是說暫時不殺你,現在你的價值利用完了,不殺你,難道還等着你回去率兵來打我們嗎?”
馬雲璐白了趙雲一眼,嬌嗔道:“沒想到你這麼鬼!連奸滑的閻行都着了道。”
趙雲拔馬一把推到閻行的死屍,接過身後疾風營死士拋來的銀槍,朗聲笑道:“不只是閻行,連你不也喜孜孜的跟在我身邊嗎?”
“你——,不和你說了!”馬雲璐臉上紅雲一片,嬌羞中碰落了頭盔,頓時一頭青絲如瀑般落下。
剩下不多的西涼軍卒見閻行突然被殺方自如夢初醒,驚恐之下皆四散奔逃,閻行身邊換了陌生人他們不是沒察覺,但閻行的“活閻王”綽號讓他們不敢多作他想,萬一說錯了話,就是殺頭的罪,從這個角度來說,閻行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不是他平素殘暴種下的惡果,趙雲的冒險也不會這般輕鬆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