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道大菜,寇媛媛做的黃燜仿魚翅和烏龍賽熊掌,無論是外觀還是味道,都五可挑剔。
即便,黑衣廚師們都沒有做過點評,可是,看着食客們的表現也知道,在這場鬥味比賽裡,寇媛媛是隱隱佔了上峰。
剛剛還信心十足地跟顧二立下了賭約的田老鼠,此時,卻心裡像是打翻了醬油瓶。
他這是第一次對陳狗爺生出了一種發自內心的認同感。
其實,這些年,陳狗爺除了“假”好人、“假”仗義以外,還真沒做過什麼招惹田老鼠的事。
可惜,田老鼠覺得陳狗爺都墮落了,跑到大鍋鋪開買賣了,再端出那股“假仁假義”的樣子來,就沒意思了。
所以,自詡爲真小人的田老鼠,一直都看不上陳狗爺這個僞君子。
直到這場鬥味大賽裡,面對着兩個妖怪似的對手,田老鼠終於和陳狗爺盡棄前嫌了。他只希望陳狗爺可以突破自己的極限,然後,逆轉局勢,成功戰勝寇媛媛。
果然,陳狗爺沒讓田老鼠失望。鬥味比賽的第三道大菜,陳狗爺那邊端出來的是一盤改良的菜品——脆皮釀狗腸。
脆皮釀狗腸是陳狗爺研究了粵菜中的傳統名菜——脆皮釀大腸改良而成的新菜品。
之前,陳狗爺也做過釀狗腸。那道釀狗腸本身就是一道非常講究的菜品,要調配好雞蛋、馬蹄、糯米等餡料釀進洗淨的狗腸裡,採用蒸的方式,出鍋,切好就直接上桌了。
現在,陳狗爺又換了一種方法,把釀狗腸再加工,炸成脆皮。
於是,上桌之後,這道帶着金黃色皮的脆皮釀狗腸,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菊花,聞起來香氣四溢。
這道菜一上來,就再次贏得了食客們的心。剛剛吃完了油膩的爪子,就是需要這麼一盤口淡點的菜。
“陳狗爺不虧是陳狗爺,帝都這個地界大概再也找不出像陳狗爺這樣好的狗肉廚師了。”
食客們紛紛感嘆道。
“可不是麼,這盤脆皮釀狗腸,不止外觀好看,吃起來外酥裡嫩,味道回味無窮,讓人忍不住一吃再吃。”
“嗯,不止外皮鬆脆爽口,裡面的餡料鬆軟清香,真是好吃!”
田老鼠聽着食客們的評論,品嚐着這道脆皮釀狗腸再次眉開眼笑。
陳狗爺的廚藝果然沒得說,在比賽最焦灼的關鍵時刻,他居然還能想到改良菜,這說明他的做菜狀態非常的好。
這麼看來陳狗爺是贏定了這場鬥味比賽!
想到這裡,田老鼠忍不住側頭一看。
只見,坐在角落裡那桌上的顧二,此時也在品嚐脆皮釀狗腸呢。顧二看上去非常喜歡這道狗腸,不禁自己吃,還一個勁地勸他外甥多吃點。
他那個外甥始終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他們舅甥倆都顯得很沉得住氣。陳狗爺一個好菜接着一個好菜的上。他們倆好像一點都不擔心寇媛媛會輸似的。
看他們這番表現,田老鼠不禁有些心裡有些氣悶。
“哼,顧二也就現在笑笑吧!”田老鼠道。
第三道菜的比拼中,寇媛媛的菜上來的晚了。該不會出什麼意外了吧?意外好呀,那死丫頭這是要倒黴呀!
想到這裡,田老鼠整個人都比較放鬆。他哼着小曲,忍不住又吃了一塊兒陳狗爺做的脆皮釀狗腸。
陳狗爺不虧是大鍋鋪排的上號的廚藝高手。這狗腸做得實在是太好吃了。
由於,寇媛媛的菜一直沒上來,同一桌的龜爺終於忍不住虛心向魚爺請教。
“魚爺,剛纔那盤海蔘熊掌到底是什麼菜?原料又是什麼呢?”
魚爺看了龜爺一眼,見他是真心想知道,再看看桌上的其他大鍋鋪廚師也都在看他。魚爺也不賣關子了,直接就給這些老夥計們解了惑。
“這道菜叫烏龍賽熊掌,是魯菜系裡的特色菜,主料其實是豬蹄!”
