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剛矇矇亮,重還在夢中游走。隱約聽到有人喊:“重,你下來一下。”
重猛地做起,到窗口探頭一看,是宇再喊,他問:“什麼事?”
“你先下來。”
“你先等會。”
重很不明白,大早晨鬧什麼。他穿好衣服,跑到樓下。只聽宇說:“回家時,咱們一起走,你幫我提包。”
重先是一怔,道:“提包沒問題,可咱們又不順路。”
宇道:“就提到車站。”
重想,沒怎麼樣,就給女孩提包,人家怎麼想?再者要是月也一起走,看到成什麼了?於是又藉口道:“我上午不走,下午才走。”
宇輕嘆口氣,道:“那樣呀,好吧!祝你一路順風。”
重不敢看宇的表情,吞吞吐吐地說:“一••••••一路••••••順風••••••”
重踩着樓梯,想着自己幼稚的謊言和歇斯底里的舉動。只是舉手之勞,有必要推脫嗎?也不知怎的變得如此敏感。不會是放不下落紅那份漸行漸遠的戀情吧!那單方的癡戀,算是戀情嗎?
月也沒有來找重,就和海一道登上了回家的列車。重經過十幾天的歷練,有點脫胎換骨的感覺。望着窗外綿延的樹帶,那是思念的延長線,盡頭就是家鄉,久違的家鄉。碧綠的玉米田,向遠方鋪展開去,泛起的波浪,是律動海洋的心跳。偶有幾隻燕子在空中飛過,那是自由的生命旋律。行進的車水馬龍,來往的揹着行囊的旅客,沒有昔日的陌生與冷漠,每個人都是那麼親切可人。因爲有同樣的心境,抑或是重的心靈已經超脫重組,不再是孤獨的脆弱。
列車猶如一條長龍,遊動在華北大平原上,幾個小時的路程變得那麼短暫。
下了車,揹着沉甸甸的行囊,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多少次和夥伴們騎着腳踏車從這裡走過,就連路上的每一個凹坑都是記憶猶新。路邊的苜蓿樹尚有幾朵綻放的花,算是對重的迎接吧!
鄉人的問候,熟悉的鄉音,溫暖的笑容,說不出的親切。眼眶微微溼潤,血液莫名地涌動。
到了家門口,禁不住停下腳步,仔細看看依舊的的大鐵門和紅磚牆,伸手摸摸,那是回家的證明。
母親小跑着衝出屋子,激動地說:“重,你回來啦,怎麼沒讓你爸到車站接你呀?快進屋,累了吧?••••••”
重被母親頻繁的愛的電波擊倒了,竟半天沒說出半個字句。母親搶過包抱在懷裡,拉着重的手,就如二十年前一樣,多麼親密的母子,多麼溫馨的畫面。
晚上父親回來,給重買了豐富的食材,親自掌勺做了最可口的飯菜。看着父親憨厚的笑,有一種被擁抱的溫馨。
還是家鄉的水甜,還是家裡的飯好吃。
妹妹下班回來,像個姐姐似的,給重準備了牙具、衣物,還有老早收拾乾淨的房間。
重給家人耐心地講着自己二十幾天的心路歷程,家人聽得也是津津有味。
早晨醒來,重換上運動服,獨自迎着曉霧,在鄉間的公路上慢跑。鳥兒還在樹梢間小憩,行人依稀,偶爾飛馳而過的長途車,拖着睡眼惺忪的光束。路旁星星點點的野花在隱約的燈光裡輕舞。
兩岸排滿白楊的長堤,彷彿一條青龍蜿蜒地伸向遠方。晨光穿過薄霧在樹葉間閃爍,江上白色的水鳥,貼着水面飛行。水面泛着鱗波,偶有魚兒躍出水面,下落時迸濺着水花。
漁人襯着竹篙,一葉扁舟從橋下劃過,別樣流暢與悠閒。
駐足在原野裡,呼吸着大自然的獨特香味,混着泥土、露水、花草和莊稼的氣息。
黃牛拖着犁,在農人的一聲聲吆喝後,加快了前行的腳步。犁翻的土壤漾着白煙,那是大地的鼻息。
重熟悉的一草一木,此時看來竟是那麼親切,那麼新鮮。
短短的七天假日結束了,重感覺自己就是一個運動的點。在時間的流裡,從家鄉流落到異地,又從異地返還家鄉。就這樣循環往復,不知停歇。
回到學校,一切還是老樣子。宿舍裡,室友們都在收拾,你一言我一語地拉着家常。大家都覺得假期太短暫了,就像是沒有綻放的花朵,有些遺憾。
課程開始密集起來,重抱着書在教室與宿舍之間來去。平靜的日子,讓人很留戀。就是因爲這種平靜隨時被打破。
宇對重的一路追逐,也終究沒有結出果實。也許維持這種微妙的關係,纔是理想的自然狀態。自然如被打破,就意味着不自然地決裂。
一天中午,宇的舉動擾亂了重的心緒。重與室友聚會歸來,在教室裡看電視。幾人七嘴八舌地胡侃着,重頭有點暈,在一旁獨坐。醉意漸濃,重朦朧中覺得進來幾個人。重還在夢裡遊走,猜想着會是誰。是兩名女生,看不清面龐,只覺得二人正走近自己。重想睜開眼睛,卻是徒勞。因爲眼睛已被一雙溫柔的手矇住了。
只聽到女孩扮作粗聲粗氣地說:“猜猜,我是誰?”
