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張平遠離開了承乾宮,芝蘭便把全貴妃服用的湯藥藥渣一併拿了過去。
張平遠做事倒也迅速,查出了湯藥裡被人添了紅花,足足有半倍多,而新添的幾味溫補之藥與紅花幾味放在一起,也是影響胎兒。
趙得海、芝蘭發現了煎藥的杏兒、小旺子十分可疑,便把她關進了下屋,等待全貴妃問話處置。
而小旺子出自成貴人宮內,全貴妃何等聰慧冷靜,一個眼神凌厲飛過,成貴人便如坐鍼氈,於是趁着天黑之時,成貴人便立即去了景仁宮。
祥妃只是微微冷笑,撫摸着雲貴上貢的一隻雪白花狗,道:“你急躁何事?她又沒懷疑,妹妹何必這般心驚忐忑,小旺子是你宮裡人不假,且六宮就一定受自個兒主子指使麼?妹妹多慮了。”
成貴人哭紅了眼眶,一張臉也變成了驚悚的樣子,道:“太醫查了湯藥中多了幾味藥,跟原來藥方的藥一起煎熬,也會出了馬腳,吾……”
翠橘聽到此節,掩了掩繡花手絹,輕聲一笑,道:“小主是怕了?小主與貴妃主兒是姐妹,情份深厚,怎麼怕呢。”
祥妃扶着鬢上的一枚鎏銀步搖,思索片刻,沉聲道:“好了,妹妹你先回去,貴妃沒有證據,懷疑歸懷疑,一時也不敢對你如何。叫杏兒、小旺子咬緊舌頭,不要露了你,你回了且不要心虛氣浮,失了分寸,自亂陣腳。”
成貴人還要苦苦哀求什麼,章廷海一把攔住,笑道:“小主心驚了半日,也是倦了,杏兒、小旺子是不中用,用了兩次便被人察覺了,這樣的奴才也不配伺候小主,若是一個不當心,吃壞了肚子,中毒死了也是有的。”
成貴人眉毛輕蹙,眼神恍惚,扶着翠琴的手,驚慌失措地走了。
祥妃放開了雪白花狗,那花狗一個跳躍便下了地,搖頭晃腦的出了殿門,祥妃才沉下了臉子,道:“她也是個不中用的。”
章廷海捏了捏手,低聲道:“她是不中用,好好的打算才用了幾日,便這樣被人識破,若是再想下手,怕是難了。”
祥妃髮髻上的寶藍色鑲珊瑚紅珠翠在額前冰涼一掃,冷冷道:“原是就難,承乾宮何等森嚴,倘若不是借了她的手,想進一步都難,貴妃個性剛烈,若知如此,她便廢了。”
章廷海心上一冷,沉靜道:“主兒把成貴人嘴巴管嚴實了,別供出主兒,貴妃也不敢拿主兒把柄。”
祥妃眉色一展,沉吟不語,歪在軟榻上思忖了片刻。
翠橘捶着腿,擡頭道:“主兒忘了,成小主阿瑪訥爾克還在久福大人手上,那個醉鬼,喝死算了。”
祥妃眉目清寒,恍雅一蕩,道:“訥爾克這個累贅,若沒成貴人選秀的三十兩銀子,他早就被人打死了,她要想來個魚死網破拉吾下水,那吾也不必憐惜她家了。”
章廷海舒然微笑,道:“那奴才替主兒周全,成小主一死,她阿瑪也沒幾日活頭,奴才安排叫他們嘴巴放乖。”
祥妃低眉淺笑,妙目飛揚,道:“不中用的人都該死,把他們除淨,別擾了吾清靜。”
過了一天,承乾宮的人加強防範,嚴禁宮外太監宮女進來出入,更對偏殿的成貴人禁足。
成貴人越發抱怨不迭,卻也無計可施,連連跺腳,倔強道:“我沒做錯事,貴妃爲何禁令於我?我要求見皇上。”
趙得海板着臉,卻是一副恭謹的樣子,道:“回小主,貴妃主兒乃是主位,不幹奴才之事,小主有何委屈儘管與貴妃主兒訴苦,奴才可不聽小主一頓埋怨。”
成貴人更加惱怒不堪,一張滿如新月似的面孔,紫漲而潮紅,她不顧及着身份,厲聲喝道:“快放開我!我是皇上親封的貴人,我要去見皇上,貴妃並未主理六宮,爲何圈禁於我!”
