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盧謹歡總覺得他的臉色很怪,可又不知道到底哪裡怪。
“嗯。”衛鈺用力點點頭,“什麼時候,你連我的話也不相信了?”衛鈺心裡有些苦澀,若是讓她知道他騙了她,她一定會恨他一輩子吧。
“我沒有。”盧謹歡急急辯解,隨即又擔憂的道:“可是我那晚看見媽媽咳血了,若只是一般感冒,應該不會咳血吧。”
衛鈺知道她心思細膩,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哦,她感冒發炎,扁桃體都腫了,咳血是正常的,我給她開了消炎的藥,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盧謹歡將信將疑,總覺得衛鈺似乎要讓她相信她媽真的只是普通感冒。可要是普通感冒,他怎麼會這麼緊張呢,好像生怕她會發現什麼似的。
她沒有再追問,因爲她瞭解衛鈺,如果他打從一開始想隱瞞她什麼,就算她口水問幹了,他也不會說的。就像當初他突然改而學醫一樣,他明明適合走政途,可他卻穿上了這一身白袍,人的際遇,怎能不讓人唏噓不已?
一時間,兩人都安靜下來,衛鈺仔細打量她,她褪去了年少時的青澀與幼稚,如今變成一個成熟有韻味的小女人。他遺憾,沒有在她最美好的年華陪伴在她身邊。
盧謹歡糾結完這事,又想起提錢的事,忍不住嘆了一聲。衛鈺眉峰動了動,“你怎麼啦,看你臉都快皺成小老太婆了,是不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盧謹歡擡頭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將即將到嘴的話咽回肚子裡。她站起來,道:“衛鈺哥,我要回去了,我改天再來找你。”
衛鈺捨不得她走,想留,又找不到理由。最後只能點點頭,“好吧,那我送你。”說着他就去脫他身上的醫袍。
盧謹歡連忙擺手,“不用不用,聽說你剛做完手術,你休息一會兒,我自己走就行。”說完她朝他揮揮手,一溜煙跑了。
衛鈺無奈的笑了笑,她還是當初那個獨立自強的女孩子,即使肩頭上的擔子讓她很累,她也不曾依賴過別人。所以那年他才能放心離開,他以爲只要自己耐心的等她長大,她總會成爲自己的。
是他太自信了,所以忽略了塵世的錯過。
想起剛纔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衛鈺拿出手機給秦知禮打了個電話,“知禮,歡歡最近是不是遇到了煩心事?”
秦知禮怔了一下,“你指的是?”
“剛纔她從我這裡離開,我看她好像不太開心,怎麼回事?是慕巖對她不好麼?”
“小哥,我該佩服你的癡情還是該罵你傻啊,你親手把歡歡送進慕巖懷抱,難道你就不會覺得不甘心麼,你這些年在國外受的罪,你……”
“知禮,不要說這些有的沒的,你不肯說,那我掛電話了。”衛鈺截斷她的話,知禮說得沒錯,他是傻,可她早已經燙印進他的靈魂,丟開她,就是丟了他的命。
就算如今他必須以這樣的方式存在她生命裡,他都知足了,至少他想看到她時,還能看到,再不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等等。”秦知禮在那邊急道,“唉,我敗給你了,估計是你小姨讓她找慕巖要錢的事,你知道她性子有多倔的,未必肯問慕巖要錢。”
衛鈺緊皺的眉頭鬆開了,只要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
盧謹歡垂頭喪氣的回到慕家,她該怎麼嚮慕巖開這個口呀,要不先做一桌豐盛的晚餐賄賂他,還是將自己洗白白送到他面前?
不不不,她使勁搖頭,那自己不等於變成出賣自己的身體了麼,她不能把自己變得那麼可悲。
還有什麼辦法呢?
她走進一樓,一眼就看到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慕楚,她眼前一亮,蹬蹬跑過去蹲在他面前,“慕楚啊,大嫂跟你商量個事行不行?”
慕楚只覺得一團白色的東西滾了過來,再定睛一看,原來是盧謹歡,她蹲在他面前,眼睛彎成了一彎新月,笑得十分甜,可眼裡的陰謀卻是怎麼也藏不住的。
“你想商量什麼事,只要不是把我賣了,什麼都成?”
