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每年都有辭退人員回訪程序，已經是慣例。
今年在董事會上，有董事提出來加到年度短片中，蘇沛白也是親自點頭同意了的，現在季菡這樣說出來，無疑是連總裁一起罵了。
方經理非常心虛地去看總裁的臉。
他薄脣勾起一抹有若有似無的笑意，看着季菡的目光陰沉，似乎暴雨來臨前的海面。
“這個任務分配到你頭上了？”
蘇沛白語調卻像無事人一般，平淡極了。
季菡撇撇嘴看看方經理，有些不服氣地點點頭。
“所以，你是覺得你不能完成？”
蘇沛白坐在沙發上繼續問。
季菡想要點頭，但是又有些不情願，不服氣地道：“是根本沒辦法完成好嗎。”
“呵。”
蘇沛白冷笑一聲，突然站起身來，高大挺拔的身體在沙發前面，散發出濃濃的氣勢和壓迫感。
“你當公司是什麼地方？福利院？”
他面色冰冷，居高臨下地看着季菡，眼光又是不屑又是嘲諷。
蘇沛白突然的發作，讓方經理和顧子茜都微微愣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季菡。
刻薄的話讓季菡又羞又惱，她心虛地看了一眼渾身怒氣的蘇沛白，緊緊地咬着下脣後退了半步。
“公司需要運作，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分工，不論是出自任何原因，既然安排到你了，你想的應該是如何盡力去完成，而不是推卸！”
蘇沛白雙眸漸漸燃起火苗，一連串的話連出口，冰寒刻骨但也是現實。
季菡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讓她委屈，但又無法反駁的訓斥。
她低下頭，長髮垂在耳邊，指甲掐進手心裡。
看着她無助的樣子，蘇沛白的眼睛輕輕地眨了一下。
這個從小被寵到大的公主，他想要細心地呵護守候的小女人，現在卻要讓他來生生撕碎她的純真和簡單。
她也該，成長了啊…
“存在既合理。這個回訪任務既不是先例，也不會是最後一年，爲什麼別人都可以你不可以？”
蘇沛白語氣冰冷依舊，微微偏頭，在衆人看不到的角度，眼神有些漂浮。
是啊，爲什麼別人可以，我就不可以？
季菡腦袋裡迴響着這一句話，有醒悟有羞愧，還有對自己無能逃脫的懺悔。
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差勁極了。
從一開始，她心底就對這個公司，這份工作有牴觸情緒，從接到任務開始，她一直想的，是爲什麼要做，而不是怎麼去做。
這明顯不是一個優秀的，成熟的公司職員態度。
季菡自認理虧心虛，也不再說話，衝着蘇沛白彎彎腰，然後就握着那份資料回自己的辦公室。
這天中午季菡連午飯都沒有吃，一連打了幾十個電話出去。
單單回訪而言，真正安心做下來，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困難。
對方雖然態度不佳，但季菡也算是完成了任務。
在資料中註明態度善惡等級，然後再從比較好溝通的人當中，去篩選出或許可以提供音頻或者視頻的人。
打電話，耐心安撫情緒，問近況，季菡戴着大框眼鏡一直忙碌着。
下班之後，整棟大樓人走完，漸漸安靜下來。
32樓只剩季菡辦公室的燈亮着，33樓總裁辦公室的燈也一直沒有熄。
戴着眼鏡坐在小會議室裡，蘇沛白視野非常好，隔着玻璃隔着走廊，蘇沛白似乎還能清楚地看清季菡緊抿的脣角。
那個人是不是，還不順利啊…
蘇沛白皺眉這樣子想着，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從32樓的電梯裡走出來。
腳像不停使喚似的，徑直往她那邊去。
整棟樓層空空的，季菡座位旁邊的窗戶大大開着，在很遠的地方都能聽到她打電話的聲音。
“對，對，KC集團的年度短片，需要您出鏡一個小視頻…”
“就是隨便說幾句以往在公司的工作體驗啊，現在的狀態，或者對公司的感激懷念都可以的。”
“唉，劉小姐，請您幫個忙，我保證，絕對是內部使用的，不會給…”
季菡最後那句，不會給您生活造成任何的困擾還沒出口，那邊的人罵了一句“神經病”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已經不知道失敗多少次了，季菡挑選了幾位回訪時候最和氣的人，打過去剛說明用意就被直接拒絕。
已經很努力了啊，還是不行。
放下電話，季菡滿臉氣餒和鬱悶，把頭埋進手臂裡。
“別人爲什麼要幫你？”
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冷酷無情又微帶嘲諷。
季菡擡起頭，蘇沛白在西裝外面披了件黑色呢大衣，鼻樑上的無框眼鏡，看上去多了一絲商人的精明。
他面色冷淡，斜斜地倚靠在辦公室的玻璃門上。
雙腿放鬆換了個姿勢:“世間沒有那麼多好人，也沒有聖人。”
“想讓人幫你，你得給人好處，這麼簡單的道理，沒人教過你嗎？”
他頓了頓，沒有一點表情地繼續說。
就算在幼兒園，你想問一個小朋友要他手裡的糖，你要麼讓他高興了送你，要麼就拿更大的糖去換。
這個道理季菡不會不明白。
但是她像被關進迷宮的犯人，一邊着急逃出去，一邊又沒有心思在迷宮裡找出口。
終其根本，還是季菡對公司對這份工作，或者說對蘇沛白有抵制情緒。
焦頭爛額之際聽到這一番點播，季菡挫敗迷茫的眼神瞬間一亮，思索片刻鬆了口氣，同時臉上露出些微落寞來。
小芳出差去了，辦公室的其他人看她像無頭蒼蠅一樣，橫衝直撞了幾天，卻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提醒。
因爲她沒有絲毫的工作經驗，所以即使每天都有人在小黑板上，公開公關費用明細，她也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
她皺皺眉頭，認真地查閱郵件裡，關於每月活動經費的標準，撥着手指頭算了一下。
若是上交五份作品，那麼可以給他們每人兩千塊，那完成這個任務幾乎是毫無懸念…
季菡垂下肩膀嘆了口氣，心底生出一種更大的失落挫敗感，這種被周圍環境排斥隔離的感受，真是太讓人心酸了。
曾經那個在校園裡呼風喚雨人見人愛的季菡，現在成了人見人嫌的小可憐。
“謝謝啊。”
季菡滿臉消沉，聲音很低地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