趙得海依舊面不改色,賠着謙遜低微的笑意,道:“小主做了何齷齪勾當,也不必奴才一五一十說了,事關皇家子嗣,千秋萬代,皇上自有明斷,小主炭爆火氣消消吧。”
成貴人聽完之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撕絞着手絹,臉上驚慌失措,悽楚不安。
全貴妃親自審了杏兒、小旺子,小旺子十分畏懼全貴妃,三言兩語的嚇唬後,倒也識趣,便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個遍。
全貴妃登時火冒三丈,心底一片淒涼,素日關懷備至,體貼入微的姐妹,竟然如此不堪,爲了爭寵不顧親情疏遠,設計陷害於他人。
全貴妃伸手撫着微微作痛的小腹,擡起頭死死盯着站在鏤空鉤花網紋窗子之外淚光盈然,侷促難安的成貴人,目光像是要噬人一般。
全貴妃一雙凌厲妙目因着怒色而猙獰血紅,狠聲一笑,道:“來人,將她給吾帶過來。”
成貴人邁着沉重的腳步,一臉茫然失措的走到了全貴妃跟前,她穿着一件暗橘色琵琶連花枝葉雙襟旗服,髮髻上零星的插了幾塊素色銀簪,妝容並不如往日一般濃香豔麗,沉沉的低着頭。
全貴妃嫌棄的看着她一眼,厲聲道:“吾一直把你當作家生妹子一般看待,沒想到你卻暗下毒手加害與吾。還做得這般得心應手,毫無破綻,若非吾防範得早,恐怕吾與胎兒都要夭折你之手了,你真是心計深重,心狠手辣。”
成貴人微微噤聲,悽楚茫然的搖着頭,抓住着全貴妃的手臂,哀哀道:“姐姐,你要相信我,我不知,不是我做的事,我沒有害你腹中孩兒,姐姐,我可是你親妹子啊。”
全貴妃冷哼一聲,嫌惡的甩開了她的雙手。
成貴人心內狂躁,一個腳步上去劈頭蓋臉的打了伏地而跪的杏兒、小旺子,呵斥道:“狗奴才是你胡說八道,我與姐姐乃是親眷,情如姐妹,我怎能向姐姐下毒,一定是你嫉妒我與姐姐情誼,才口出惡言,誣陷我與姐姐,挑撥我們姐妹情份。”
全貴妃伸手打斷了她的話,不耐煩的搖了搖頭,道:“你夠了,面慈手狠,佛口蛇心,少在吾面前裝模作樣,假意惺惺。”
成貴人旋即帶了一抹無望與悽楚的神色,悲泣道:“姐姐,不是我,妹妹精通醫術不假,湯羹問藥,起居飲食一應都是姐姐同太醫親自察看,妹妹怎會如此不堪,你要相信妹妹,定是這羣子人來哄騙姐姐。”
全貴妃沉沉的閉上了眼,別過了臉。
成貴人仍然望着貴妃,盈盈微笑,道:“姐姐,咱們可是姐妹,同氣連枝,先後入宮侍奉皇上……”
全貴妃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憤怒和仇恨,不顧着沉重蔓延的身子,狠狠的伸出一掌扇在成貴人保養細膩的臉上,她光潔的皮膚上頓時浮了五顆通紅的指印,響亮的耳光震得承乾宮大殿中的人一一回顧。
猝不及防的這一掌拼盡了全貴妃全身的力氣,震得她筋骨疏鬆,手腕發麻,手心隱隱作痛。
成貴人髮髻散落,珠翠飄零,半邊的青絲細發垂垂在臉頰兩側。
成貴人詫異不已,雙手捂着臉,一種我見猶憐之態十足萬千。
全貴妃尚自不解氣,反手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扇打在成貴人右側臉頰,細白的皮膚上再次出現五個鮮紅的指印,微微而現。
成貴人的脣角慢慢沁出一絲絲血珠來,滴滴答答的流淌在下顎邊緣和滑落在猩紅的地毯上。
全貴妃冷冷直視着成貴人,逼迫着她一雙含恨的眼眸,道:“這兩耳光,一是打給你,你不顧同族之親,心腸歹毒,謀殺皇嗣。二是打給吾,吾認人不明,識人不清,才遭此奸詐之女詭計謀害。”
成貴人眼中的恨意宛如流星般一閃而過,飛快的一個耳光扇在自己臉上,冷厲道:“姐姐打的對,妹妹自知百口莫辯,也無需辯解,既是姐姐知道了,那妹妹也不必隱瞞了,都是妹妹一人親手所爲。”
全貴妃倏然一笑,道:“你果是承認了,若非你親口承認,吾至死也不敢相信,你居然如此狠辣。”
成貴人滿臉灰白神色,深吸着氣,瞪眼道:“是我又怎樣,不是我又如何?我狠辣?比起手段狠辣,我不及你十分之一,我恨毒了你,連同你肚子的孽障也是恨毒了!”