“我……”盧謹歡索性心一橫,“我想找你借錢。”
“借錢,大哥沒給你錢花嗎?”慕楚詫異的問道,大哥沒那麼摳門吧。
盧謹歡滿頭黑線,“不是,慕巖有給我錢,可是…可是……”她怎麼也說不出口是因爲孃家的事來問他借錢的,她不想讓他看低了她們一家人。
慕楚見她爲難,知道她不想說原因,他大氣的拍了拍她的肩,“成,你說要借多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給你找來。”
盧謹歡豎起食指,慕楚說:“一百萬,好,我給你,正好前幾天媽媽給我拿了零花錢。”
她搖了搖頭,“不是一百萬,是一千萬。”
“啊。”慕楚嚇得差點沒有從沙發上掉下去,“你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我有急用,你有沒有一千萬,我可以跟你打借條,你放心,我一定會還你的。”盧謹歡以爲他不肯借,連忙道。
慕楚俊臉上浮現一抹爲難,“不是我不借,是我沒有啊,大嫂,要不你跟大哥提一下,他錢比較多。”
盧謹歡一臉菜色,她要是能去跟慕巖提,她就用不着繞這麼多彎子了。“你沒有就算了,我再想辦法,對了,你那一百萬先借給我了。”
慕楚不忍見她失望,豪氣萬千道:“行,你給我時間,我明天就給你把一千萬湊齊。”慕楚是個講義氣的好孩子,盧謹歡對他有“一飯之恩”,他不能眼睜睜的看她坐困愁城,當下力拍胸脯保證,明天就把錢湊齊給她。
若盧謹歡知道慕楚的想辦法,就是去問阮菁要,最後被慕巖知道了,將她壓在牀上用各種姿勢狠狠的罰,她打死也不敢跟他提錢。
得到慕楚的保證,盧謹歡頭上的烏雲立即閃開了,她笑盈盈道:“慕楚,謝謝你,我今晚給你做紅燒肉答謝你。”
盧謹歡上樓換了衣服,就進廚房搗鼓上了。南苑裡的廚房用具一應盡有,每天都會更換冰箱裡的肉跟蔬菜。盧謹歡蒸好飯,就從冰箱裡拿肉出來在微波爐裡解凍,然後放在開水裡煮了幾分鐘撈起來。
然後切成兩指寬條狀形的,她又洗了兩個土豆切塊,把調料備齊了,就準備開火炒菜。
隱隱約約,她似乎聽到慕楚喊了一聲大哥,可再仔細傾聽,卻什麼也沒有聽到。她又去冰箱裡拿了小白菜洗淨,準備炒一個素菜。
將鍋燒臘了,她放油,等油開始冒青煙,她就放姜蒜等調料,爆香之後,放五花肉進去,然後翻炒,燜了十分鐘,才放土豆。
她將鍋蓋蓋上,冷不防聽到耳邊有人說話,“看着有模有樣的,不知道能不能吃?”
她嚇得差點把鍋鏟給敲他頭上,回頭看是慕巖,她捂着心口心有餘悸道:“哎,我說你走路就不能發出點聲音,嚇死人了。”
慕巖不以爲意,一腳將廚房的門踢上,擋住慕楚在外面偷瞄的目光,然後彎腰將她摟進懷裡,脣貼在她耳邊,低聲道:“這幾天有沒有想我?”
他灼熱的氣息噴吐在她耳後以及頸子上,差點就腿軟得站不住,她心慌意亂的到處亂瞅,“沒…想……”
“到底是沒,還是想?”他的手已經不規矩的在她胸口上亂摸,盧謹歡嚇得差點岔了氣,定了定神,道:“沒想。”
“小騙子,真的不想?”這幾天,她沒有主動給他打一通電話,他也刻意的不去想她的電話,可只要手機鈴聲響起,他就會下意識的以爲是她。這個狠心的小傢伙,那天把他氣得半死,連打通電話安撫一下都沒有,實在讓他恨得咬牙。
盧謹歡紅着臉推他,“別鬧了,讓慕楚看見像什麼話?”
