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鋪滿了窗臺,半開小窗,有雪花乘風而入,落在臉頰上絲絲冰涼,透入骨髓。考完期末考,就要去實習了。在一起的日子,越來越少了。畢業的味道,開始縈繞在整個校園。重也非常苦惱,不知該如何是好?寒曉,如花,欣然,何去何從?
心裡無限的茫然,就像這茫茫的雪原,綿綿無盡頭。他知道,實習基本上就意味着別離。有的實習結束,就簽約了。愛情還怎麼繼續?好多事就是在起承轉合之間,變了味道。
雪後的天空,更加遼遠,空曠得有些冷漠。人生的盡頭到底在哪?到底是什麼?
也不知考研是什麼結果,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北京,我遙遠的夢幻,也許又是一次錯過。還能和落紅破鏡重圓嗎?怎麼很多事,越努力追求,卻越是遙遠了呢?
青春有太多的問號,太多的不確定,只有自己走過才知道路在何方。
新年一過,重就去滄州的一所高中實習了。這是他的母校,從初中到高中,六年的時光,一切彷彿就發生在昨天。走進寬敞的大門,兩側的花壇還是那樣,只不過在三月裡,荒涼的氛圍裡泛着點新綠,沒有往日繁花錦簇,蜂舞蝶陣的生機。他穿過甬路,道旁白楊樹粗壯了許多,寬大的樹冠,幾乎交織在一起,就是我們所說的連理枝吧!昔日的實驗樓還在,而熟悉的教室,不見了蹤影,被高大的教學樓覆蓋,心頭飛過一絲遺憾。繞過實驗樓,向西側一拐,進了一個月亮門,上了四級臺階,敲響教導主任的門。主任打開門,滿臉笑意,幾年不見,額頭多了皺紋,頭髮已經斑白。
重道:“伯伯好,我是重,您還記得我嗎?”
主任拉着重的手,道:“快進來,你怎麼來了?”
重坐下來,道:“我是來實習的。”
主任端茶過來,問道:“都該畢業了,準備到哪工作?”
重道:“我還沒想好,我媽的意思讓我回到咱們縣裡,不讓我走得太遠。”
主任道:“你要不要到咱們學校工作?”
重笑笑道:“我的父母希望我到一中,我想去石家莊看看。”
主任道:“這樣呀,其實咱們學校明年就升級爲省級重點高中了,和一中一樣。你爸就你這一個兒子,還是別遠走。”
這個主任,是重的姨奶奶的兒子,也就是他父親的表兄。對重還是很照顧,現在也很主動地爲他考慮着工作問題。
重道:“是呀,那我就和我父母商量一下,籤咱們學校。伯伯,這是我父親給您帶的煙。”
主任接過去,笑着說:“真是謝謝你爸,他一切還好吧?”
重道:“一切好。我這次實習就不去上課了,您給我蓋個章,行嗎?我想和我媽呆幾天。”
主任道:“我和校長說一下,爭取今天就和你簽約,就不用實習了。”
重驚喜道:“您真是太好了,爲我想得這麼周到。”
主任給校長打了電話,沒幾分鐘,校長就來了。重坐在那裡喝茶,校長走到跟前道:“你是重。”
重趕忙站起來,道:“校長好,您還記得我哪?”
校長伸出手,和重握了一下手,道:“那當然,但年你上中學時,成績那麼好,每次發獎都和你握手哩!”
重自豪地笑笑,自己一個小角色,卻被大人物記住,真是幸福得不得了。
校長接着道:“你是本科嗎?回頭講一節課,就簽約咱們學校。”
重道:“好好,麻煩您安排。”
他和校長主任道了別,主任去聯繫老師了,重驅車回家。和父母一說,很是高興。父親道:“你呀,先去講課,別簽約。我找找關係給你安排在教育局,或是一中。”
重道:“那我明天就講一節課,蓋完章就回來。”
其實,重也希望是這樣的結果,因爲學校裡還有他飛翔的戀愛。如果簽約了,他能帶走欣然,如花和寒曉嗎?欣然和寒曉都是獨生女,如花是姐兩個,他怎麼忍心把她們任何一個帶走呢?可是,自己又能和她們自由地飛嗎?父母絕對是不會放手的,自己在這兩難的情況下,不好馬上下定決心,還要再看看形勢。哪怕最終什麼也沒有改變,也情願把宣判往後拖延。機會,難得的機會,爲了愛情的等待,很可能就錯過了工作的機會。
那段追求愛情的日子裡,又怎會知道事業的艱難呢?
第二天,父母出去了,重在房間裡酣睡,約好九點到學校試講的。可是一睜眼,就已經八點半了,課程也沒有怎麼準備,慌忙地洗漱完畢,就到路邊等公交車。很多事無法預料,車就是遲遲不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馬上就九點了。重急得直跺腳,畢竟答應了人家,怎麼能食言呢?
看着過去的一輛輛車,不是自己的等待,心中一片淒涼。
忽地想到,這不是欲速則不達嗎?本來就該騎車去,可是返回去騎車,會耽誤更多時間。這該如何是好。
這時,本家的一個妹妹騎車經過,看到重停下來道:“哥哥,你這是幹什麼去呀?”
重道:“小妹呀!我去中學試講,正等車呢!”
小妹道:“這車可是沒個準點,你別耽誤了。”
重道:“是呀,要不你把車借給我吧,回頭再還你。”
小妹從車上跳下來,道:“給你,快去吧!”