全貴妃冷然看着成貴人,鄙夷道:“從你得旨意奉選入宮,到設計搬到承乾宮居住,再到與吾共敘姐妹之情,吾哪一點沒有善待於你?你做事環環相扣,步步爲營,件件滴水不漏,若非吾察覺,恐怕整個鈕鈷祿一族都要算計在你之手。”
成貴人仰面一笑,牽動着她耳上翠色的珠環,道:“我今日失手,無怨無悔,沒有算計成了你,墮了你之子,是我一生之憾,不過你也別欣喜太早,會有人替我了結了。”
全貴妃不以爲然,撫着鬢上簪佩得一串如意珍珠花鈿,笑得明豔且幽怨,道:“是麼?誰會替你了結吾?祥妃?靜妃?你這個賤人,吾要回了皇上,杖殺褫斃,才能泄了吾心頭之恨。”
成貴人越發神智不清,狂笑不已,道:“貴妃狐媚,妖冶至極,勾引皇上寸步不離,手段陰毒,蠱惑人心,你不會有好下場!”
全貴妃怒極反笑,雙手一攤,精緻濃烈的妝容隨着她的怒色而猙獰可怖,豔紅的脣彩像噬人的鬼魅,道:“這種話自入了宮便聽得無數遍了,想來佛口蛇心,誓言無用。”
成貴人滿臉震怒,形同瘋狗,不覺撲上前來,指着全貴妃淒厲一笑,道:“你這個賤人,你不得好死,是我一時失算,才叫你查出破綻,貴妃你不得好死!”
這種撕心裂肺,聲嘶力竭的詛咒叫人不忍而聽,芝蘭和趙得海緊皺濃眉,一把揪住成貴人的衣領頭髮,劈頭蓋臉的便打了兩個耳光子,道:“妄言犯上詛咒主兒,死到臨頭果然不知悔改。”
全貴妃擡起她的下巴,清冷的神色逼視着她,道:“你若供出幕後主使之人,吾或許向皇上奏明饒過你,連同你的族人親眷,你可知謀害皇嗣,可是大罪?”
成貴人的眉心忽而跳躍,一張圓潤面龐也驚悚扭曲,不成模樣,她沉思良久,旋即神色一亮,大聲怒吼,道:“沒有,沒有人主使我!是我恨毒了你,是我一心一意的要殺你。”
全貴妃迫視着她,聲音卻是冷冽如冰,道:“是麼?要殺吾?從你阿瑪訥爾克酒醉犯事,淪落爲鑲黃旗包衣之始,你族人嫉妒我族人榮耀,你阿瑪嫉妒我阿瑪顯貴,你恨毒了我。”
成貴人雙眸染淚,重重的搖頭,道:“不關他們之事,與我家人族親都不相干!憑何你一出生便是嫡出,受盡母族榮耀,世代恩惠,憑何我一出生便是卑微至此,任人欺凌的庶出!”
全貴妃怒不可遏,髮髻上簪的珠翠伴隨着惱怒而陣陣玲瓏作響,她笑靨嫵媚,卻是一臉肅然入骨,道:“你簡直是喪心病狂,卑微和低賤竟誘生了你這般猥瑣齷齪的心!”
全貴妃緩了緩神色,那脣上的冰涼寒意,越發清冷,道:“來人,將鈕祜祿氏禁足偏殿,不許探視,一併交由皇上聖意裁決。”
趙得海揮了揮手,便有四五個太監七手八腳的捆綁着成貴人,她逐漸陷入瘋魔般的癲狂,使她嬌豔美麗的臉龐呈現出一種行將崩潰的淒厲。
成貴人接近瘋狂,狂亂吶喊,道:“全貴妃,賤人!賤人!你不得好死!”
