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天然圖畫,衆人便沿着各自的宮室回了去。和妃、箏貴人、玲貴人同住一起,就順着曲折小路,走了回去。
箏貴人撫着臉容,自嘲笑了笑,寥落道:“說來禧常在恩寵一向不多,皇上一個月也不過召幸她一回兩回,居然也有了身孕。”
和妃揚了揚絹子,笑道:“若是有福氣,自是能懷上,若是沒福氣,不過跟當年睦貴人一樣罷了。”
玲貴人轉着小指上的銀鎏金嵌米珠護甲,眼波凌厲,嫵媚一笑,道:“懷着身孕有何要緊?六宮的女人懷得快,沒得也快。”
箏貴人停了腳步,悄聲道:“妹妹這話怎麼說?”
玲貴人眸眼一凜,曼聲道:“聽說禧常在初次有娠,便身子不適,時常噁心,夢魘連連,這才懷上一個月,若到了七八個月,不知還要如何。”
和妃若有所思,謹慎瞧了瞧四周,道:“我也是聽底下奴才說過,禧常在才一個月,臉色便這般差。”
箏貴人撇了撇嘴,冷豔一抿,道:“人家有娠是人家喜事,操什麼心呢?我可沒功夫閒話家常了,皇上邀了我去勤政殿後閣子彈箏聽曲,皇上一番美意,真是有心。”
箏貴人倨傲揚了揚頭,不顧着和妃、玲貴人嫉妒怒意,興高采烈扶着侍女的手走了。
到禧常在有娠的喜事傳到勤政殿後閣子之時,已經是晌午時分。道光正悠閒賞着箏貴人的絃聲淙淙,清箏一曲。
李長安悄聲進殿,躬身回稟,道光忙站起身來,拍手叫好,道:“禧常在果是爭氣,伺候了幾日,便懷了身孕。”
李長安賠笑道:“皇上說得是,禧小主是前年選秀第一位懷上身孕的。”
箏貴人亦是眉目溫和,含着微微笑色,道:“禧妹妹初次有娠,身子不好,皇上體恤妹妹,可要仔細賞一賞。”
道光嘴角的笑意和煦的像一陣春風,歡悅道:“箏貴人說得對,朕的確好好賞一賞,傳朕口諭,禧常在着晉爲禧貴人,若是她有福氣,爲朕誕下阿哥,便當日晉封爲嬪。”
李長安一怔,忙磕了頭,道:“喳,奴才恭喜禧小主,奴才這就去天地一家春傳旨。”
箏貴人也屈膝下蹲,將脣下的一絲妒忌無聲的抿了下去,溫婉一笑,道:“奴才恭喜皇上,恭喜禧妹妹。”
道光擺了擺手,示意她起身,道:“好了,禧貴人到底年輕沒有生養,不如貴妃、祥妃寵遇不斷,連連產子,這一胎雖在圓明園懷的,必定仔細小心,謹慎爲上。”
箏貴人牽動着鬢邊的鑲銀寶藍水晶翠飾,花枝輕顫,明豔金滅,道:“皇上果真疼愛禧妹妹,妹妹一胎必定有福氣。”
道光眸下黯然,道:“二阿哥、三阿哥歿了,大阿哥又不爭氣,近年來生的又都是公主,子嗣上不旺盛,於國祚更是不祥,朕於心不安。”
箏貴人忙倒了一盞茶,含笑盈盈奉上了道光,便道:“皇上春秋鼎盛,六宮姐妹且年輕美貌,一定會爲皇上誕下阿哥。”
道光摸着箏貴人楊柳纖細的蠻腰,不覺喜悅一笑,順勢抱在了懷裡,挑逗着她嬌澀微微,道:“你小月多年,身子也好全了,怎得還不爲朕懷上孩子?”
