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愚面色陰沉的坐在天牢神殿上,昏暗的火光下他的面容陰森,殿中刑官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刑官深知燭龍的厲害,天愚本是他的弟子,後又由他引薦爲北帝駕下社令雷使,主管下界刑獄,下界名山大川大多供奉於他。可是偏偏天帝又撮合了他與燭龍二女兒的姻緣,親上加親,更是懼上加懼。其實公平的說,這次燭龍倒也真的還好,算不上是過分的要求,這位懼內的神官應該會照做吧。
想到這裡,他上前詢問:“主上,是否即刻命人前往天台山?”
天愚橫了他一眼“此事不急”
殿外忽然有密信送來,刑官草草看過,“化蛇看起來傷勢更重了些,此刻正往南去”
“傷重,嗯,應該的。”
“可有旁人在?”
“暗中有人,未知身份”
天愚閉上眼思量了許久,忽然靈光一現,露出一抹邪笑。
“統統抓回來!”
虛無常是一個獨善其身的人,向來不愛招惹是非,因此在玄逸上仙受傷時,他找藉口婉拒了天台山的人。儘管他與玄逸交情不算淺。
卻沒想到縱然他無意修仙,神仙卻從沒忘記他。莫非這就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送走了燭龍,他看着堂前的四個人,尤其是不說話的那個,有些爲難。
“唉!”踱了一刻鐘的步子,他最終還是讓下人拿來了藥箱。
“那個打破頭的先過來”
蒙慕雖然頭破血流,法力耗損,但這點子傷在虛無常這裡根本就不算什麼,幾下看完安置到一邊喝藥休息去了。
鹿箭全神貫注盯着虛無常,待他看完蒙慕,趕忙把道靜拉到他面前。
“老爺爺,看看他看看他”
少年身量還未長成,雖便服但難掩貴氣,只是動作遲緩眼神呆滯,虛無常剛想給他把脈,卻被他腰間的玉牌吸引了目光。
“這是?”端木償揚心道不好,連忙上前救場:“啊,這個是我們路上撿的,看着好像挺貴重,就給我弟弟戴上了”
虛無常知這玉牌乃是天台山獨有的形制,又聽聞道靜失蹤許久,雖然沒有見過,但結合眼前這個人看來,應該就是本人沒有錯。
他當嚴厲道:“一派謊言,還不從實招來!”
端木償揚和鹿箭嚇的低了頭,誰也不敢說話。
一旁的蒙慕聽見動靜裹着一身白布艱難的挪過來,坦坦然坐下,看着虛無常不緊不慢的說道:“神醫,他是不是道靜與你給不給他看病有什麼關係嗎?”
虛無常老眼一立,“老夫平生最恨欺瞞!”
蒙慕咂摸咂摸嘴裡苦澀的藥味,靠近了些低聲道:“不知玄逸上仙病時,您爲何沒有去呢?”
“……”虛無常一哽,老臉紅了紅。
“好啦,今天也晚了,我看您也累了,不如明日您想好了再來診病吧”
總算是得到了臺階,虛無常只得應承,趕快吩咐下人帶他們去休息。
虛無常的家並不大,鹿箭與端木償揚則住在東廂房,而蒙慕跟道靜因爲都是病患,被安排住在西廂的一間房裡方便診治照料。
夜已深,蒙慕身上帶傷,怎麼也躺不平,索性起來點了燈。
道靜人如其名,此刻正規規矩矩的平躺在牀上,睡相安然恬靜,呼吸吐納純正道法。蒙慕端着燭臺悄悄湊過去,認真的打量着他。
“嘖嘖,你呀你,這麼好命又生的這麼好看,就是本事差點,連自保都不能。不過有位那麼厲害的師父也就足夠,這下回去可要在他身後躲好了”
外面有動靜!