“別顧左右而言他啊。”慕巖大手用力捏了她一把,聽到她疼得直抽氣,他才惡狠狠的道:“小心我收拾你。”
盧謹歡氣得恨不得咬他一口,這男人怎麼那麼霸道啊,動不動就對她家暴,而且…而且還是以那麼羞人的方式。她知道激怒他會有什麼下場,連忙道:“你這人怎麼那麼壞啊,就知道欺負我?怎麼也沒見你欺負……”
察覺到自己差點說溜了嘴,她咬了咬脣,將未出口的話嚥了回去,心裡覺得很委屈。她怎麼能跟他的青梅竹馬相提並論?
她的聲音漸次低了下去,最後一句甚至都只是在嘴裡咕噥了一圈,慕巖將她摟在懷裡,只聽到她說欺負什麼的,他臉上掛了一抹笑,惡聲惡氣道:“我就欺負你,怎麼着?”
“你……”盧謹歡敢怒不敢言,忽然臉色變得有些古怪,她皺了皺鼻子,嗅了嗅,廚房裡好像有一股焦味,哪裡來的?她看着正冒青煙的炒鍋,驚呼一聲,“啊,我的菜。”
她連忙關火,揭開鍋蓋,一股焦味撲鼻而來,而鍋裡的紅燒肉全都變得焦黑焦黑的,她的臉立即就垮了下來。慕巖還在一旁興災樂禍,“你這都什麼廚藝啊,嘖嘖,這鍋裡一坨一坨都是什麼?”
盧謹歡滿頭黑線,她怎麼沒有發現慕巖其實很毒舌的。
“你放心,不是燒給你吃的。”盧謹歡見紅燒肉已經焦得下不了嘴了,只好心痛得倒進垃圾桶。現在再來炒菜又太晚了,於是從冰箱裡拿了兩個雞蛋,準備炒蛋炒飯。
她利落的將蛋打到碗裡,然後加鹽攪勻。開火放油,等油燒滾了,就放蛋液……
慕巖在旁邊看着她麻利的做着這一切,心頭乍起一抹溫柔,也不計較剛纔她的出言不馴。這麼多年,其實他沒有多大的野心,他除了報仇,就是找個女人,能在他下班回到家時,給他送一杯熱茶,讓他吃上一口熱飯。
人這一生的際遇真的很神奇,自己愛逾生命的那個女人未必會成爲自己的妻子,而自己娶的妻子也未必愛逾生命。可兩個互不喜歡的人遇到一起,卻能夠產生比愛情更溫暖的親情。
從他決定娶盧謹歡那一刻起,他就沒想過放開她,她是他的妻子,將來會是他孩子的母親。他娶她,沒有後悔過,他也不准她後悔。
正在他神遊天外之際,盧謹歡已經將蛋炒飯炒好,金黃色的米粒兒透着誘人的香味,令人十指大動。他這才發現自己餓了,飢腸轆轆的他伸手就端了一盤裝好的蛋炒飯,拿了勺子就往外走。
“喂,那是我的。”盧謹歡叫嚷了一句,見他停也沒停就往外走,她滿頭黑線,這人怎麼跟強盜似的?
她本來就沒有計劃慕巖的飯,這下慕巖把大份的佔了,只剩下半盤子,慕楚聞到飯香,探了頭進來,問:“大嫂,我的呢?”
她只好把那半盤子蛋炒飯遞給他,“來,慕楚,你先吃,不夠我煮肉圓子面,很快的。”
慕楚看見盤子裡金黃色的米粒兒,饞得直咽口水,他歡喜的叫了一聲,然後跑進來接過蛋炒飯,拿了勺子喜滋滋出去了。
盧謹歡忙和了一晚上,連口飯都沒嚐到,只好把鍋洗了,重新燒水煮麪。邊燒水的時候邊剁肉圓子,她手腳麻利,等水燒開了,已經把肉圓子攪拌好,拿了小勺子一個一個往下挖,一會兒屋裡就滿是肉香了。肉圓子煮得差不多,她就下面條,等着麪條一根根吸了水飽滿起來,她又把洗好的小青菜放進去,翻滾了幾下就關火。
一鍋麪色澤鮮豔,看起來就美味可口。盧謹歡把調料放好,拿筷子夾面,分別裝了兩個碗,慕楚吃完蛋炒飯,又進來端了一碗麪出去,看見碗裡的肉圓子,眼前直冒心心。
盧謹歡忙和了一晚上,終於能夠吃上一碗熱面了,熱氣氤氳,她感動得兩眼霧濛濛的,吃了一口,心裡也暖融融的。
慕巖吃了一大盤蛋炒飯,已經撐得肚皮滾圓滾圓的,見慕楚端了圓子面出來,他吞嚥了一口唾沫。心裡暗罵盧謹歡拿一碗蛋炒飯填飽他,自己卻有肉吃。
囧,慕爺,剛纔是誰迫不及待的搶了個大碗讓人家沒飯吃的?