成貴人驟然大笑,那淒厲驚悚般的笑聲好像夜梟凌空抽射,劃過一樣,讓人不寒而慄,毛骨悚然。
全貴妃看着狂呼的成貴人被侍衛太監硬拖出去,那種撕心裂肺的恐懼帶來的絕望呼聲讓她覺得格外痛心刺耳,她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如一池寒冰一般,徹骨冰涼。
全貴妃笑道:“從前吾眷戀姐妹之情,格外優容,不想眷戀成災,釀成今日設計陷害,扼殺腹中嬰孩大禍,吾斷斷不能容忍。”
芝蘭眼眸如水,悄聲在耳後提醒,道:“主兒,抓了成貴人,背後主使之人也定能抓住,憑她不過沒落之女,怎能想出如此心計精細的手段來。”
全貴妃緊緊攥着翡翠珠花點綴瑪瑙玉護甲,四支春蔥細長一般的護甲硌在手心有冰涼的冷硬和疼痛。
全貴妃略整一整鬢髮衣衫,眼神清冷而猶如一汪碧水,緩緩道:“這麼有心思,吾也不能落空,走一趟御前,吾要親自回稟。”
養心殿裡,安靜得如同一座塵封多日,積練數年的深宅古院,靜謐而安詳。
午後的陽光輕盈得如一塊金色朦朧的細紗,斜斜照耀在繁密交錯的鏤空鉤花小窗上,頓時光影瀲灩,燦爛十足,隔着陽光遠遠而望,只見層層疊疊的帷帳窗紗之下,安靜的坐着道光、皇后二人。
道光肅穆,正襟危坐,皇后端然,恭謹持順,在一片桃紅柳綠之中的顯得莊重拘謹,沉悶異常。
御前歷來嚴謹,規矩甚大,即便是茶餘飯後,閒來無趣之時,殿外也要有數十名宮女、太監左右陪伴,殷勤侍奉。
過來的順喜,恭謹行了禮,道:“請貴妃主兒聖安,主兒萬事如意。”
全貴妃撐着一把碎花紋彩蝶油傘,道:“吾叩見皇上,勞公公通傳。”
順喜眉毛一擡,輕垂着頭,道:“回主兒,皇后主兒在陪皇上閒話家常,皇上吩咐不得叨擾清靜。”
全貴妃怒容漸消,撫摸着小腹,露出嬌豔的一抹甜笑,道:“天氣炎熱,吾懷娠數月,便也不能了麼?御前就是這般教導奴才的?”
順喜微微躊躇,卻也不敢進去打擾,道:“主兒何必動火,皇上聖意,奴才豈敢違拗。”
全貴妃清冷一笑,道:“順喜公公越發會當差了,”
迎面而來的李長安,周全的施了一禮,嗔笑一聲,道:“貴妃主兒來了,怎得還站着回話,越發沒眼色了,主兒千金玉體,怎受得如此炎熱。”
全貴妃掩了掩脣角,擺了擺手,道:“罷了,皇上可在批摺子?吾來向皇上請安。”
李長安見全貴妃玉容未消,疾言厲色,又身懷六甲,不敢過分阻攔,便手把手親自攙扶着進了內殿。
剛邁了一腳,芝蘭低低一垂,道:“順喜伺候祥妃,主兒日後需防了。”
全貴妃與芝蘭對視了一眼,似在驚愕,旋即收了神色。
李長安壓着低聲,道:“晌午皇后主兒來了,陪着皇上敘話閒談,這會兒皇上正惱呢。”
全貴妃緩步而進,東暖殿之中依依漂浮着沉悶的氣息,悶燥中彷彿有瓜果梨桃的一縷甜香點染一抹春意。
道光正坐在暖閣小榻的團花小蒲上,品着一杯香茗,只穿着一身家常的湖藍色團福紋長袍,袖子口捲起了一截,露出了瘦弱的一把臂骨。
皇后穿了一件淺紫色芍藥花開勾花暗紋的旗服,微微含笑,靜默不語。
全貴妃禮儀周全,便施了一禮,屈了一膝,道:“請皇上安,皇上聖安,萬事如意,請主兒聖安,萬事如意。”
皇后忙吩咐王嬤嬤攙扶全貴妃,碧綺又奉上茶點,笑道:“妹妹身子嬌貴,怎得還過來了。”
道光也伸手撫摸着全貴妃的雙手,道:“朕都吩咐過了,你身子不好,且身懷子嗣,不必每每請安問好。”
全貴妃再次謝恩,方微微一笑,撫着隆起的肚子,道:“奴才惶恐,受人殘害,若非察覺得早,恐怕奴才與孩子都死於他人之手了。”
道光聽得淒厲,便蹙了眉,道:“究竟是何事?什麼察覺得早?可是這一胎不好?”