箏貴人一聽,眼圈微微一紅,旋即明豔一笑,雙手環抱着道光的脖頸,低聲道:“奴才做夢都想爲皇上開枝散葉,綿延子嗣,不如今晚兒……”
道光捏着箏貴人的臉蛋,親吻了一下她的下巴,道:“既然如此,那朕便擇你的綠頭牌。”
箏貴人梨窩淺笑,嫵媚一蕩,太監們知趣,忙走了出去,只餘下二人,眉色生暖,眸底盈然,暖閣裡一室春意濃濃。
皇后回了上下天光,已然生了滿心火氣。路上卻一絲也不敢露了來,只到了寢殿中,啪的一聲拍了水楊木黃花雕青鸞方桌,漸漸的冷下臉來。
王嬤嬤、寶銀、翠雯、翠芸、王寶財媳婦、潘玉友媳婦忙跪了身,道:“主兒息怒,仔細鳳體要緊。”
皇后的神色逐漸暖和了下來,嘴上卻是硬氣,道:“吾身爲皇后,卻不能爲皇家綿延香火,還要深受太后指摘,嬪妃嘲笑,吾整日戰戰兢兢,如坐鍼氈。”
寶銀已嫁與榮海多年,雖一直是個侍妾,但畢竟有些身份,王府也是由她代行主理。
寶銀便道:“主兒萬勿傷心難過,主兒還年輕,一定能爲皇上懷上龍裔,誕下子女。”
皇后冷笑了一聲,心中悽楚,道:“你嫁與榮海多年,也是無福生養,你怎能明白身爲女人沒有孩子之苦?吾貴爲嫡母,身份何等尊榮,卻終究身子不爭氣。”
皇后不顧手疼,順手抓起桌上的琺琅釉青花纏枝牡丹瓶裡含苞帶刺的玫瑰,面目可憎撕扯了稀爛。
衆人都不覺嚇呆了,更是不敢出言勸阻一句。
皇后眼神一冷,語氣尖酸,卻發刻薄,道:“就連禧貴人都懷了孩子,叫吾當着太后和一衆妃妾面前,情何以堪?”
王嬤嬤脣邊冷笑,道:“主兒不怕,禧貴人身份低微,到時主兒殺母奪子,永無後患。”
皇后目光微冷,彷彿是含了一池子化不開的冰霜,道:“不中用了。”
王嬤嬤的語氣低沉而狠戾,道:“中用,中用,主兒想一想,靜妃的阿哥歿了,若禧貴人懷的是阿哥,主兒便可奪了禧貴人阿哥,撫養在主兒膝下,既成了主兒兒女孤苦,也全了禧貴人的阿哥。”
皇后的脣角化開了幾分薄薄的笑容,道:“若禧貴人有福誕下阿哥,吾再商議此事,禧貴人之胎來得真及時。”
王寶財媳婦哼了一聲,撇嘴道:“那是她命好,小門小戶,主兒擡舉她,真是給她臉了。”
王嬤嬤見皇后臉色惱怒,忙堵住她的嘴,噤聲道:“別滿嘴渾說了,惹怒主兒生氣。”
皇后擡眉一皺,起身便往內殿走去,唯有裙裾之下繡着的金花點點搖曳發光。
等到了四月份春暖花開之季,道光對靜妃、祥妃的寵眷竟也越發濃了,靜妃自失了愛子之後,不免鬱鬱寡歡,即便是在人前不肯服輸,強顏歡笑,到了暗地裡,也是想起了夭折的奕綱、奕繼。
此刻的全貴妃正陪伴着道光在正大光明的後殿下棋賞樂。
全貴妃畫了柳葉眉,眉色溫和,目含喜意,執了一顆白子,輕巧落在了棋盤之上。
道光棋技本是宮中內外一流,棋中翹楚,可遇了全貴妃這樣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之人,不免落了下風,道:“貴妃棋藝是越發精進了,吾着實佩服。”
全貴妃揚眉一挑,盈盈望着道光,道:“奴才不過僥倖贏了一局。”
道光笑着捏了捏貴妃圓潤小巧的鼻子,道:“宮中若論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貴妃當是人中翹楚。”
全貴妃撫着鬢上的金翠珠花,笑意濯濯,道:“皇上這般說,便是擡舉了,奴才所會一切,都是皇上的。”
道光把玩着兩枚黑子在手,摩擦着發出鈍鈍的聲音,道:“眼下四月天,越來越暖了,禧貴人有娠也快三個月,吾與皇額娘商議,若她爭氣,吾便在九州清晏爲她設宴。”
全貴妃笑道:“禧妹妹有娠不易,皇上設宴款待,那奴才在此恭賀禧妹妹了。”
二人正說着話,只聽外頭伺候的太監順喜,輕便一來,賠着笑臉,道:“回皇上,靜主兒來了,是否傳召過來?”
