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洋溢着使人神清氣爽的薄荷香,御案下襬着四個錫金炭火盆,燃燒着的炭塊發出噼啪的聲音,烘着殿裡一室溫暖。
道光正伏在花檀木紋龍鳳呈祥御案上批着奏摺,李長安輕手輕腳的推開硃紅色花楊木兩扇漆門,低頭跪地,道:“奴才請皇上安,皇上聖安。”
道光仍是不語,李長安又道:“回皇上,全主兒託人給皇上送來一瓶綠梅,供皇上賞玩。”
道光撂下硃筆,隨口道:“進來吧,正好朕也累了。”
李長安忙揮了手,那女子步姿曼曼,低頭進殿,襲一身銀色衣裙甚是得體,中規中矩,袖子上繡了幾朵梅花,渾然天成,不勝嬌嫩,道:“奴才請皇上安,皇上聖安,萬事如意。”
道光含笑道了句:“起身吧。”
那女子溫柔一笑,漸漸把頭埋得更低,一雙素手捧着藍綠色描花繪魚琺琅瓷瓶,放置御案上,道:“奴才奉了主兒之命,折了一瓶綠梅供皇上把玩,也願皇上大喜大福,萬事如意。”
道光饒有興趣,笑道:“是花房裡新植的綠梅?這般清香翠綠,當真是梅中珍品。”
那女子亦含着笑,道:“皇上說得正是,這綠梅稀世難得,花色青青,葉色嫩綠,於冰天雪地之中俏麗枝頭更是驚豔一絕。”
道光聽其言語不俗,便道:“擡起頭來,讓朕瞧瞧你。”
那女子輕擡秀首,一雙秋水剪瞳流露出無限嬌羞與柔怯,只脈脈含情,楚楚動人,恰如一抹春色撞入眼簾。
她又緊張起來,溫柔恭順,福了一禮,道:“奴才早年識得一篇描繪綠梅的詞,想來若是念,也是十分襯景。”
道光側目凝神,頗爲好奇,那女子也不怯生,一字一吐,聲音極爲清脆,吟吟道:“君不見宣和艮嶽綠萼梅,百花魁中以爲魁。絳霄燈火不終夕,剪爲荊薪毀爲灰。又不見駐蹕錢塘開聚景,此梅又花天寵幸。江神不才馬飛渡,踩踏禁地花天影。兩地百五十年餘,花與國都相與無。誰知造物不盡意,尚留人間一種癯。山中佳人清似水,放開吟饕瞬花髓。”
那女子一口氣唸完,已是十分琅琅上口,言辭溫婉,字正腔圓,道光不覺驚神凝住,口齒含香,緩緩笑道:“這是宋代陳著的《綠萼梅歌》,讚揚梅花品性高潔之美,不想你背誦的如此熟絡,你叫什麼名字?哪兒的?怎會有如此才學?”
那女子眉露喜色,微微頷首,道:“奴才哪兒有才學,奴才是臘月初五新挑來花房的丫頭,奴才姓齊佳,閨名綠箏,阿瑪是滿洲鑲紅旗包衣,早年家境還算殷實,奴才略識些書字,不想晚年,全家獲罪,落魄不堪……”
道光見她柔嫩晶瑩,天然秀麗,便已春心蕩漾。齊佳氏又笑意盈盈,眉目濯濯,道:“奴才卑微,早年習得箏瑟琵琶,想來彈上一曲,十分襯景呢。”
道光更是驚奇,嘴角涌出一抹淺笑,頗有興致道:“朕只記得全嬪音律一流,尤其是她一手好琴,堪比大周后。珍貴人的琵琶也是國手,朕卻不知你的技藝如何?你若彈的好,朕便賞你,你若彈的不好,還回花房去。”
齊佳氏眉梢含笑,道:“既是皇上擡舉奴才,那奴才定要使出渾身解數,博得皇上一笑。”
李長安忙取來一柄十六絃的古箏,綠箏微微福身,揚起春蔥十指,輕攏慢捻,交錯雜彈,柔柔淺笑,髮髻輕揚,箏音如柱觸玲瓏,擊節玉碎,時而又空谷傳響,山澗泉鳴,餘音繞繞,又好似鶯嬌燕語,鳥鳴鴿叫,空靈之聲令人憶起山谷幽蘭,高妙之音彷彿彩雲天霽,無不玲玲清脆,琅琅作響。
