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之中,張自在絲毫沒有睡意。不是他沒有睡意,是他強打着精神不敢睡覺,誰知道有沒有刺客!
臥房中的蠟燭靜靜的燃燒,火苗在微風中搖曳,讓張自在的影子變得影影綽綽。火光忽明忽暗,讓人昏昏欲睡。
張自在似乎覺得門外有人,頭顱彷佛不是自己的不住的打盹,身體十分僵硬,想說話,卻一句又說不出。耳邊傳來的聲音讓張自在十分惶恐,終於張自在大叫一聲,終於清醒過來。
張自在甩了甩腦袋,原來是看書看的睡着了,遭遇了“鬼壓身”。尋常百姓所說的鬼壓身是鬼上身了,其實不然,只是太累罷了。張自在甩了甩自己發昏的腦袋,不管了,就是死本大人也要睡個好覺。
張自在隨意的脫掉外衣,眼睛都沒睜開。
這是響起了腳步聲,尋常的腳步聲在深夜也是那麼的刺耳,頓時張自在就不自在了。後背只覺得發涼,頭皮發麻,看來今日是躲不過去了。只是希望下輩子別做這種小官了。
“門外可是哪路英雄啊,就是死也請讓我張自在死的明白。本人二十中舉,二十七高中進士,一生光明磊落,不希望死了卻糊塗。”
那人卻笑了,鶯娘掩嘴輕笑,“嘿嘿,大人卻是說笑了,我不是刺客。”
一聽是一個女人,張自在緊繃的心絃,慢慢放下,不管怎麼說,女人總是讓人心安的,不會有女人殺手吧?張自在摸了摸起伏的胸口,自言自語道:“定然不會有。”
“這麼晚了,不知姑娘有何事?”
“大人我先進來吧。”
“不可,你怎麼能進我房間呢。”
張自在是面向自己的臥牀的,聞言慌忙穿上辦脫的衣服,來不及轉身,門外的女人就走了進來。
女人動作很快,開門關門就在一瞬間。
張自在對着昏暗的燭光就看到了那個女人,不由得暗自吞嚥了口水。這女人生的也太好看了吧,發如黑緞十分油亮,頭戴金叉,在火光中閃閃亮亮,膚如蔥白沒有一絲皺紋,嘴脣上一抹硃砂,讓人垂延,一雙芊芊玉手摺煞多少人啊。一襲寬鬆的長袍讓人看不清身材,但是料想不差。
張自在心神搖曳幾乎不能自拔,張自在猛地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都是粉紅骷髏,何方女鬼如此大膽,居然敢來吸食朝廷命宮的精魄。”
“呵呵,大人我可不是什麼女鬼,不會吃人。”
“既然如此你趕緊出去,男女授受不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還了得,與姑娘清白有誤啊。”
“我本是風塵中人,那裡還有什麼清白?”
“啊……這……唉……”張自在既是驚訝又是嘆息,一個好好的女人糟蹋了。
“怎麼,你看不起風塵中人?”鶯娘柳眉倒豎,寒聲說道。
空氣中的溫度也隨之下降了幾分,張自在只覺得鋒芒在背。
美人一怒,張自在嚇了一跳,慌忙擺手道:“怎麼可能,姑娘我張某人斷無此意。只是……只是……”張自在扭扭捏捏不肯直言。
“只是什麼?你一個大男人怎麼扭扭捏捏的,跟個娘們一樣!”美人的鄙視可是非常難以接受的。
張自在鼓起勇氣,小聲的說道:“只是我身爲朝廷命官,娶一個妓女有違禮制。”
“怎麼你想娶我?”
張自在緩緩點了點頭。
“切,這也要看本姑娘願不願意了。”
張自在尷尬的笑了笑,合着人家還看不上自己。
“好了,咱們廢話不多說。聽索良說你是從京城來的?”
“哼,索良?他說的不錯,我是從京城來的,這又怎麼了?”
“沒什麼,這樣很好。不是京城樂曲如何?”
“京城自然繁華,聚集了全國最好的琴師。樂曲無論是譜曲還是演奏都是上上之品。”張自在似乎是在回味京城中的音樂,不由的搖頭晃腦。
“不知姑娘打聽這個做什麼?”
“你口中的上上之品,我喬州音樂與京城相比,如何?”
“不如何,繁星怎可與皓月爭輝!”張自在直言不諱道。喬州音樂張自在也聽過,臭不可聞,當即直言。
似乎早知道張自在這麼說,鶯娘絲毫沒有吃驚。
“既然如此,你且聽!”