道光略一沉吟,瞥了一側含笑雍容的貴妃,道:“傳進來吧。”
只見兩扇硃紅鏤花小門輕巧一開,一個清婉靈便的女子踱着細碎小步,姍姍而入。彼時磚花石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素紅色針織絨毯,靜妃的腳步也極是輕盈,落在地上寂靜無聲。
靜妃一張俏麗小臉宛如天際邊緋紅的雲霞,映着鬢邊珠翠金銀,明滅搖曳,忙屈膝下蹲,道:“奴才請皇上安,皇上聖安,萬事如意。”
靜妃福了身子,含情一笑,道:“請貴妃聖安。”
全貴妃擡了擡手,道:“靜妃難得走動一次,便平身吧。”
靜妃輕盈而起,道:“奴才多謝皇上,多謝貴妃。”
正巧芝蘭領着兩位公主走了進來,忙屈一屈膝,道:“皇上聖安,貴妃主兒聖安,靜主兒聖安。”
壽惠、壽安見了道光和全貴妃,一揉身兒似的撲到了懷裡,親暱個不停。道光很是喜愛兩位公主,全貴妃召喚着壽惠、壽安上前,道:“公主快來,快向靜娘娘問安。”
壽惠、壽安拱着手,作了一揖,道:“請靜娘娘聖安。”
靜妃蹲了一蹲,捏着公主嬌嫩的小臉兒,道:“長大了公主越發嬌俏可愛。”
道光點了點頭,笑了一言,道:“壽惠性子沉穩倒像靜妃,不比壽安活潑好動,不像是女兒家。”
全貴妃嗔笑一聲,道:“皇上慣會取笑,壽安不過四歲,孩子家自是愛玩兒的性子。”
靜妃笑着摸了摸壽安公主的頭,道:“公主冰雪聰明,玲瓏可愛,即使是愛玩兒,長大了也是端莊賢淑。”
全貴妃眉色一挑,道:“公主長大了,若是安靜沉穩也是好的,若是陰柔狡黠,背後愛算計人……,自然了像靜妃這般沉靜自持,奴才也就知足了。”
靜妃依舊含着淡然清秀的笑,柔柔怯怯撫着胸口,才福了身,道:“貴妃主兒這般誇奴才,奴才實是不敢消受,不勝惶恐。說來公主模樣玲瓏,長相剔透,正是平日貴妃主兒教導之故。”
道光徐徐飲了一口茶,吹着碧青色茶盞裡的茶葉沫子,道:“靜妃來見吾,可有何事麼?”
靜妃忙垂首擡眉,溫柔嫵媚的眼睫盈盈一蕩,怯怯一笑,道:“皇上恕罪,奴才不願叨擾皇上清安,奈何奴才近來身子不適,夜裡幽夢忽轉,總會想起皇上天顏,奴才才斗膽來見一眼皇上,給皇上請一遍安,便也安心順遂了。”
靜妃軟語溫存,嬌聲嫩音,聽者之人很是柔柔軟軟,心頭溫媚,連全貴妃也不免柔腸婉轉,心笙搖曳。
道光眼底有些溫潤,道:“難爲靜妃一片心了,靜妃失了三阿哥,吾也很少過去瞧你,讓你百般思念吾,既然來了圓明園,那便伺候在吾身邊吧。”
靜妃忙點頭垂首,雙眼含淚,溫柔一笑,道:“奴才多謝皇上不嫌奴才容貌醜陋,侍奉粗心。”
全貴妃撫着臉,那笑意和煦如一團春風拂面,道:“靜妃真是貶了身價,妹妹性子安靜,皇上喜歡你還來不及,怎會說嫌棄呢?倒是妹妹多慮。”
靜妃自知失言,訕訕一笑,道:“嗻,貴妃主兒教誨得是,是奴才失言。”
道光擺了手,道:“好了靜妃,你也不必自責失言不失言,吾今晚兒便翻你的綠頭牌,你仔細伺候接駕是了。”
靜妃喜笑顏開,春花亂墜,忙一福身,道:“嗻,奴才在此多謝皇上,奴才下晚便備着。”
全貴妃冷了冷臉,又明媚一笑,垂着眉哄着公主。
道光打了個呵欠,支着下巴,笑道:“好了吾乏了,貴妃、靜妃先跪安吧。”
走出了殿門,全貴妃讓着芝蘭,翠竺等丫頭先領着公主回去,自己便與靜妃閒話家常,一路說笑走了。
圓明園的石徑小路上,春光燦爛,景色秀麗,積石疊重的假山之上薜荔藤蘿,杜若白芷,垂墜蔓延,不遠處的一樹海棠,清香淡雅,蜂蝶飛舞,又見梨花素淨,櫻花馥郁,蘭花芳香,草色青青,鬱郁蒼蒼。
靜妃穿了一件湖青色團花芙蓉蔓枝葉旗服,與園內的春色美景很是搭配,隱隱藏着一身清貴之氣,含笑盈盈隨着全貴妃身後。
