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倩拿回了鐲子就要往門外走。景天說道:“文倩姐,這個鐲子你不當了?那阿韜的病……”
“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文倩微微一笑道。
景天想了想,伸手從懷裡摸出幾兩散錢,把錢遞給文倩道:“文倩姐,這個錢你先拿去吧,先給阿韜買點藥。”趙文昌一直想方設法剋扣夥計們的工錢,這些錢是景天花了不少時間攢下來的。
“喲!連買顆白菜都討價還價半天的景大老闆,今天怎麼突然大方起來了?”
黃滿都陰陽怪氣地一哼,丁時彥微微皺眉搖了搖頭。
文倩笑道:“謝謝你的好意,你知道你柏大哥的脾氣,要是他知道我收了你的錢,他肯定會不高興的。”
文倩雖然在笑,但是語氣十分堅決。景天知道文倩不願白白受人好意,把銀子託在手上不知該遞還是該收,十分爲難。
恰在這時,景天身後帳簾一挑,走出一個少婦來。那婦人頭綰青玉簪,一身黑色襦裙金絲襯邊,貌似簡約仍顯奢華。面上略施脂粉,雖有風塵之意卻不掩其貴氣。
“這是怎麼了,大早上的堂裡就這麼鬧。”
那婦女來到大堂中,大堂中的夥計同時停下了手中的活,對着那婦女招呼道:“黎夫人。”婦人點了點頭,示意他們繼續幹活。
“黎夫人!你來的正好,您看看這個鐲子能夠當多少錢!”
丁時彥還未開口,景天拿了鐲子搶步上前遞給那婦人。黃滿都滿臉堆笑地看着這婦人,心中卻十分不悅。
這婦人正是趙文昌的夫人黎鴛,在永安當也算半個管事。雖然在做生意方面不如趙文昌,但是對於玉石器皿她懂得也不比丁時彥少。與趙文昌不同,平日裡黎鴛夫人對待夥計都十分和善,因此大家都不願叫她趙夫人,只以黎夫人相稱。趙文昌心裡不痛快卻也無計可施。
黎鴛看了看景天手裡的鐲子,又看了看一旁笑嘻嘻的黃滿都,心中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兩人都是黎鴛看着長大的,脾氣秉性她再瞭解不過。當下瞪了黃滿都一眼,將鐲子收到櫃檯上對那夥計說道:“開一張當票,拿四十兩銀給這位女客。”
黃滿都趕忙道:“哎哎慢着!夫人,你看這……”
黎鴛說道:“怎麼?”
黃滿都爲難道:“夫人,這四十兩銀可不是個小錢,你看是不是等管事的回來了再……”
黎鴛淡淡道:“怎麼,滿都你的意思是我做不了這個主嗎?那要不,你來做主?”
“不不不!”黃滿都慌忙擺手賠笑道:“當然是夫人做主,四十兩就四十兩!你們還愣着幹什麼,趕緊開當票啊!”
那夥計開好了當票,拿着四十兩銀子遞給黎鴛。黎鴛把錢和當票一齊送到文倩手中,文倩雙手微微發顫接過了銀子,口中不住稱謝。
黎鴛微笑着送文倩出了門。黃滿都在身後狠狠瞪了景天一眼,景天聳聳肩裝作沒看見。
不多時黎鴛回到大堂中,景天上前道:“黎夫人,我還有些急事,等我回來再好好謝謝你,我先出門啦!”說完景天拔腿就往門外跑去。剛纔那一陣又耽誤了不少時間,太陽都快到三竿了。
黎鴛想叫住景天,景天已經跑出了大門。
景天和黃滿都雖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但是脾氣秉性卻完全不同。趙文昌喜歡黃滿都,而黎鴛偏偏喜歡景天。黎鴛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景天的時候,他正被黃滿都帶着一羣小孩圍着打。黎鴛上前趕跑了哪些孩子,扶景天起身時他渾身是泥,鼻青臉腫,卻還掛着笑說道“吃虧就是佔便宜”。
景天來到渝州城中,集市上人來人往,仍是一如既往的熱鬧。渝州被大江分成四塊,緊挨着璧山,可以說是山清水秀,人傑地靈。周圍又是蒼松翠柏,竹林環繞,只是因爲身在蜀地難以見到晴天,氣候有些潮溼,牆壁上到處可見叢生茂密的青苔和爬藤。
景天急匆匆地往城外趕,可一路上總是遇到認識的人跟自己打招呼。
“這不是阿天嗎,正好來幫我鋪一下這張墊子!”