一曲《漁舟唱晚》未了,箏音滿殿,道光不覺心神俱醉,拍手叫好,笑道:“你果然不負所望,箏聲清幽,悠揚溫婉,讓朕想起了李白的《春日行》佳人當窗弄白日,弦將手語彈鳴箏。春風吹落君王耳,此曲乃是昇天行。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齊佳氏眉目燦然,越發舉止嫺靜,謙卑恭順。道光眉毛一舒,傳來李長安,道:“封宮女齊佳氏爲官女子,賜封號箏字,即日起侍寢。”
箏官女子大喜,忙叩首謝恩,口呼萬歲。道光伸手溫柔扶起,道:“你名字喚綠箏,又會彈箏,這個箏字賞賜給你當真實至名歸。”
箏官女子含笑頷首,道:“奴才多謝皇上,定仔細伺候,不忘皇上教導。”
道光便隨口一問,道:“哪個宮殿空着那?留給箏官女子居住。”
李長安略一怔,即刻回過神來,道:“東六宮裡頭剩鍾粹宮、永和宮,西六宮裡剩長春宮、鹹福宮、永壽宮、翊坤宮。”
道光輕擡着箏官女子小巧圓潤的下頜,道:“那便長春宮吧,長春、長春,朕盼着春意長呢,就撥長春宮居住。”
過了除夕十五,又下了一場小雪,雪止晴霽之後,便到了二月二龍擡頭的日子,宮裡的地龍,火盆,暖爐也都收了,天氣也日日漸暖。雖到開春,未見新綠,可一衆嬪妃早早脫下了肥厚的棉衣,換上了柔絲軟緞,更格外積極向皇后請安問好,一時,儲秀宮裡鶯燕嬌媚,香粉醉人。
皇后未脫下冬季宮裝,手裡仍捂着鏤空銀荷花紋手爐,端然而坐,氣度寧靜。
恬嬪一際淺笑,耳邊的鎏銀耳墜也搖曳生輝,道:“雪下了數日,奴才想給皇后主兒請安都不得。”
皇后溫和一笑,道:“雪後難行,妹妹們有心,真是難爲了,陸忠海,着人再添幾個炭盆,仔細着小主兒凍了。”
陸忠海忙答應了一聲,道:“喳,奴才這就安排。”
恬嬪、和嬪、睦常在忙低頭微笑,沉默不語。
忽聽位下的瑺答應道:“奴才聽說皇上新封了位答應,從年前到年後,當真是得寵。”
衆妃滿臉疑惑,皆是面面相覷,不知所云,唯有祥貴人忍不住驚詫之色,道:“答應?何時之事?”
珍貴人皺眉蹙額,道:“御花園侍弄花草的低賤宮女,一朝得寵,做了末流的官女子,伺候了一晚晉了答應,皇上還賜了長春宮,到底是狐媚手段。”
皇后眉心一曲,道:“好了,萬犯渾了,既是皇上親封,再不濟也是正經兒的小主了,說來這位箏答應姿色不過爾爾,倒別有一番清秀滋味,才學出衆,言談舉止很是不俗。”
話音剛落,只聽殿門外的太監尖聲喊道:“回主兒,箏答應來了。”
衆妃聽得這一句通傳,不由得靜了下來,屏聲斂氣,好奇地瞧着這位麗人。
殿門豁地一聲推開,只見箏答應着一身淡紫色玫瑰飛蝶繡銀絲緞旗服,身量修長,體態勻稱,雖是梳着低低的髮髻,上面簪着數顆亮紫色寶石,青布拉翅上嵌着鮮紅色的瑛花珠子,彆着一朵嬌豔盛放的海棠,配着半長的淡紫色流蘇,姿色不過上乘,僅僅清秀動人,然而眉梢眼角格外清柔靈秀,令有一種天然風采。
珍貴人見一身穿戴輕盈靚麗,道:“穿戴上這般嫵媚,定是個下賤貨色。”
全嬪眉梢微鎖,凝神想去,頓時大爲吃驚,不是御花園修剪綠梅的宮女又是誰!