全貴妃就着太監的手,伸手摺了一朵花開濃豔的海棠,別在鬢上,笑了顏色,道:“東風嫋嫋泛崇光,香霧涳濛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靜妃出身蒙古草原,自是不甚懂得其中詩意,便也如常含笑,道:“貴妃好才學,奴才不懂其中之意,但聽貴妃吟來,不覺口齒含香,果然是好聽。”
全貴妃斜着一雙眼睛,道:“靜妃是蒙古人,不知也是有的,這是蘇軾的詩,皇上最喜蘇軾的詩了。”
靜妃溫和含笑,挑着一彎明月秀眉,笑道:“貴妃最得皇上聖眷,連這等樂事都熟知於心。奴才幼時長在科爾沁,草原廣闊,無邊無際,春來綠草如茵,夜來繁星滿天,篝火牧羊,騎馬射箭。”
全貴妃笑意溫柔,隨手扯了一枝海棠花,道:“吾從未去過科爾沁,說來吾舅舅家的女兒便嫁與了蒙古人。”
靜妃的妝容沉靜如水,不見一絲波瀾,只笑道:“是麼?蒙古兵肥馬壯,八旗更是驍勇,奴才的堂伯父琦善入宮之前,便是掌理鑲白旗一旗事務,賞賜二眼花翎,乃是無上榮光。”
全貴妃擡眼一笑,道:“靜妃母家顯貴,有孝端文、孝莊文兩位皇后恩典,世代承襲,雖說靜妃阿瑪不濟,被革了官職,到底也是皇家親眷。”
靜妃臉上掛不住愧色,嘴上卻是不輸,道:“奴才阿瑪是不濟,叫貴妃恥笑了,那也輪不到深宮婦人說三道四,評頭論足。”
全貴妃含着婉順的笑容,道:“有這般口舌,倒不如回了閣子,好好瞧一瞧書,再不然也該爲皇上添一添皇子。”
靜妃眉頭一皺,花枝輕搖,忙恬靜優雅的抿下了嘴角的陰沉,道:“奴才失了二阿哥、三阿哥也不打緊,奴才年輕還會爲皇上誕育阿哥。倒是惦念貴妃主兒,貴妃入宮多年,一直未能如願,也該去寶華殿、雨花閣,誦經祈福,祈求佛祖憐憫,菩薩慈悲,爲貴妃懷上阿哥。”
全貴妃立時變色,不覺冷冷的剜了一眼,冷豔一怒,道:“靜妃的口齒竟越發厲害,全不像平日沉穩陰柔一般,皇上寵着,嘴巴烈些,心氣張揚,也是有的。”
未等靜妃出言還嘴,全貴妃撫着耳邊的一耳三鉗珍珠墜子,道:“三阿哥歿了,皇上也一直沒翻牌子,今兒倒想起了下作手段,說什麼幽夢忽轉,偏偏皇上還信了。”
靜妃氣得滿臉通紅,她的口齒哪裡比得上全貴妃,匆忙的施了一禮,便走了。
全貴妃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脣邊凝了一縷狠辣。
而這一日,道光、貴妃、祥妃、靜妃齊聚在皇后的上下天光閒聊。道光着一身明黃色海水龍紋便裝,手上捻着一串藏青色碧璽七寶佛珠,臉色消瘦,目下憔悴,顯然昨兒夜不太精神。
皇后着一件蜜色團花芙蓉鳥雀山水旗服,髮髻抿得一絲不亂,鑲着絨花翠飾,嵌着翡翠步釵,雍容含笑,沉靜不語。
道光進了一口茶,卻道:“晨起,舒明阿來奏,廣東一帶鴉片流竄,從十三行至杭州,一路上百姓窮苦,郴州、徐州一帶甚至連粥都喝不上,穆中堂與玉璸之意查禁洋商並套取銀兩,接濟窮苦百姓,御史姜梅上了奏書,言各地官員串通舞弊,撞騙訛詐,着朕嚴懲,朕指了文孚前去察看。”
皇后怯首含笑,撫着香腮,道:“前朝之事,有皇上聖意裁決,奴才身爲六宮婦人,如何懂得這些?倒是可憐了黎明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道光嘆息了口氣,眼底也滑過一絲晶瑩的淚水,自慚形穢,道:“說來朕登基十年,也算勤儉節約,攘外安內,卻不想天下百姓,竟這般窮苦不迭。從前皇考在世,內外倒也太平,海晏河清,盛世景象,朕初登大寶之時,便國庫空虛,內囊盡上,不比從前,到底是朕有愧祖宗江山。”
皇后笑而相望,溫婉相勸,道:“皇上過慮,皇上事事爲大清百姓着想,日夜殷勤,乃是仁君。”
道光溫柔淺笑,道:“前朝之事不提也罷,朕一琢磨,便是煩心不安,近來禧貴人身子如何了?御醫怎麼說的?”