全貴妃上前一來依偎在道光的懷裡,只是輕低頭顱,始終一言不發。
片刻之餘,竟一改方纔嬌嫩冷傲之色,滿臉淚痕,伏手而泣,哭得梨花帶雨,聲哽氣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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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眉梢一揚,蹙眉不斷,忙肅了肅聲,道:“貴妃,你是嬪御之首,位份尊貴,即便心有委屈,也要顧及身份,不該當奴下之面,哭得這般梨花落雨,我見猶憐。”
全貴妃深感不妥,轉身下跪,道:“奴才失儀了,奴才惶恐,還請皇上、皇后主兒做主。”
道光伸手攬了起來,雙眉也是皺了一皺,道:“你有何委屈與朕說出來,朕自會爲你主持。”
全貴妃冷冷一笑,道:“回皇上,成貴人指使太監小旺子、丫鬟杏兒,利用與奴才同居宮室之便,在奴才湯藥下毒,那毒藥與幾位溫補之藥放在一起,藥藥相依,十分厲害,幸得太醫發現及時,否則奴才月數之大,便有流產滑胎之象,更是險險致奴才於死地。”
道光聽後,雷霆震怒,狠狠拍打着桌几,因着力度極大,上面擺放着的楊柳玉淨瓶裡點綴的紫藤花也紛紛而落,震顫不已。
皇后先是愕然,忙屈膝下跪,垂頭不語。
道光青筋暴起,憤怒不迭,道:“如此狠毒,意圖謀害皇家子嗣,朕定要賜死她,以正宮闈。”
皇后莞爾垂首,柔聲道:“皇上息怒。”
道光額上的青筋突突跳起,薄薄的嘴脣緊緊抿住,厲聲道:“賤人何在?竟然謀害貴妃,殘殺皇嗣,給朕帶過來,朕要親自審問。”
全貴妃擦拭了臉上被淚水衝花的妝容,道:“回皇上,鈕祜祿氏已被關押在內室,杏兒、小旺子受不住刑罰,也一五一十招了。奴才自有娠之來,百般不適,原以奴才與這一胎緣分相淺,沒想到竟是賤人做得手段。”
皇后忙伸手扶起全貴妃,垂首歉然,道:“皇上息怒,是奴才教導六宮無方,才致陰毒之事在奴才眼底之下,層出疊見,屢屢發生。”
道光眼神凌厲,臉色陰浮,捻着一串墨碧色福字佛珠,道:“六宮禍事連連,嬪妃所育之子,屢屢夭折,皇后身爲中宮,主理事宜,卻不能平定風波,任其作祟,皇后自是難辭其咎。”
皇后心底冰涼,雙脣顫抖,秀目微凝,再次屈膝下跪,道:“奴才有罪,貴妃受此屈辱波折,險險滑胎,是奴才治宮不嚴之過,請皇上降罪。”
道光鼻翼微張,臉上涌出難以言表的陰沉之色,緩緩一吐,道:“朕先處置了她,給她一個了斷,帶下去褫奪封號賜死,伺候之人一律關入慎刑司服役。”
全貴妃止了淚水,艱難施了一禮,垂眸道:“奴才多謝皇上,只是奴才心中尚有一事不明,請皇上追根究底,定要徹底嚴查此事,整肅六宮綱紀,皇家法律。”
道光牽了全貴妃的手,攬入懷中,皺眉道:“難不成除了她之外,貴妃還遭受委屈了?”
全貴妃看着道光,靜靜施禮,道:“鈕祜祿氏指使奴才下藥,此事昭然若揭,只不知還有誰背後指使,否則她心性智謀,沒這樣大的膽子,也想不了這般周全之策。”
皇后勉強鎮靜,繁密的華麗珠翠之下,她的臉色平淡如水,道:“說來她與貴妃好歹是同門姐妹,宗堂之親,若說嫉妒怨恨也未可,皇上既往不咎了,貴妃何苦步步糾纏?”
道光默然不語,微微點頭,道:“好了,點到爲止算了,若是糾纏不清,扯出了許多事來,於六宮禛祚也是不祥,朕已下諭賜死。”
皇后肅然坐於團席之上,也是溫婉相勸,道:“回皇上,此事風波以平,若再起是非爭端,反而擾了六宮清靜和皇上聖耳清聽。”
全貴妃用力抓住道光的衣襟,卻也不再說什麼了,哭訴道:“多謝皇上做主,才保住奴才胎兒。”
全貴妃聲淚俱下,悲苦不迭,內殿之中雖豔陽秋暖,卻彷彿有無限的悽楚荒涼迫人而來,多年來的辛酸和苦澀隨着眼淚無窮無盡的肆意流淌,傷心和委屈哽在喉間,恨不能盡情一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