箏答應一雙素白玉手捂着手爐,微微屈膝,行了一禮,道:“奴才齊佳氏請皇后主兒安,主兒聖安,萬事如意。”
箏答應又福了身子,道:“請各位小主聖安,萬事如意。”
她的聲音極爲輕柔,像不忍踏破的三月薄冰,又好像鶯歌燕囀一樣動人委婉,皇后含了一縷笑意,道:“箏答應快起身,寶銀,賜座,掌茶。”
箏答應輕擡螓首,也不羞怯,道:“天冷路滑,又遇雪後難行,傷了奴才身子,今日天晴正好,豔陽高照,特與皇后主兒及幾位主兒相見。”
箏答應姍姍來遲,言語又極爲輕怠散漫,祥貴人忍不住輕蔑一笑,道:“天冷路滑,雪後難行,若是真心向皇后主兒請安叩好,誰會在意雪大雪小?可見箏答應不夠真心誠意。”
箏答應揚起一張白淨面孔,頗爲高傲,眼神又藏着冰霜冷豔,道:“若要真心祝禱皇后鳳體安康,何必日日夜夜請安叩好,即便在座衆人滿口恭敬,也未必真心實意,掩人耳目罷了。”
祥貴人一時啞口無言,氣得咬牙切齒,臉色扭曲。
倒是珍貴人瞟了一眼,挑起一彎秀眉,冷笑道:“還以爲箏答應如何千嬌百媚,惹人垂憐,今日一見,姿色不過爾爾,和從前的伊爾佳氏也沒何不同。”
箏答應嘴角上揚,笑容淡淡,吟吟道:“繡面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
見衆人深深不解,箏答應才笑道:“無論姿色如何爾爾,只要皇上鐘意便可,皇上喜歡我年輕,伺候得宜。”
珍貴人一時舌結,臉色微白,冷冷一笑,便是不語。
全嬪撫着手指上的鎏銀嵌玳瑁護甲,悠悠道:“容顏不分美醜,只要能討皇上歡心,喜歡即可。奴才偶讀史書而知,戰國齊宣王之王后鍾無豔,乃是遠近聞名的醜女,和武則天的母親一樣,都是年過四十尚未出嫁的老女,誰知鍾無豔雖容貌醜陋,卻頗負才幹,齊宣王召之入宮,拆漸臺、罷女樂、退諂諛、進直言,齊國大富大安。”
箏答應目光一柔,落在全嬪身上,微微含笑示好。
和嬪冷笑道:“聽說皇上喜歡箏答應才學出衆,我倒不知,箏答應是何身份,竟這般博學?”
箏答應連頭也不擡,只低眉撫摸着手爐上的刻花紋圖案,懶懶笑道:“吾與小主身份一樣,都是官女子出身。說白了,都是從前的奴才,誰又比誰高貴?”
和嬪臉色鐵青,勃然大怒,箏答應慵懶地掃過衆人,起身道:“奴才若有言語冒犯,還望諸位姐姐寬宏大量,奴才初次伺候皇上,自有不懂之處,奴才身子不爽,先告退了。”
皇后臉上含着笑意,珍貴人轉過頭來,道:“皇后主兒瞧瞧,她是何張狂做派?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把主兒的儲秀宮當作了花房麼?”
皇后一笑,道:“好了,箏答應初次伺候,自是不周,當下仔細教導便是了。”
珍貴人忿忿不平,只瞧着鳳座上的皇后,全嬪起身屈膝,道:“回主兒,奴才先告退了。”
衆人亦覺得無趣,互相問候了幾聲便都行禮告退了。
過了儲秀宮長街,穿過一衆紅粉朱牆,儼然到了御花園的小橋流水處,只見前面輕嗅梅花的箏答應神采奕奕,脂粉香豔,見了全嬪忙屈膝行禮,道:“請全主兒聖安,萬事如意。”
全嬪吩咐了一聲起來,微微冷笑,道:“你倒機靈,幾株綠梅成了皇上的答應。”
箏答應只莞然一笑,道:“紫禁城從來不缺鯉魚躍龍門之人,吾也如此。”
全嬪輕笑一聲,吟吟道:“一面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
全嬪又漫步走走,笑道:“箏答應果真才學敏捷,得皇上恩眷。”
箏答應素面一揚,道:“六宮論才論貌,當屬全主兒第一,奴才也只有在主兒面前賣弄。”