重不假思索地說:“宇。”
“哇,這麼快就被你猜到!”宇倚着桌子,控制着搖擺的身體。看着她紅潤的兩腮,重斷定她喝醉了。
其實重早就聞到了那熟悉而又特別的清香-------淡淡的茉莉花香。宇鬆了手,撲通坐到了對面的椅子上。頭低得快要沒到領口裡,不住地嘆着氣。
“怎麼啦?樂天派!”重關切地問。
“沒事!”
“你喝酒啦?”
“啊。”
重很是納悶,女孩子竟然喝酒。有時酒就是厲害,不是用來消愁,而是教人勇敢。
宇接下來的舉動,幾乎把重給嚇傻了。她一把抓住重的手,捧到胸前說道:“重,我的手很冷,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重看着那火熱的眼神,心跳加速,紅着臉說:“你喝多了,快回去休息吧!”
重不知爲何,試圖拔出自己的手,卻沒想到被抓得那樣緊。他抑制着狂亂的心跳,可是手心潮溼,腦門冒汗。重的手第一次讓女生抓到,不知如何是好。時間好像停止了,一切凝滯了。
不知過了多久,宇失望地鬆開了手,道:“我就聽你的,我回去。”旁邊的女生是雲,竟然也莫名其妙地說:“那好,我也就聽你的,我也回去。”
重越發地詫異:宇的舉動怎麼又牽扯到雲呢?難道雲也對自己有好感,以致於泛起醋意?重被弄得迷迷糊糊的。重第一次被女孩牽了手,那異常的舉動,酒後的直言,害得他一晚上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重想了很多:宇固然可愛,也不會是自己的一生伴侶。她不適合重的家庭,而且她也不是自己傾心的類型。
重崇拜的是**玉女歌手周慧敏,那可人的面孔,閃爍的眼睛,曼妙的身材,風中起舞的身影,令重迷醉。
重在小學六年級時,就因爲班裡的一個女孩神似周慧敏,而演繹了一段朦朧的小插曲。
女孩叫燕,是班裡的學***。高挑的身材,柔和的聲音,甜甜的笑意,深深的酒窩。這完美的身影,吸引了正要步入青春期的重。
重把燕視作偶像榜樣,這種吸引使他更加迷戀學習。本來燕就是班裡的才女,重又被小說裡的才子佳人所薰陶,渴望着通過學習的精彩博得燕的青睞。
一切順利,重的成績果然從第十名一躍成爲班裡的第一名,自然重也成了同學們敬佩的對象。
重在登臺領獎時,與燕並列站立。那麼近,就兩個人,對於一個少年,那是絕對的驕傲,因爲那是王子與公主的童話。重偷瞥一下燕的臉,淡淡的平靜。她那亭亭玉立的身形,加上隨風擺動的長長的髮辮和粉色衣裙,絕對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這種吸引,凝成了重一生的審美情結。既促進了重的成長,也給他平添了幾多閒愁。
每逢視線裡,闖入長髮的女孩,就會用夢想的眼睛去品味去欣賞。
第一次愛的模擬練習,那是人生最絢爛的季節,最美好的回憶。因爲那是至善至純的情感,沒有絲毫的污濁與世俗的東西。人經歷浮華的盪滌之後,唯一留下的就是那份朦朧的情絲。
一切事情有始必有終,有因必有果。
宇的熱情讓重不知所措,燕的影子刻骨銘心,而如今已成他人婦。影的音容,只能在記憶的角落尋找。落紅的冷若冰霜,依然令人寒顫連連。月近在咫尺,卻似遠隔天涯。愛的花蕾是瞬間的綻放,就如閃過的流星可望而不可即。
女人的糊塗在於輕易地向男人示愛,男人的糊塗在於輕易地接受女人的愛。
女人的聰明在於說不愛就不愛,男人的聰明在於不愛也說愛。
面對自己那份失意的情感,重沒有給宇迴應,卻是逃避。太陽不會因你我的變化而或起或落。因爲她的執着,才成就了她的永恆。
新的一天開始了,迎着朝陽,重獨自走在灑滿梧桐葉的校園。心神的遊離,靜靜地漫步,沉浸在清晨的薄薄霧靄中。
突然“啪”的一下,重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尚來不及迴應,一個輕巧的身影,已經閃到面前,輕晃着雙手道:“嗨,早上好,昨天是不是把你嚇壞啦!”
重強笑着說:“嘿,沒事。當師父的刀槍不入。”
宇道:“哦,那咱們去打球吧?”
重推辭說:“我,還要去圖書館看書。”
重望着那雙水晶般的剔透的大眼睛,感覺說出的藉口都不能哄騙小孩。
宇道:“那我陪你。”
重喃喃道:“不用了吧!”
有時男人的心是最狠的。重望着宇遠去的背影,長吁了口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