說完就打開自己帶的包裹,裡邊是一把古色古香的琴。
看到琴,張自在心說壞了,這下肯定是被啪啪打臉。
鶯娘輕撫瑤琴,婉轉的樂曲就傳了出來,一把好的琴是擁有自己的靈魂的,它自己便會彈奏。
一聽這聲音,張自在驚得一屁股坐在了牀上。
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這是……在茫茫大地上,一處高聳的山澗一男子對着流水孤墳操琴,曲罷摔琴而去,這是“高山流水”,從未有人把高山流水演奏的如此美妙。這……這天上的神仙也不過如此。
又是一曲,琴聲緊緊湊湊,彷佛兵戈相交。張自在只覺得自己身在一處戰場,雙方交戰,短兵相接,金戈鐵馬,一切都在眼前,定眼一看卻是霸王帳下,虞姬依依惜別,然後自刎而死。這卻是“霸王別姬”,曲終,張自在不由的鼓起掌來。
又是一曲,張自在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這是廣陵散……不,不對這是廣陵散遺失的一部分。這樂曲不配坐着聽着。”張自在說完就跪在了地上。據說嵇康之後再無廣陵散,宋朝有一大盜不信,地上沒有地下還能沒有嗎?此大盜連挖掘(盜墓)十八座古墓,終於尋到廣陵散,後世流傳的時候又遺失了一部分。
“她怎麼會有這一部分,此人不簡單啊。”
曲終,張自在惶恐的說道:“姑娘是何人,竟……你怎麼有廣陵散遺失的部分。”
鶯娘眼前一亮,“你怎知我有遺失的廣陵散。”
“姑娘休要瞞我,這是在下聽到的。”
“當年我在秦淮河畔學藝,有一人買我身子答應用此琴作爲嫖資。完整的《廣陵散》便在其中。我曾在各種場合演奏完整的廣陵散,卻被罵不知天高地厚,從沒有一人說這是真品,我原以爲我也要將此帶進墳墓……沒想到卻遇到了大人這個知音。”
張自在從地上爬起,拍了拍沾了灰燼的褲腿,揉了揉發酸的膝蓋,“姑娘這麼說卻是折煞我了,小生只是略懂音律罷了。”
鶯娘本是紅塵之人,她並不顧忌世人的眼光,既然她能爲錢跟別人……那麼她也能爲知音買單。
她緩緩的走到張自在面前,帶來一陣香風,張自在只覺得香氣撲鼻,不撲腦子,整個腦子都不清醒。
張自在撇過腦袋,不敢看鶯娘。
“大人爲何不敢看小女子。”
“呵呵……那……我可沒有。”
“是小女子不夠好看嗎?”
“這是哪裡的話,姑娘甚好,是天上的皓月。是個男人都會別姑娘迷住的。”
鶯娘睜着大眼,水汪汪的看着張自在,“你騙人。”
張自在餘光瞥見鶯娘,直覺的口乾舌燥,這不是逼我犯罪嗎?“我……我哪裡騙人。”
“你都沒有被我迷住,難道說,你不是男人!”
被一個女人質疑不是男人,張自在能怎麼辦,怎麼說都是假的,只有真刀真槍的幹上一架。
張自在心一橫,“媽的,不管了。”抱起鶯娘就扔到**,迅速的甩下身上的衣服。
滿牀都是脂粉的香味。
張自在渾身大汗,沒有察覺道有人來了。
一把奪命的尖刀,頂在了張自在的後脖頸上,一絲陣痛,肯定是是流血了,當時就傻了,軟了下來。
“你好大膽,竟然敢動我的女人。”女人被別的男人上了,自然都忍不了,但是這個人口氣卻很平淡,但是手段卻一點也不平淡。
張自在哪知道身下的女人是有主的,“好漢爺饒命,我不知她是有夫君的,此事都是我主動的,夫人是被逼無奈。”
看到張自在生死關頭還在維護自己,鶯娘大爲感動,“醉刀,你把刀拿開。”
“鶯娘……”
“別說廢話,趕緊拿開滾一邊去。”
醉刀不敢多說,老老實實的收刀,站在一旁。
鶯娘推開渾身僵硬的張自在,“大人,你比索良強多了。”
鶯娘取出手帕,擦了擦張自在的脖頸,留了些血,問題不大。然後旁若無人的穿起衣服。張自在也不能光着身子啊,也迅速的套上衣服。
“先前我也說了,我本是風塵女子,索良給我贖了身,然後他又把我許配給了醉刀,我也答應了,醉刀說我是他的女人,他說的不錯。準確來說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醉刀,還沒過門了。我想跟誰睡,你還管不着。”
“鶯娘,你這麼幹未免太過分了。”
“哼,你要是看不慣可以不娶!”