全嬪眉眼輕挑,道:“妹妹此言差矣,雲髻飄蕭綠,花顏旖旎紅,雙眸剪秋水,十指削春蔥,妹妹年輕貌美,箏技高超,能博皇上一笑,定有過人本領。”
箏答應梨渦微蕩,俏麗地扶着寶鐲的手,笑道:“雕蟲小技,何能入得了主兒金眼,皇上邀了奴才彈箏,便先告退了。”
全嬪微微不語,只撥着手上的鎦金戒指,道:“妹妹走好。”
待箏答應走完之後,芝蘭道:“箏答應才學出衆,技藝高超,倒是這般輕狂。”
全嬪扶了扶鬢髮邊上的紫金穿蓮花步搖,道:“一朝上位,六宮已是不滿,還這般不檢點。”
芝蘭笑道:“的確如此,謹慎小心,安分度日,纔是六宮生存之道。”
皇后坐在炕上,翻着敬事房的行房檔,道:“這幾個月下來,除了全主兒,便是箏小主,按說箏小主容貌而而,不過是彈的一手好箏,皇上也這般寵她。”
皇后慢慢合上了行房檔,道:“說來她不過十六,年輕罷了。”
王嬤嬤臉色一緊,道:“年輕如何?主兒多慮了,主兒風華正茂,氣度高遠,能書滿、漢、蒙文字,筆墨丹青更是京城一絕。”
翠雯啜泣了一口,道:“小門子把戲,能入得皇上金眼已是福氣,主兒乃六宮之主,她那些手段膽敢在主兒面前造次。”
皇后神色淡淡,道:“能討皇上歡心,是何手段也值得,且瞧全嬪便知。”
王嬤嬤道:“話是如此,到底是新人,箏答應是年輕美貌,可有何用?包衣奴才身份,給主兒提鞋都不配。”
皇后撫摸着炕上的一對兒玉如意,道:“且讓她得意幾天吧,皇上是喜新厭舊之人,若沒過人本事,也是三天恩寵罷了。
王嬤嬤忙道:“主兒別想了,仔細傷了身子,皇上敬重主兒,主六宮事宜,自是旁人攀比不得。”
過了二月二,便到三月初,春回大地,草木復甦,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更兼得花鳥羣飛,蜂蝶亂舞,暖日高升,洋溢着春意盎然。
一個月下來,宮中最得寵的當屬箏答應,道光對她的寵愛不減,反而更加濃厚,箏答應齊佳氏,聰明伶俐,擅長操箏,又極負才學,連晉常在一級,一時風光無兩,極盡恩寵。
過了一日,全嬪依禮去請安,雖未遲到,但大半嬪妃都在,只覺臉上緋紅,不好言語。
皇后扶着翠芸、翠雯的手站在穿花走廊之下,逗着一隻渾身墨綠的鸚鵡,不時笑語連聲。恬嬪、祥貴人、定貴人也在一側殷勤侍奉。
全嬪盈盈跪倒,道:“請主兒聖安,奴才來遲了,還望皇后主兒恕罪。”
話音剛落,珍貴人一聲冷笑,道:“姐姐一向最守規矩,今兒卻遲了,當真是稀罕。”
皇后神色冷淡,只作充耳不聞,忙吩咐王嬤嬤、翠雯扶起全嬪,含笑道:“無妨,請安貴在有心,人在心不在,到底也無用,即便有人日日請安,也未必真心祝禱。”
祥貴人冷笑道:“全嬪最是勤勉,今兒是晚了,真是難得。”
全嬪撫着袖子上的繡蝶花紋案,道:“姐姐們勤勉,倒是妹妹懶怠了,來得遲一些。”
珍貴人摘了一朵剛開的海棠,瞥了一眼,道:“伺候聖駕難免辛苦,不比我等清閒得空,倒是箏妹妹更勤謹一些。”
箏常在面上莞爾,冷冷笑道:“珍姐姐別扯完全主兒,再扯上吾,這種不尊不敬,撥弄是非之事兒,吾不敢說也不敢做。”
全嬪姿色清雅,扶了扶鬢髮邊上的一支鑲金寶玉芙蓉花鎏銀步搖,道:“妹妹說得正是,口舌靈活,撥弄是非,這種人就算轉世也不會有好下場,定是閻王不容,陰鬼不管,走一遭拔舌地獄方可罷休。”
珍貴人聞言,神色一怯,渾身冷汗不止,不欲多說。
皇后神色清肅,厲聲道:“好了,大庭廣衆之下談何鬼神妖魔,天堂地獄,一派胡言!這些話放在儲秀宮說說便罷,若是傳了皇上龍耳,即便全嬪日日得見天顏,也未必保全於你。”
全嬪嘴角一揚,道:“是麼?相比同牀異夢而言,奴才到底寵愛濃眷,皇上也喜歡奴才童言無忌,便格外開恩。皇后主兒認爲不是嗎?”