重登上車,沒過五分鐘,颳起了大風。塵土被捲起來,天地一片昏黃。道旁樹搖擺着枯枝,在風中狂舞。很多行人,推着車走着。重看看錶,都十點了。心想:這該死的風,再晚點,就上了第四節課,還講什麼課呀?
他俯下身,趴在車把上,奮力地蹬着車子。車子吱扭作響,速度卻沒有加快絲毫。
額頭冒出了汗珠,在冷風裡泛着白煙,後背早溼透了。大概是十點二十分,他終於到了學校。把車停在主任室門口,喘着氣,進了門。
主任道:“怎麼纔來?我這就去聯繫老師,你到教學樓一層高一三班教室吧!”
重到了教室裡,沒有學生,他們應當是上實驗課去了。三分鐘左右,老師們一一到來。重和每位老師都握握手,尤其是自己最崇拜的語文老師文老師也來了。他帶着幾分激動走上了講臺。主任說:“開始吧!”
重講了一首古詩,看着臺下老師專注的眼神,感覺自己沒有充分地準備是多麼地慚愧。思考間,黑板上寫錯了字,言語變得有些斷續。講着講着,臉有些火燒,後背的涼汗,又被熱汗焐熱了,心中無限感慨。昔日,曾經是老師們的得意弟子,如今學成歸來,卻沒有完美的發揮,尤其是自己生有二心,多麼對不起老師的一片真心。
他講完課,給老師和領導深深地鞠了一躬。忽地打了個寒戰,險些跌倒。
重和老師們道了別,被主任領回主任室。他等着,主任去和校長討論結果。
沒多久,主任回來了,笑着說:“校長和老師們說你講得不錯,你要是想留在這裡,可能要參加全縣試講。要簽約需等到五一前後,現在教育局還沒下達指標,你再等等吧!”
重心中一陣淒涼,他本不想簽約,但是似乎覺察到校長有一點點拒絕的意思。這應該是一種否定,使很要強的重有些氣憤。他本想着展示一下自己的風采,校長追着他簽約,然後很坦然地說,我看看別的學校再簽約。誰想卻被人家搶先上演了,是突然墜落雲端的恐慌。
他讓主任給蓋了章,登着車,漸漸離開了那所征戰六年的母校。冷風吹着他的後背,除了濃重的冰冷之外,就是鼓起的外套像揚起的風帆,乘着北風,一路順流而下。
順風,就是令人心情暢快。難怪人們在爲遠行的朋友送行時,要不厭其煩地說,一路順風。這是多麼美好的祝願,可是事實哪有那麼多的順風順水呢?
到家時,母親已經把飯菜準擺好。重把車還了,洗了手,坐下吃飯。母親問:“講得怎麼樣?”
重道:“很順利,還要和我簽約呢!我說看看再說。”
父親道:“你就說不去,今天我就去找局長,給你辦工作。”
重看看父親的表情是那麼堅毅,心中的一點烏雲,也就散了。父親說,現在的局長,曾經在鎮上當過鎮長,當年鎮裡沒有轎車,就到父親所在的廠裡借車。父親也就偶爾當一回鎮長的御用司機,自然一來二回地就熟識了。他調到縣裡任教育局局長時,還是父親驅車去送的。局長還跟父親說:“咱們哥倆關係好,以後有什麼事,一定去縣裡找我。”
父親是個憨厚人,笑笑說:“謝謝您的美意了。”
時過境遷,人走茶涼。
父親沒有意識到這些,執意懇求廠長跟着去。沒想到,昔日那麼豪爽的廠長,竟是拒絕了,只說給打電話約了時間。
父親按照約定的時間,等在樓下。夜幕降臨,月亮爬上樹梢,星星在黑色的天幕上眨巴着眼睛。父親一直等到晚上十點,給局長撥了無數次電話,沒人接。冷風吹着車窗呼呼作響,父親就這樣一個人等待,爲了一句承諾,爲了兒子的工作,放棄了尊嚴,忘記了寒冷。
已經午夜了,街上沒有一個行人,樓上的燈一個個地閉掉,最後,整棟樓變成黑色的炭塊。父親最後撥了一次電話,已經關機了。
父親嘆了口氣,發動了汽車,轉了一個流暢的彎,離開了這個無奈之地,只留下那明滅的晚燈,讓他去守望吧!
父親進了門,跟母親敘述着這一晚上的經歷,嘴裡帶着無法控制的憤怒,抱怨。
母親說:“誰讓你這幾年,不和人聯繫了。這人情一放就放生疏了,還整天吹呢!”
父親怒道:“要不你去,人家是頭頭,哪看得起咱個開車的?”
母親道:“你個大男人,我去什麼。又沒有人怪你,何必生氣呢!”
重道:“別爭吵了,我去人才交流會簽約去。”
父親橫道:“籤什麼籤,誰跟你籤?”
重道:“我們同學都有一百多人都簽約了,而且是省城一流的學校。我去簽約很容易。”
母親眼角含着淚道:“別激動,媽媽捨不得你去那麼遠。無論如何,你也不能出了咱們縣。”
重道:“那也不打緊,我就等全縣的試講,我是本科,好歹能安排工作。”
重給父母解着心寬,他想着父親無奈的身影,心疼得緊。也想到人情冷暖,前路坎坷。但是,重相信一定能靠着自己的實力,打出一片天下。
天亮了,樹葉綠了,風變暖了,天更藍了,春光明媚,每一個角落洋溢着希望??????
作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