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飛達到檀溪縣時已經天亮了,由於地處偏遠,沒有直達的快車,需要換乘幾次列車才能到達,這讓沈飛身心疲憊。
這趟綠皮火車的大部分人都是本地人,看樣子外出打工回鄉的人居多,所以一踏上這塊土地,聽到的都是不習慣的當地口音。
車到站後,沈飛跟着大批人羣走出站臺。
他拿出筆記本,上面記載着王昊昨天查到的地址。在車站崗亭打聽了自己要去的目的地。然而知道的結果是還要去很遠的山區裡。
沈飛出了站口,看到很多招攬生意的出租車。他們大聲的招呼着過來過往的剛下火車的人們。貌似還可以談一下價格。也有的人等待拼車。這樣可以省下不少路費。
沈飛叫了一臺出租車,司機聽到目的地後,連連擺手,表示路途偏僻又遙遠,不願意過去,況且那個村子的人也不會有人坐出租車回來,所以相當於來回的路程。最後沒有辦法,沈飛只有答應支付來回的費用,司機才勉強答應下來。
車子沿着一條鄉下小路向前開,道路一旁是農田,遠遠的地方有許多低矮的房屋。
“您是第一次去石峰村嗎”司機閒聊着。
“是的,去看一個朋友。”天空烏雲密佈,讓沈飛心生寒意。
“我們出租車一般不去那裡,主要是太偏僻了。”
“現在還有那麼偏僻的地方嗎?”
“你是不知道,那裡用窮山僻壤來形容絕對不爲過,雖然距離縣城也不是特別遠。但是那裡什麼也不產,當地都是莊稼人,種些糧食和菜都是自家在用。那裡其實也沒有多少戶人家,住的也都很分散。而且年輕人都去省城打工了,留在村子裡的絕大部分是老年人和幾個留守兒童。”司機的談話中可以感覺到對石峰村的蔑視。
車子慢慢的開進山裡,稀稀落落的農田分佈在山地中間。路況也變很差,顛簸搖晃讓出租車司機罵罵咧咧起來。
又向前開了十幾分鍾。司機把車子停了下來,他指着前面說,“到了,這裡就是石峰村,你進村打聽一下,你要找的那戶人家吧”。
沈飛從出租車上下來,伸伸胳膊,踢踢腿,緩解一下僵硬的身體。
這是一個極度偏僻的小村莊,稀稀落落的散落着一些低矮的房屋。房屋外面幾乎都有一個不大的院子。各個房屋之間距離很大,黑瓦白牆下映出慘淡的景象。
走近了纔看到這些房屋已破舊不堪。
一個看上去上了些年紀的婦人正站在農田裡,她皮膚很黑,戴了一頂黃色草帽,深深的皺紋和乾枯的皮膚讓她看上去應該比實際年齡更老一些。從沈飛走進村子,就注意到這個女人就一直觀察着自己。
“請問一下,趙學旺家在哪裡”沈飛笑着走到女人旁邊問。
“前面”女人面無表情的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一個房屋。
“謝謝”沈飛轉身離去。
路面不平整,田地裡滿是水。沈飛一腳踩進泥坑裡,把整個鞋子陷了進去,連着襪子的上面也沾了泥巴。
終於走過了這片泥濘的路,沈飛停下腳步稍作停頓。前面幾個年長的阿婆在地裡拔菜。沈飛走了過去“請問一下,趙學旺家是哪一個房子?”
一個個子略高的老太太指了指前面一間泥土房。嘴裡嘟囔着當地的方言。沈飛一句都沒聽懂。道過謝後沈飛走向了那間低矮破舊的房子。身後幾位老人目不轉睛的盯着這個外鄉人,想象這家要發生驚天動地的事情一樣觀望着。
穿過一小塊田地,來到這個破舊的房屋,房子外牆是風乾的泥土,窗戶上的木頭已經破爛不堪。木門上有一個圓形的鐵質把手,木門下方已經開裂,風大的話,感覺會把這個門直接吹開。
沈飛敲敲門,裡面沒有應答,輕輕的把門推開,裡面漆黑一團。
“有人在嗎”沈飛朝黑洞洞的房間喊了一聲。
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一陣陣咳嗽聲。
沈飛走進去,這是一個細長的走廊,沒有燈,透過積滿灰塵的玻璃窗。一縷淡淡的光線映射進來,飄散着灰塵的空氣也顯得死氣沉沉,走過過道後,勉強可以看到一些房內的情景,一張靠牆的牀上躺着一個乾瘦的老人。
“老人家,您是趙學旺嗎”
乾瘦老人從牀上吃力的坐起來,沈飛把那個發黑的枕頭立在牀頭,讓老人靠了上去。
“我是趙可文的同事,今天過來辦事,順便看看您”
“小文的領導啊,快坐,快坐。小武去倒點水去”老人向裡面的屋子裡喊了一聲。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走出來,很謙恭的端出一杯熱水。沈飛注意到男孩子面目清秀,不知道是不是常年住在這個陰暗的房屋裡的原因,皮膚蒼白沒有血色。男孩轉身離開時,沈飛才觀察到,這個男孩有點兒跛腳。
“小文的弟弟,在家都要他來照顧我”老人一邊咳嗽一邊說。
“很懂事的孩子,現在上初中了吧。”
“初二了,孩子愛學習,跟他姐一樣,小文最近怎麼樣,好長時間沒來消息了”
沈飛判定老人還不知道趙可文自殺的消息,他不忍心將這個殘酷的事實告訴這對父子“挺好的,就是最近工作太忙了”
“那就好,那就好。告訴她好好工作。我們家這個狀況,就靠她了。”老人一邊嘆息,一邊移動着自己不太靈便的身體。
“趙可文平時工作很認真,你放心吧”沈飛安慰着老人
“這孩子犟的很,除了會死讀書,別的不行。平時你可得多擔待啊”老人邊咳嗽邊埋怨。
“她很好,工作也很靈活。”
“我的閨女我知道,不太會賺錢。跟她小時候她一起玩的,出去打工好多年了,拿回家的錢也多,唉,我閨女不如人家”老人嘆息着,流露出對別人羨慕的神情。
“老人家,你這身體好些了嗎”
“沒有,還是老樣子”趙學旺緩慢的擺了擺自己乾枯發黑的手。“不過年底要去省城的醫院手術,小文聯繫了大夫,說是能治好”
“嗯,現在的技術已經很先進了。”沈飛附和道。
“弟弟上中學了吧?”