“噗……”田老鼠聽了魚爺的解釋,直接就把嘴裡的狗腸噴出去了。田老鼠直接就拍了桌子站了起來。
“這他|媽又是假的,這不是欺負人麼?那個死丫頭把所有食客都騙了!這還算什麼鬥味比賽?”
田老鼠的聲音很大,幾乎狗肉鋪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過來。
此時的顧二也放下了筷子,站了起來。兩人隔空,眼神相對,頓時激起了仇恨的花火。
“誰跟你說那是真熊掌了?是你自己孤陋寡聞,廚師把豬蹄給你做出熊掌的樣來,做出熊掌的味來,你還想怎麼樣?”
顧二這話一出口,狗肉鋪子裡的食客馬上就是一片譁然。
“天呀,這熊掌是豬蹄做的,這可真像熊掌呀!”
田老鼠不服不忿地看着他。“魚翅是仿的,熊掌是豬蹄,你們這不是誠心欺騙食客麼?”
都不用顧二反駁,食客們的反應就更大了。有的食客甚至撈了點鍋裡剩下的黃燜仿魚翅的渣子,再細細品嚐。
“我上次在老安家菜館吃的黃燜魚翅,可還沒有這份黃燜仿魚翅好吃呢?這要不是魚翅的話,到底是用什麼食材做的呢?”這位見過世面的食客忍不住看向顧二。
“哦,這道黃燜仿魚翅是官府菜中的頭牌大菜,現在已經沒有人在做仿翅了。這道菜很考驗廚師的刀工和火候掌控,製作也相對複雜。主要食材是黃花菜。”
顧二一解釋完,狗肉鋪子裡的人馬上就炸鍋了。
“天呀,原來是黃花菜?”
“豬蹄和黃花菜,原來也能做成這樣的?”
“那是不是說,所有普通而又常見的食材,都能做成平常人吃不到的美味呢?”
“這個小姑娘纔是廚師吧?不靠譁衆取寵,或者殘忍手段博取食客們的眼球;也不靠稀有食材取勝,反而是把最普通的食材化平凡爲神奇,做出一種極致的美味來。這纔是我們真正的華國美食吧?”
這位食客很激動地說出了一番話來,馬上就得到了其他人的認可。好的食材難得,更加難得的是真正的好廚師。
大鍋鋪的廚師們聽了他的這番話,馬上就低下了頭。
他們大鍋鋪,這是被一個小丫頭硬生生地打了臉了!
寇媛媛一句站在道德制高點的譴責都沒有說,只是做出代表着她的廚藝理念的菜品。然後,憑藉着兩道菜狠狠地打了大鍋鋪所有的廚師兩個耳光。
你們這些廚師希望追求真正的美味,不惜做一些充滿罪惡的菜品來給食客們吃。
可真正的美味,是絕對不會誕生在這些沾染着血的廚刀之下的,而是誕生於一些平凡而又普通的食材中。
大鍋鋪的廚師半響無語。
到了此時,田老鼠已經一臉鐵青地坐回了桌子上。他再也沒有心思吃陳狗爺做的那道脆皮釀狗腸了。
這桌上的所有黑衣廚師,都是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狗肉鋪子裡的食客們可不管他們這些黑衣廚師的心情。大家都在興致勃勃地討論着寇媛媛做的兩盤菜品。
然後,突然有位食客忍不住問道。
“那姑娘的第三盤菜,怎麼還沒有端上來呀?”
“是呀,我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她還能做出什麼了。”
正在這時,服務員們端着寇媛媛的第三道菜,終於從後廚走了出來。服務員還解釋了一下。
“這道菜是廚師剛剛現做的。廚師說就是要現在吃才最嫩了。”
他話還沒說完呢,有的食客就興奮地尖叫出來。
“是螃蟹,那姑娘的第三盤菜是螃蟹!”秋冬季也是吃螃蟹的好時節。
剛剛,聽了寇媛媛做菜的手段,再看看這些以假亂真的螃蟹肉,有點見識的食客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什麼螃蟹呀,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慈禧太后很喜歡的一道宮廷特色名菜——賽螃蟹!”
“賽螃蟹?這麼說這個螃蟹肉也不是真的?可是看上去真像。”
“不知道,這道菜到底是什麼食材做的?”