“喲,景天!快快幫我把那個偷酒的賊給逮住!”
“阿天啊,來的正好,來試試秋嬸這件衣服,做的合不合身。”
“景天哥哥!我的小咪爬到樹上去了,你幫我抓下來好不好?”
景天想裝作沒聽到,卻每一次又都不由自主停下腳步。等到出了城,日頭都快到正午了。
剛出城門沒走幾步,忽然迎面撞來一個人,哎呦一聲摔倒在地。景天一看,是個身穿卦袍,手持木劍的道士。
景天剛想道歉,卻見那道士身後,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和一個老者匆匆忙忙地趕了上來。那小夥子一把揪住那道士的衣領子,怒道:“跑?你再跑啊!趕緊把錢還給我!”
那老者揹着一隻藥簍子也氣喘吁吁地趕了上來,說道:“哼!還說什麼蜀山弟子!膽子這麼小,肯定是假冒的!”
“蜀山弟子?”景天一怔,看向那道人。
景天從小就聽景逸說過蜀山劍俠的傳說。傳聞中這些劍俠一襲青衣,飄然若仙,身背降妖譜,御劍行千里,江河湖海五嶽山川盡在腳下。蜀山仙術更是高不可測,舉手投足能使風雲變色,天地震動。直把景天聽得心馳神往。
景天有兩個夢想,一個是成爲天下鉅富,另一個就是成爲蜀山弟子。傳聞蜀山歷代弟子皆是以天下蒼生爲念,斬妖除魔濟世救難,深受百姓尊崇。
但是看向自己面前這個道士——道袍鬆鬆垮垮,被那小夥子提着渾身抖似篩糠,毫無還手之力,怎麼也不能和傳說中的蜀山劍俠聯繫在一起。
卻見那道士蹬着腿從青年手上掙脫開,落到地上故作鎮靜地整理着衣襟,說道:“唉!你們不懂,昨夜天地震動,紅雲蔽日,妖孽四出,這是天下大亂之兆,我給你們的兩張符,可保你們苟活。這時候可不要捨命不捨財啊!”
“什麼狗活貓活的!”那老者怒道,“你要是真有法力,爲什麼一個妖怪都殺不死?”
“妖怪……?”景天怔怔地聽着那老者的話,心想難道渝州城裡有妖怪?
“天機不可泄露,天機不可泄露……”
“不要廢話!快還錢來!”那青年說着又要上前,看那架勢似乎這道士若不肯還錢他就要動手來搶奪了。
那道士忽的哇呀呀一聲怪叫,指着青年身後喊道:“看那邊!”
那青年和老者下意識向後看去,那道士趁機飛也似地逃開了。那青年怒道:“別跑!搞什麼鬼!福伯你等着,我去追他!”
說完那青年發足向那道人追去,轉瞬間兩人就已經不見了蹤影。景天正看得莫名其妙,卻見那老者拄着柺杖,氣喘吁吁地走了上來。
景天上前問道:“老人家,到底怎麼回事。你們說蜀山弟子和……妖怪是什麼意思?”
那老者擡眼打量了下景天,嘆了口氣道:“別提了……這璧山啊……”
“璧山?”景天擡眼看去,璧山正在那片竹林之後,山如其名猶如一片玉璧。山上泉水潺潺而下匯入長江,遠遠望去更是一片青松翠柏,清雅幽靜,是這渝州城入蜀的門戶所在。
“這璧山啊……出現了……出現了妖怪了!”那老者說道。
“妖怪?”景天詫異道,“老人家,你是親眼看見妖怪的嗎?”
“我天天都去璧山採藥,阿德——就剛纔那小夥子,是我的鄰居,每次都跟我結伴砍柴。可今天一進山,就發現情況不對。”那老者臉色鄭重,說道:“我看見了……那妖怪就在那裡,就這麼走來走去的。不瞞你說,咱老頭一大把年紀了,還是第一次見。”
景天只在劍仙的傳說中聽過妖怪,從沒有親眼見過。看着老者神色鄭重也不像是假的,但是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景天若有所思地撥弄着冠帶上繫着的銅錢,輕輕彈起問道:“當真嗎……妖怪?您老不是眼睛花了吧?璧山我也走過幾趟,從來沒見過有妖怪啊。”
“咱老頭子還會騙你這小孩子嗎?”那老者說道,“阿德他嚇得腿都軟了,還是我把他拖回來的。可巧就在這裡碰上了那個道士騙子,他說會捉妖,又說是蜀山弟子,還把他那柄木劍舞弄了一番,我們就相信了。還一人花一吊錢買了張符。”
景天說道:“唉,你們上當了。蜀山弟子的裝束不是這樣,而且背上一定揹着降妖譜,一看他就是假的!”