“明年高中,也要走了,到時候讓小文回來照顧我,女孩子家,也不要總在外面,掙點錢就回來”
“趙可文文媽媽不在家嗎?”沈飛邊環顧四周邊詢問。
“那個死女人跑了十幾年了,家都不管,不知道到什麼地方鬼混去了。”
沈飛安慰了幾句後,藉口打算離開了這個既讓他可憐,又感到壓抑的的死氣沉沉的家。
“叔叔,等一下”
剛走出大門,那個長得清秀的小武追了上來。急切的語氣裡掩飾不住羞愧的神情。
“小武,怎麼了”沈飛回轉身望着這個青澀的少年。
“叔叔,您別聽我爸說讓我姐回來。她別回來,我來照顧他就好。”說着小武指了指身後的房屋。
“這是?”
“我姐爲了我們家已經付出太多,我反正也是這個狀況,您可千萬別讓我姐再回到這裡了。”小武幾乎懇求的對沈飛說。
沈飛明白這個孩子的意思,他輕輕的拍了拍小武的肩膀。
“放心吧,我什麼都不會說。”
回來的路上,沈飛似乎可以理解趙可文自殺的原因,20萬塊對很多人來說並不多,但生活的貧窮艱辛,以及無法理解自己的父親,早已將這個外表堅強的女孩壓榨的千瘡百孔。面對這個悲慘的家庭,和逃離不了的命運,也許不是每個人都有足夠的勇氣來面對。在一個看不到未來,又被現實牽絆的人,常人又有什麼資格去評判她的決定呢?
可是沈飛也想告訴這個可憐的女孩,不論生活給了你怎樣的安排,人的生命都是最寶貴的,人的一生,除了生死,其它都是插曲。生命不會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不管有多不堪,也有改變的機會,人啊,有時候真要給自己勇氣。更何況還有一個青澀的少年,在那個不堪家裡依舊關愛的着她。
回到刑警大隊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沈飛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洗,穿着一雙沾滿泥土的鞋走進公安大樓。進到自己的辦公區。
“小王!”
“哎呦,沈隊您回來了,坐了一宿車吧”王昊關心的問。
“是啊,太偏僻了,換了好幾班車,現在是頭昏腦脹的”
“您先回家休息吧,這邊我盯着,有什麼事,我打電話給您”
“好,那邊聊什麼呢”沈飛指了指辦公區另一邊聚在一起的那羣人。
“哦,他們聊之前的一個案子,劉隊那邊的,也發生在晨曦河上游”
“晨曦河上游?”
“對,那邊有建築公司私自挖沙,造成失足落水的事故,好像是一年前的事情。”
“這個市政還沒處理好,這是很嚴重的安全隱患”沈飛拿起桌上車鑰匙,準備回家
“處理了,查到了是綠橙建築公司”
“膽子怎麼這麼大,迎風作案,一定得嚴肅處理才行。”
“是啊,這肯定要重罰才行。不過他們也是被逼的不行了”
“怎麼?”走到辦公區門口的沈飛回過頭來看着王昊。
“聽說之前是工期太趕了,買的沙子沒這麼快。”
“什麼工程趕到這種程度,在着急也不能做違法亂紀的行爲”沈飛走到電梯間,伸手按下電梯下行健。
“唉,不就是城郊改建項目嘛,聽說在附近那片是世貿樂園在趕工”
“哦,哪家開發商”
“我們市和世貿合作的是森海集團。”
“森海集團?”沈飛突然轉過頭半張着嘴。
“對,是他們公司,聽說公司老闆姓王,叫王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