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怎的,只聽得“刺啦”一聲,鍾文柔的那張畫便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一時間大家都安靜下來了,大家都瞪着站在馮嫣不遠處,拿着那張撕壞了的畫的那個小姑娘,其他人都都站遠了一些,單單把她一個人顯在那兒。
這個和謝蘭馨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手裡的畫,又看了眼周圍一臉不善的衆閨秀,眼淚便在眼眶裡打着轉,那溼漉漉的眼神像小狗一樣,看起來可憐極了。
她粉嫩的小嘴動了動,想說什麼也說不出來。她可是知道,她這遭算是惹了衆怒了,但她真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這下子,卻是說也說不清了。
謝蘭馨正和徐素絢聊得開心呢,見這兒安靜下來了,不由也把目光轉了過來,有些好奇:“咦,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徐素絢也疑惑地望了過去,離着有些兒距離,又隔着重重人羣,卻是看不出來:“不如我們過去看看?”她知道那邊有謝蘭馨的表姐,謝蘭馨不免要關切幾分。
謝蘭馨點點頭,兩人走了過去。
於是就見一位穿着黃色衣衫的小女孩站在中間,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樣,她的手裡拿着一幅撕壞的畫,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衆人已經開罵了:“哎呀,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這是文柔好不容易畫好的畫呢!”
“真是沒個輕重,別人費心畫的畫,便不心疼呢!”
像這樣的言語還算責備得輕的。
還有總把人往壞裡想的便揣度:“只怕是自己畫不出來,故意使壞吧!”
又有知道這小姑娘身份的,便攻擊她的出身:“姨娘養的就是從根子上就壞了!小小年紀便這麼見不得人好,真不當與她一處兒!”
那小姑娘淚滾如珠,一個勁兒地搖頭:“不是我,不是我,我剛拿在手裡,不知道誰硬扯了一下,我來不及放手,就撕壞了。”在這麼多人的指責下,她說話的條理倒還清晰。
她是家中的庶女,素來不敢爭搶的,這回也是站在一邊看,只是不知道怎的,便有人把畫傳給了她,她還沒看上一眼呢,就感覺有人來扯,她正想放手,畫已經壞了,別人也放手了。
也有理智的知道這畫撕破定不會是她一個人的責任,卻也只能抱怨:“真是的,搶什麼搶啊,慢慢看不就沒事了嗎?人家文柔這幅畫畫得那麼好,就這麼撕壞了,太可惜了!”
“是呀,就算文柔再畫一幅,也未必有這樣的意境了。”
謝蘭馨知道原來是表姐那幅畫得極好的海棠被撕壞了,也覺得很可惜,可是見那個小姑娘委委屈屈地站在那兒被人批,又也覺得她可憐。
那女孩見大家都在罵她,肩膀瑟縮了一下,掩面在那兒哭泣。
又引來諸如“做錯事了就知道哭”這樣的罵聲。
這時,鍾文柔也過來了,一面讓大家別再罵了,一面就上前拉住那位姑娘的手,溫言安慰她:“沒事兒,不過是一幅畫罷了,你別放在心上。”說着又拿出帕子來給她拭淚。
小姑娘被鍾文柔這麼一安撫,漸漸地止住了淚,哽咽地對鍾文柔道:“對……對不起,鍾二小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鍾文柔溫和地道:“我知道,我相信你,沒事的啊,快別哭了,大家在這兒玩就該高高興興的。”
安撫了小姑娘,鍾文柔又對正爲自己抱不平的衆人道:“大家別說這事了,畫毀了也就毀了,不要因此壞了心情。我的畫壞了,大家不是可以賞別的姐妹們的詩畫嗎?”
說着讓侍女們把大家的作品都掛在牆上,由衆人各自欣賞共推魁首。
衆閨秀見鍾文柔不計較,也就把這事放下,一起去賞別的詩畫了。
馮嫣見她一幅主人的架勢,正有些不滿,鍾文柔又過來拉她:“表妹,你還愣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來主持這事呀。”
馮嫣便又把心中那股子不滿放在了一邊,笑着指揮侍女們收拾那些詩畫,又命關了幾扇門窗,好有張貼懸掛作品的地方。
那小姑娘被冷落到了一邊,卻大大地鬆了口氣,擦乾了眼淚,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跟着大家一起去看這些作品,眼神卻時不時地向鍾文柔的方向看去,她十分感激鍾文柔肯站出來替她說話,覺得這鐘家二姑娘果真是如傳言中那樣善良呢!