禧貴人嫵媚擡眼,含着笑容,道:“回皇上,近日奴才總是噁心反胃,孔太醫說這是正常有娠之象,不必擔心。”
道光笑着點了頭,柔和一笑,道:“你仔細養着,六宮嬪妃大多無所生養,你年輕面相好,定要爲朕誕下阿哥。”
禧貴人一臉愉悅,忙福了一身,道:“多謝皇上。”
皇后雍容含笑,也撫着鬢上的鑲金嵌翠的鳳釵,笑道:“圓明園不比六宮,萬事齊全,奴才會爲禧貴人多指幾位御醫,仔細安胎。”
道光笑容越發深厚,撫摸着皇后的手,道:“好,把黃貞顯指給禧貴人安胎,他做事老到,醫術精湛,倘若連他都護不了禧貴人,那他這一年的俸祿,便上繳國庫。”
道光神色沉鬱不定,便哼了一句,道:“昨兒朕把王澤溥發落了,他做事無能,還當無罪,奕綱、奕繼,皆由他安胎調理,竟相繼夭折而殤,這等奴才做不好事,也不必留在六宮伺候。”
皇后撫着鬢角,金翠嫵媚的笑道:“那奴才另指御醫所用吧,王御醫確是無能,靜妃連育三子,都未能保住,可見他醫術不精。”
和妃撿了枚櫻桃,含在嘴裡,道:“禧妹妹一胎,肚子倒圓圓的,像個阿哥呢。”
全貴妃擡了擡首,笑道:“奴才瞧着也是,可不比奴才有娠之時,胎胎都是尖的。”
皇后笑意漸收,抿了一口菊花茶,道:“禧貴人,御醫怎麼說的?到底是男是女?。”
禧貴人臉色緋紅,忙低下了頭,扯着繡花手絹,道:“回皇上、皇后,孔太醫說,奴才一胎,多半像個阿哥。”
道光笑色頓生,彷彿不敢相信,道:“真的麼?那太好了。靜妃回回都是阿哥,禧貴人初有娠也是阿哥,你們倆都有福。”
靜妃、禧貴人忙起身福了又福,笑道:“奴才多謝皇上誇讚。”
道光溫柔安撫,眼中盡是愉悅之意,道:“靜妃痛失三阿哥,定要仔細調理,也好再爲朕誕育皇嗣。”
靜妃笑容清清,髮髻上的碧璽墜子也是玲瓏一顫,道:“多謝皇上,奴才定不負衆望。”
話音未落,靜妃便咳嗽了幾下,由着翠茹的手,進了一口水,忙掩着手絹,道:“奴才失儀,着皇上、皇后主兒見笑。”
祥妃嫵媚一笑,眼底盡是風韻算計,道:“靜妃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又懷了?”
和妃搖了搖小扇,撇了撇嘴,道:“才幾個月,這麼快有了?許是吃傷了胃呢。”
道光臉上一沉,撫着手邊的一塊羊脂玉如意,垂眸一擡,道:“閉嘴!懷不上龍種,還有臉譏誚旁人,朕瞧你倆膽子是越發大了。”
和妃、祥妃嚇得臉色慘白,忙下跪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皇后悠然含笑,伸手揚着四支赤金鎏銀金寶護甲,道:“回皇上,不如着御醫給靜妃瞧瞧?”
道光點了點頭,便道:“李長安,去把黃貞顯、張永清喚來。”
黃貞顯、張永清、鞠樹郴來得也快。皇后着人請了貴妃、祥妃、和妃進了內殿,只隔着一面鳳穿牡丹的蘇繡屏風。
和妃瞧了瞧外殿,道:“瞧皇上、皇后主兒如此鄭重,莫不是靜妃有娠了?”
祥妃揚了揚水紅色緙絲手絹,笑道:“誰道呢,一時半刻也出不去,貴妃、禧貴人坐下等吧。”
全貴妃掩着脣,神色也不免沉鬱不安,道:“咱們姐妹福薄,皇上寵了這麼久,還是沒動靜,不像靜妃說來又來了。”
祥妃揚眉一笑,甩着手絹,道:“貴妃杞人憂天了,能生得下也未必能佔下,二阿哥、三阿哥便是例子。”
全貴妃、和妃對視一眼,也不敢多說。唯有禧貴人雙眼一剜,扭了扭頭,別了身子喝了口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