醉刀面色狠辣,但是語氣十分平淡。“不娶你,我自然做不到,但是區區幾句話,我也不會放過他。你明白我的手段。”
“我自然明白。前任縣太爺一家十三口就是你殺的吧。”
“是我。一句話,你自己選要左手還是要右手。”
張自在渾身直冒冷汗,左手右手,這如何選啊。
“好漢爺,我能不能都選。”
“那你就等死吧。”
“醉刀,我的手跟他換。”
“哼,不可能。”說完,也不知何時出刀,張自在只見寒光一閃,房中的桌子就被劈成了兩瓣。
張自在不禁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還好,人頭還在。這一刀下去,死了恐怕都不知道疼。
看着四分五裂的桌子,醉刀笑了。
醉刀臉色黝黑,左眼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笑起來極爲猙獰。
“索良打的好算盤啊。”
張自在不敢插話,只得繼續聽道。
“索良先是把鶯娘許配給我,然後又告訴鶯娘京城來的縣太爺知曉音律。鶯娘是音律大家,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一來二去自然會發生關係。”
“索良這是在賭啊。我醉刀是怎樣的男人,眼睛裡不揉沙子,我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女人給自己戴綠帽子呢?在憤怒之下自然恨不得把縣太爺一刀子結果了。結果了縣太爺就輪到我醉刀了。”
“索良曾有恩與我,因此我醉刀給索良幹了不少爛事。雖然我保證過緘默,但是索良顯然不信。如果我是索良,我自然也不相信。如果說有人能夠保守秘密的話,那一定是死人。索良這是讓我死啊。”
“前任縣太爺,現任縣太爺都歸咎到我醉刀的頭上,他索良打的好算盤,但是我索良偏偏不這麼幹。”
醉刀一把抱住鶯娘,深深的吻了下去,鶯娘沒有抗拒。如果說睡索良是因爲錢,睡張自在是因爲知音,那麼跟醉刀在一起就是舒坦,他二人都不是俗世之人,自然不必按俗世的規矩。
醉刀從懷中掏出一個本子,“大人,這裡是索良各種蠅營狗苟的證據,包括本縣各路勢力賄賂索良的次數,金額都寫得一清二楚,大人只需往巡撫衙門一送,索良就立時完蛋。至於那些富商大戶,只要大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想他們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索良這回我要你好看。他的如意算盤註定落空。”醉刀隨意的把本子扔到牀上。
張自在急忙起身對着醉刀一拜,“我替喬州百姓謝過大俠了。”
“哈哈,你倒是是個妙人,臉皮也是厚。”
“我不是什麼大俠,我只是醉刀,殺人不眨眼。前任知縣有一個剛滿月的孩子,他求我放過,我還是一刀把孩子殺了,就當着他的面,腸子、心肺仍在他臉上,那個肥碩的縣太爺哭的跟娃娃一樣。”
“你也不是爲了什麼百姓,你是爲了你自己,我的大人。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再也別說什麼,爲了天下蒼生,爲了黎明百姓,你咋不爲了天下太平,宇宙安寧呢?你只是爲了你自己。”
張自在道:“鄙人不敢苟同……”
“閉嘴,老子讓你說話了嗎?你不相信只是因爲你虛僞罷了,我問你黎民百姓沒有稀粥過日子,你會讓出自己的嗎?百姓沒有衣食,耽誤你睡女人了嗎?即便你去救災,那麼多人,你救得過來嗎?”
“哼,倘若是你你怎麼辦。”
“老弱病殘,一概殺死,災荒自解。”
張自在震驚道:“如此殘暴,與畜生何異!”
“這就是你考慮的問題了,我只有一個要求,殺了索良。好了鶯娘,咱倆該走了。”
鶯娘看了張自在一眼,拿着自己的琴跟着醉刀走了出去,頭也不回,張自在有心阻攔,但是遲遲沒有邁出那一步,這樣的女人不屬於自己。
天亮了,似乎昨夜的事情,都是做夢。
只有被褥中的淡香,房中七零八落的桌子“屍體”訴說着一切。
張自在昏昏沉沉的趴在牀上,鼻尖縈繞鶯娘殘留的香味。
“廣陵散從此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