她在家裡的時候,嫡姐的東西要是壞了,哪怕不是她的錯,她也會挨罰,更遑論是在這樣的場合。剛纔,她嫡姐也在,卻只站在人羣裡,並沒爲她說句好話。可是這位鍾家二姑娘,卻絲毫不把這幅畫放在心上,反倒過來勸慰她。
謝蘭馨見一場小糾紛就此解決,心裡暗贊鍾文柔大度。這位二表姐善解人意,做事又面面俱到,對誰都是溫溫柔柔的,讓人如沐春風,怪不得那麼多閨秀都喜歡圍在她的身邊呢!不管是才華和性子,她這位二表姐都在衆閨秀之上呢!難怪能被人推崇爲京中貴女的典範。
倒是跟在那位文楚表姐,儘管也出色,但在姐姐的對比下,卻顯得黯然失色許多。不過她看這位三表姐好像習以爲常,眼中也沒嫉妒之意。
公主府侍女們因爲宴會多,都不知道是第幾次做這樣的事了,手腳利落得很,很快,牆上就張滿了衆人的詩畫,大家便逐一賞評。
這次與先時不同,詩畫是放在一處評定的,因而便特別難以評斷。
一圈兒看下來,衆閨秀們的作品參差不齊,畫作中本首推鍾文柔的畫的,卻已經撕壞了,而馮嫣的又多了滴墨,也算是壞了,不然大約便會推她爲第一,再往下便有些不相上下了,因爲以畫爲第一,顯然是不成了。
寫詩作文中,文采最出衆的卻是鍾文楚,因而,就公推了她第一。
又往下給衆人都一一列了名次,不過列個一等二等之類的,籠統而論,沒有細細排名。
謝蘭馨的那幅“楊柳堆煙”被列在了中間位置,謝蘭馨對自己的名次倒是不怎麼在意。反倒刻意留意了一下徐素絢的作品,發現她寫了首五言絕句,字是漂亮的簪花小楷,詩句卻是平平,也被列在中間,並沒受到多少關注。
謝蘭馨望向徐素絢,見她對這個排名似乎並不太當回事,便像是找到了知音似的,朝徐素絢笑笑。
鍾文楚作爲鍾文柔的妹妹,不管是在府裡還是在外面,她一向被姐姐壓着風頭,這次難得得了個第一,自然十分高興。
衆閨秀也都紛紛賀她,文楚倒也沒有張揚得意,只抿脣笑道:“今日不過是我運氣好,大家都知根底,這般讚我,卻是臊我了。姐姐剛纔的畫大家也是看在眼裡的,還有嫣兒表妹的畫,也是可惜。”
大家也都同樣感嘆:“這兩幅畫都是難得的佳作,確實可惜了呢!要是能再畫出來就好了。”
因着這個想法,大家便都圍着馮嫣和鍾文柔,纏着她們再展身手,卻把新出的魁首拋在了一邊。
和鍾文柔更親近些地便磨着她:“文柔,方纔我們都還沒好好看你的那幅海棠呢,你再畫一幅吧。”
“對啊,正好我們可以看看你如何用筆,說不定也能學得一二呢。”
“我可不求學到這手畫技,只要有畫可以賞就成了的。”
鍾文柔便凝眉婉拒道:“你們可別鬧我了,方纔那幅畫也是靈光一閃,才得了大家幾句贊,若要一模一樣畫一幅出來,卻是不能了。如要再另畫個不同的,卻也要費神苦思,一時哪裡畫得出來。”
“我們卻情願等的,你就給我們畫一幅吧。”
“是啊,文柔姐姐,你就給我們再畫一幅嘛。”
鍾文柔便無奈地道:“姐妹們如此殷切,我不免就要心浮氣躁,哪還能精心構思?還是改日吧,諸位又不是明日就要離京了。”
大家也知道要畫出一幅好畫來,是十分耗費心神的,嘆了幾聲可惜,卻也不再強求了。
馮嫣那一邊,幾個和她相熟的貴女鬧她:“嫣兒,不是說好雙份的麼?如今不過一幅畫而已,哪能交差?”
“對啊,休想就此避了過去,無論詩文還是畫作,總還要再交一份上來。”
剛纔馮嫣的畫滴上了墨汁毀了,她正爲自己沒能露臉遺憾着呢!現在聽她們這麼說,卻還要裝一裝:“這不是欺負人麼?我又沒個急才,一時之間,哪能寫得出什麼詩文,做什麼畫,方纔那一幅就已經費盡心力了。”
“可不許找藉口,說好了雙份便要雙份的。”
“就是,主人家更應該以身作則呢!”
“好吧,好吧。”馮嫣最後似是迫不得已,這才應允下來。
她眼珠子咕嚕嚕一轉,笑問:“方纔可說是以春爲題,並不限何種形式的對吧?”
“是啊,不然,怎麼詩文畫作都有呀。”
“既然如此,蓮兒,你去取琴來!”馮嫣便對身邊的侍女道。
侍女領命去了。
“咦,要琴做什麼?”有人還沒反應過來。
有明白了的便已經撫掌叫好:“這主意不錯,我們卻有耳福了呢。”
馮嫣笑微微地道:“重新作畫寫文太費神了,大家就容我取巧,奏琴一曲吧。”
“極好,只盼快快去取琴來,我們洗耳恭!”邊上的貴女起鬨道。
琴很快就拿來了,馮嫣坐在琴架前,先是隨意撥弄了一下琴絃,聽了聽音色,找了一下彈奏的感覺,隨即便撥動琴絃,奏了一首《春江花月夜》。
只聽得琴聲嫋嫋,舒緩優美的旋律把大家帶入春天夜晚那個靜謐甜美天地。
樂聲恬靜而開闊,流暢而又清澈,意境幽遠,大家聽完之後,都極力稱讚:
“嫣兒這首曲子彈得真好聽,今日我算是不虛此行了呢!”
“是呢,嫣兒也算得上立意獨特了,大家都不過寫詩作畫,獨她想到琴也在範圍內呢。”
“是啊,我們怎麼就沒想到,不然與‘春’有關的曲子,卻也會得幾首,豈不比費心想詩句要簡單。”
也有不依的閨秀道:“這可不能算,也太取巧了些,大家都認認真真地苦思冥想,獨她這般輕而易舉地過了關,哪裡能成呢。”
“是呢,不能讓她這麼輕鬆過了,這個不算,不算!”
馮嫣也不生氣,嘻嘻一笑,帶着少女的嬌俏,輕眨眼睫說:“不是以春景爲題嗎?我這琴曲,難道不是春景。”
鍾文柔便笑道:“算,怎麼不算?剛纔大家不都聽入迷了嗎?可見嫣兒技藝高超,這也是素日苦練之功,就讓她過關吧。”
馮嫣笑着仰臉,道:“看吧,連表姐都說算我過了呢!”
“怎麼能這樣……”
大家正鬧得歡呢,便有人傳報:“夷安長公主到!”
作者有話要說:又晚了,又晚了,汗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