蒙慕吹熄蠟燭,躲在門後,手掐指訣施展獨門秘術,周遭一切聲響立時聚於耳畔。
約莫一刻鐘後,復歸寂靜,蒙慕搔搔額頭考慮了一下,他似乎下定了決心,站起來準備推門,卻忽然聽見道靜動了動,嘟噥了一聲。
“師尊”他似乎這樣說
伸出去的手剛碰到門栓又收了回來,蒙慕艱難的向自己的牀摸過去,三兩下拆散了煩人的繃帶。
“不管了,睡覺”
吳越之境連綿的陰雨總算止歇,天台山的清晨晴空重現,風清氣和,數道彩虹掛在天邊,萬里祥雲如綻放的蓮花托着金庭宮城,華彩熠熠輝煌無匹!
天官剛踏上長橋,就得到了一個他想聽又不想聽的消息:玄逸上仙已於凌晨醒來!
“這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天官手裡捏着天愚的旨意在長橋上徘徊,望着高聳的宮城,越發覺得森嚴巍峨,不由得往遠處退了退。
那魔神饕餮乃是上古凶煞,接掌魔界後拒不向天庭稱臣,連天界諸神都沒奈何。凡人修得仙身,一般都限於用法求道,鮮有能及以道求仙之境。縱然道法精深,可感風雷、辯水火、調四時、順五行,但功法僅爲造福人界,無殺伐之權。終究難得法天地、察日月,鼎制乾坤之力。
因此當初也是料定了他必死無疑纔敢來傳這個旨意,只待他死,這個旨也就作罷,天愚也是這個意思。可是誰能料到他竟然還能活過來?如今這個旨意是不宣不行,可他上有西王母護持,下有天台山重權,在仙界頗有威勢,自己這個芝麻綠豆小官,怎敢惹他的晦氣!
想到這裡,天官不由得提起心來。
沒奈何,只得硬着頭皮往金庭裡走。宮城內的景象早已不是前兩日的慘淡,天官一路走着只覺得莫說這裡的仙官門人,就連仙鶴彷彿都有一股霸道的氣勢,還沒進玉軫殿門心就先怯了。
玉珍殿中燃起薰爐,清絕的香氣混合着藥香,驅除了連綿陰雨後的溼冷。燈火未滅,內外一片金玉璀璨。外殿中兩位神君談笑晏晏,衆多親隨忙進忙出,人人都是面有喜色。天官刻意不看衆人,緊握着手中卷軸低着頭往內殿去。
“天官止步!”一隻腳剛邁進內殿,就有人把他攔住。
天官強做鎮定擡起頭,是玄逸上仙的親隨和嶽與和鬆。
他順勢往裡看去,剛撇見屏風後倭墮在地的白裘一角,撲面一股清氣襲來,擊得他連連退後,登時渾身如墜冰窟,再不敢往前半步。
“啓稟上仙,下官乃是雷霆都司傳令使者”
天官說完,偷瞄着和嶽與和鬆,後者給了他一個大白眼,他只得向和嶽投去求助的眼神。
這時內殿傳來玄逸上仙清冷的聲音:“鳳軫乃是本尊寢殿,天官何以擅闖?”
聲音不大,卻隱含着無形的威壓,天官驚懼羞愧交加雙腿一軟幾乎跪下,頭低的快要埋到地面的玉磚裡去,不斷告罪,慌忙退出鳳軫殿。
“天官留步”
天官正爲剛剛冒犯之事惶恐不安,卻見和嶽走了出來。
“和嶽兄弟,有何指教?”天官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熱切的看着和嶽。
和嶽不爲所動,仍舊一派不卑不亢,“天官且莫慌張,請暫去古真殿外候着。一個時辰後尊上或許有空,我再帶你覲見”
天官如蒙大赦,連聲道謝,急忙的往古真殿的方向去了。
“呸,小人!”和鬆從和嶽身後站出來,向着天官猥瑣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你呀……”和嶽一臉的嚴正瞬間破功 ,無奈的搖搖頭進殿去了。
東嶽,虛無常的家裡今日比任何時候都要熱鬧。一大早鹿箭與端木償揚兩個就追跑着各處玩耍,一會兒去廚房幫忙做早飯,一會兒去圍觀道靜梳頭髮。吃着早飯還不安分,三兩口塞進肚,兩張小臉仰着眼巴巴的盯着虛無常的飯碗,只待他放下就立刻拉去給道靜看病。
虛無常喝粥嗆了兩回,無奈道:“罷了,我隨你們去就是了”
“好噠!”