盧謹歡端着碗走出來,看見慕巖坐在餐桌左邊椅子裡,她連忙走到右邊坐下去,好像生怕他又來跟她搶面吃似的。慕巖那臉的顏色就相當好看了,他騰一聲站起來,繞到盧謹歡面前,他說:“我嚐嚐你的面好不好吃?”
說完他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搶了她的筷子,夾了一個肉圓子放進嘴裡,嗯,好香,好嫩,好滑,好吃!對於男人來說,都是生猛的食肉動物,盧謹歡眼見自己碗裡的圓子一個個少去,驚得直嚷嚷,“喂,慕巖,你給我留一個呀。”
慕巖太壞了,夾着最後一個挑眉問她,“真想吃,以後不吃獨食了?”
盧謹歡點頭如搗蒜,“我哪有吃獨食,是你自己說吃了我煮的東西拉肚子……”
這個小女人還記仇呢!慕巖在她眼巴巴的目光下,將肉圓子放到嘴邊,然後趁她不注意時,咬了一半,又將剩下的一半給她吐回碗裡,盧謹歡的臉色一下子變得五顏六色,“慕巖!”
氣死她了,他怎麼能這樣,怎麼可以?太壞了,太壞了。
慕巖回她一個你能拿我怎麼樣的眼神,將筷子塞回盧謹歡手裡,然後心滿意足的上樓去了。盧謹歡氣得直咬牙,她的肉圓子!她的面!!
慕楚在一旁坐着,看見兩人如此有趣的場景,低頭悶笑着。
………………
盧謹歡收拾好碗筷回到樓上,已經九點半了。這幾天她睡得不是很好,此刻吃完飯,睡意正朦朧。她捂着嘴直打哈欠,走路都像在飄。
回到臥室裡,慕巖不在,她拿了睡衣去浴室裡洗了個澡,出來時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了。她擦了擦頭髮,也不管幹了沒幹,趴在牀上睡着了。
慕巖從書房回到臥室,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光景。她一頭髮溼轆轆的披在腦後,腳丫子露在被子外面,臉枕在手背上,因爲睡得熟,臉紅彤彤的,像熟透了的水蜜桃。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無奈的拿起一旁散落在地的乾毛巾給她擦頭髮,這麼不注意愛惜自己的身體,老了頭痛了怎麼辦?
他坐在牀邊,給她擦乾了頭髮,手指在她柔軟的髮絲裡穿梭。曖昧的夜色裡,他對着思念投降。那天在宿舍裡被她氣走,他心裡很不爽,天天等着她打電話來道歉。
其實他也不需要她道歉,只要跟他說說話,他心裡的氣就消了。可他左等右等,這個倔強的小女人就是不肯打電話來,不僅如此,連隻字片語都不肯發給他。
他從來沒有感覺到這麼挫敗過,以前,他什麼事都能夠掌控在手裡,心念亦不爲所動。可自從娶了她,他就慢慢變得不像自己。他不再是冷漠的,不再是高傲的,因爲她,他變成了一個俗人,也想她關心他,也想她哄他。
他揉了揉她粉紅的耳朵,嘆了一聲,歡歡,我該拿你怎麼辦?
睡到半夜時,盧謹歡讓胸口躥起的麻軟驚醒了,她咕噥一聲,翻過身又睡。可那雙擾她睡眠的大手卻不肯放過她,乘勝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