“這菜可真是好看,螃蟹肉雪白雪白的,蟹黃也是金燦燦的,就像是真的螃蟹一樣。”
此時的田老鼠聽着食客們的話,已經徹底無語了。他呆呆地瞪着眼前的這盤賽螃蟹,單單是聞起來,就帶着股海鮮味,可不是就像真的螃蟹肉麼?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眼睛花了,這賽螃蟹裡面點綴的蛋黃,此時正閃着金光。這金光就像預示着,他們今天會輸掉似的。
輸掉,就代表他不能再做老鼠菜了,就代表着他要離開大鍋鋪了。
田老鼠激動得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憤怒地看向這盤賽螃蟹,他很想一揮手把這盤螃蟹打落在地上。
可是,跟他一起備受打擊的黑衣廚師們,此時,卻開始動起了勺子來。
他們一個接着一個的,盛了雪白的“蟹肉”沾了香醋,放在嘴裡細細地品嚐。
田老鼠很想怒吼着質問他們。“你們幹嘛要吃這道菜?我們都是大鍋鋪的廚師,我們應該是一起的吧?你們這是要拋棄我麼?”
可是,他這句話還沒說出口的時候,魚爺已經開始說話了。
“真的很像螃蟹。可這個肉應該不是蝦肉,而是黃花魚吧?”
緊接着是龜爺:“這就是螃蟹味的,很鮮,很美味的螃蟹。”
然後是驢爺:“口感滑嫩,吃起來很清爽。”
就連羊爺也開口了。“這的確是道好菜。”
田老鼠本來已經怒不可遏。可是,大鍋鋪最有威信的魚爺,此時卻轉頭對他說。“老鼠呀,你也來嚐嚐吧!”
田老鼠本來一口都不想吃,他的喉嚨就像被塞了東西一樣。魚爺卻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然後沉聲道。“我們大鍋鋪立下的規矩,一切以味道定勝負。大鍋鋪的廚師的舌頭是不會騙人的。”
田老鼠瞪大眼睛看着魚爺和他身邊的這幫老兄弟們。他原本還存着一絲小心思,希望這些一起呆了十多年的老夥計們會幫他一把。
可是,顯然他這念頭直接被魚爺給捅破了。魚爺也明白地告訴他。我們大鍋鋪的廚師是不會作弊的。這是我們作爲廚師的最後尊嚴了。
田老鼠看着這一張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慘笑。
“行,我吃了這賽螃蟹行了吧。我田老鼠不會讓老兄弟們爲難,這一頓就當是你們給我的送行飯了。吃完這菜,我就回去收拾行李,準備上路了。”
田老鼠身上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淒涼。他盛了一勺螃蟹肉沾了沾醬汁,塞在嘴裡就是一陣狂嚼。
可是,偏偏這種牛角牡丹的吃法,他舌頭上的感受卻是騙不了人的。
單單是這口假螃蟹肉卻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他似乎能看見一隻大螃蟹正在海邊的沙地裡,吐着泡泡。他甚至能嗅到海風帶來的氣息。
可笑的是,這並不是螃蟹肉,卻真的給他帶來了螃蟹的感受。他的舌頭都被這盤菜欺騙了。
陳老狗那麼厲害,可惜,就憑着這盤假螃蟹肉,這次他們就徹底輸了。而且,一點翻身的機會都沒有。對方完全就是壓倒性的勝利。
田老鼠一推自己的碗,就想站起身來,痛快地離開這裡。可是,此時此刻,魚爺卻拉住了他的手。
“老兄弟,就讓我們看看他們最後一盤菜做得到底是什麼吧?”
龜爺也插嘴道:“是呀,鼠爺,沒到最後一刻,咱們就不能認輸,不然陳狗爺自己怎麼辦?”
“好!”
剎那間,一直被別人認爲不配當廚師的田老鼠,好像終於懂了什麼是廚師的尊嚴。
此時,坐在桌上的羊爺也是面白如紙。他的手一直在顫抖,幾乎挺不住。
“鼠爺,你要走的話,我跟你一起走吧!8年前,我就輸給了顧二,賭約其實是讓我放棄羊食材,我卻食言了。”羊爺終於講出了壓在心頭多年的秘密。“現在,也到了我該實現諾言的時候了。我兒子死了,無牽無掛,老兄弟你願意不願意跟我一起結個伴混口飯吃?”
“我願意呀,跟羊爺您一道走,我這一路也不會寂寞了。羊爺您要是願意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回我的老家去。”
“謝謝你,老兄弟!”羊爺說着就攥起了拳頭。
一時間,田老鼠懸在心中的繩結,終於是解開了。
就算別人都不把他當成廚師,以後他也當不了廚師了。可是,此刻,田老鼠卻想要遵守廚師的道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