蒙慕在一旁喝藥,邊喝邊衝着道靜擠眉弄眼。
道靜依然安靜的坐在牀邊,那樣子似乎是在看虛無常的弟子給他裹傷,其實是蒙慕給他擺成這樣的。
虛無常首先爲道靜把了脈,起先並沒什麼發現,他不得不使出些道術,探尋道靜真力的動向。
這一探不要緊,虛無常心頭一震,立時撤了手。
衆人看見他臉色大變,都是緊張萬分,連連詢問,他卻把嘴閉得緊緊的什麼都不說,拎起藥箱就走了。
“這是怎麼了?”鹿箭想去追,蒙慕卻叫住了她。
“別急,老頭兒多半是被難住了,讓他多想想也好。”蒙慕舒展下筋骨,照着鏡子看自己額角上的結痂,“不過這老頭還挺有本事,我昨兒還半死呢,早起就好了”
端木償揚漫不經心的應和了一聲,他從進來就觀察道靜,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誒?你們來看,他好像和昨天不一樣了”
鹿箭立馬圍過來,蒙慕也好奇的豎起耳朵。
“我記得昨天他還對什麼都視而不見,但方纔虛無常前輩給他把脈時,我見他似乎看了門外一眼”
“切,他是傻了又不是瞎了”
獲得集體鄙視的端木償揚,卻非常執着於自己的發現,他順着道靜的目光看過去,滿目陰沉沉的天,灰撲撲的地,院子外的石階上滿是落花。
他若有所思的走出門去,卻見陰沉的天際似有一陣可見的波動。
“媽呀!”不留神被絆了一跤,他顧不上腳下,一疊聲的招呼屋裡的人。
兩人趕忙出來,鹿箭剛想問,卻見蒙慕也斂去了嬉笑之色,拉着他們躲在月亮門後觀察外面動靜。
風聲漸起,他向衆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屋裡,用口型說着:“他師父來了”
“!!!”
“玄逸哥哥好了?!!!”鹿箭立時就要衝出去,蒙慕比了個眼色,端木償揚撲上去捂住她的嘴死死按住她。
“你別動,冷靜,千萬要冷靜”
蒙慕盤坐在地,大開五感,偷聽着主屋內的動靜。
“玄逸啊,你傷在哪兒?我給你看看?”
“不礙事”
虛無常語氣沉重,顯然是不放心。“讓我給你瞧瞧吧,你這臉色不大好啊?”
“嗯?”只是尾音一挑,卻壓的虛無常聲音立時小了下去。
“這……你莫不是怪我沒有去看你,你知道的,我對外傷只是一般。你告訴我的那些咒禁秘法我還研究不過來呢,我聽說天上地下的名醫都聚集在你那兒,我當時覺得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真沒想到會那麼嚴重”
“我並非爲此而來”
“那……你是來做什麼?”
“給你帶了今春的新茶”
虛無常一哽,許久纔開口,聲音帶着顫兒。
“玄逸啊,我實話實說了吧,道靜在我這,昨晚上燭龍送來的,我帶你去瞧瞧他?”
玄逸並沒有立刻回覆他,沉默片刻後纔開口道:
“不急,我且問你,玄珠心鏡在何處?”
“這,在我這兒,但你上次給我後我一直也沒想到修復之法,現在仍是靈力全無”
他頓了頓,小心翼翼的說道:“我看道靜受的不是一般的傷,有鎖魂之術封住了靈竅,不僅神智迷濛,泰半法力也被壓制。這鎖魂是你那存思一脈,你……”他嘆了口氣,“他漂泊一年多想必經歷坎坷,你就算想知道什麼也好想讓他忘卻煩惱也好,沒必要下這麼重的手啊”
見蒙慕臉色驟變,鹿箭一努勁兒猛撲過去
“出什麼事了?”
金朝麻麻 2014/8/19 0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