皇后只清冷一笑,道:“同牀異夢也好,寵眷濃厚也罷,吾乃六宮之主,承天下女子之典範,斷斷不會與全嬪斤斤計較。”
瑺答應向四下望去,疑惑道:“怎得今兒不見睦姐姐?”
伺候睦常在的丫鬟寶玥站在走水廊下,笑意頗濃,屈了一膝,道:“回皇后主兒,常在小主有了一個月身孕了,不便來給主兒請安。”
此語一出,滿堂驚奇,全嬪心下忽然一沉,只是愕然,回首瞧着皇后,皇后也是心頭一顫,旋即平靜一笑,忙笑逐顏開,道:“這是好事!怎得才說來,這樣的喜事,該向皇上道喜了。”
全嬪溫婉一笑,道:“如此喜事,合該曉諭六宮了,奴才恭喜皇上了。”
衆妃也不得不起身道喜,紛紛相賀。
皇后撫着鸚鵡豔麗的羽毛,笑道:“睦常在得皇家庇佑,福氣深厚。來日方長,次次晨昏定省,請安問好,難免身子勞累,驚了胎氣,便免了睦常在向中宮請安之禮。”
和嬪笑道:“要說睦常在的福氣真是好,皇上從圓明園回來左不過召幸一次,這就有了。”
祥貴人嘴脣一牽,豔麗至極,道:“幾日的功夫,便懷上龍嗣,睦妹妹瞞得倒一絲不漏。”
珍貴人一臉妒色,輕笑道:“祥妹妹說得輕巧,懷得上的不叫本事,能生下來才叫真本事。”
箏常在撥着小指上的一枚鎏銀戒指,懶然一笑,道:“睦常在出身八旗,又是滿洲大姓,若是一朝得子,豈不能位臨六妃了。”
皇后溫和笑道:“好了,睦常在最先有孕,真是可喜可賀,皇上若是知曉,一定十分欣喜,還有太后那兒,妹妹們若是得空,便與吾探望睦常在。”
衆妃皆含笑福身,道:“是,奴才謹遵皇后主兒教誨,定追隨皇后主兒。”
皇后如常含笑,盪漾着甜美端然之意,道:“皇上膝下子嗣不豐,僅有大阿哥一人,妹妹們也努力些,開枝散葉,綿延帝祚,時辰不早了,跪安伺候吧。”
衆妃忙起身行禮,道:“奴才等便不叨擾皇后主兒清靜,奴才告退。”
祥貴人匆匆回了景仁宮,只抿了一口菊花茶,便撩在紫檀木炕桌上,道:“幾日功夫,連睦常在都有了,還真是快。”
翠橘垂睫而立,低聲道:“說到底,皇上待睦常在恩淺寵薄,召幸不過一兩次,這麼快便有了。”
寶鈴端了一盤玫瑰酥,噘嘴道:“這才一個月,還是九個月呢,指不定怎樣張狂。”
祥貴人面色雪白,銀齒輕咬,道:“皇上登基兩年了,六宮一無所出,難免心中焦躁,睦常在驟然有孕,皇上定極重視這一胎,我不能讓她生下來,皇上的第一胎,必是我所出。”
翠橘道:“小主,眼下那邊兒定是門庭若市,您有何法子,奴才也好爲小主出力。”
祥貴人脫了輕薄衣衫,換了一件藕荷色洋紫繡花坎褂子,道:“我能有何法子,睦常在所懷皇上第一胎,必定十分珍貴,處處留心,你沒瞧連皇后主兒都要謙讓於她嘛?”
寶鈴、小紅端着水,伺候着淨了手,道:“主兒那是客氣,小主的恩寵不算長,如下又有箏常在這般糾纏,若不拿點手段,他日一朝誕子,位臨主位,到時便要越過小主了。”
祥貴人神色清幽一俊,嘴角笑態漸收,道:“好歹她年輕老實,不像全嬪一般嬌縱,看來是該籌謀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