“是嗎?雖然咱們這地界蜀山弟子也有些來往,咱老頭子可從沒注意過他們是什麼打扮,還是小哥你心細。”那老者嘆了口氣,說道:“我們兩個信了那騙子道士的話,就領他過去。他裝模作樣地舞了幾下劍,然後就想丟下我們逃走,被我們一直追過來。”
“難道……真的有妖怪……”景天伸手摩挲着銅錢,說道:“那他都沒跟妖怪交手嗎?也許那些妖怪並不厲害呢?”
“誰知道!只是遠遠地做了一下法,離妖怪還有百十步遠呢!”那老者搖了搖頭,轉身拄着拐着一步步離開,說道:“這世道……小哥你也趕快回家吧,不要被妖怪吃了。”
景天看了看不遠處的璧山,忽然覺得心裡一陣陣發癢,不自主地想去璧山那邊看看妖怪是什麼樣的。但是畢竟還是解藥最重要。景天只能先在竹林這裡等着,希望唐家大小姐能夠儘快出現把解藥給自己。
足足等了兩個時辰,景天又是看螞蟻對陣,又是去小溪抓魚烤食,那大小姐就是沒有露面。日頭漸西,景天再也忍耐不住。
“不行了,實在是等不下去了!她會不會是害怕妖怪纔不來……嘿,女孩子就是膽小,我還是直接去找她吧。”
景天回到竹林裡四處尋摸着,想找一個東西防身,忽的一眼瞥見之前那道士落在地上的木劍。景天雖然一點武藝也不懂,但是有個東西能夠防身,心裡也算有點底。
“這把劍還不錯哦,既然沒有人要,我就不客氣了!賺到了,呵呵!”景天把木劍拿在手裡比劃了一下,像是撿到了大寶貝一般,喜滋滋地朝着璧山走去。
璧山正如其名,瑩綠如璧。正值夏始春餘時節,樹木生長茂盛,到處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夕日欲頹,落霞橫過天際,映得璧山上的叢林好似塗上了一層金紗,當真美景如畫。不過景天此時滿腦子都是身上的毒,根本沒有心思賞景。
璧山另一邊,景天一眼就望見了不遠處那座氣派非凡,威嚴肅穆的建築物。
樹林環環圍繞,古木參天,景天只能夠望見一個高大的朱漆大門,旁邊是高聳的青石磚牆,給人一股壓迫感。正紅朱漆門旁邊立着兩座石獅子,凜氣逼人,頂端高懸黑金蒼龍匾,上面提着遒勁古老的三個大字——唐家堡。
景天站在磚牆之外高高仰起頭,能看到磚牆後一些亭臺樓閣的頂尖,僅以此也能夠看出唐家堡根基深厚。景天早就聽說過唐門威名,但是親眼見到仍然讓他大開眼界。永安當的大門也不算小,比起唐家堡簡直是土丘見泰山。
“好厲害,這就是唐家堡啊!”
景天看得有些愣神,不知不覺地靠近了唐家的大門,忽然聽見一陣呵斥聲。
“站住!幹什麼的!”
景天嚇了一跳,擡眼看去,只見朱漆大門外站立兩個唐門弟子,一身墨色長衫,頭戴玉冠,手中各拿着一柄紙扇。看那樣子不像是看門的,倒像是坐堂的翩翩公子一般。景天暗自贊嘆了一聲,不愧是唐門弟子,即使是下人都這麼的氣派。
景天上前躬身拱手道:“大爺!我來找人……”
“找人?就憑你?”看門的弟子冷笑一聲,不屑道:“你這樣子,也配來堡裡找人?”
景天說道:“是這樣的……有一位唐雪見唐小姐託我修一個茶壺,我現在修好了……”
哪知門口那弟子聽到“唐雪見”三個字,臉色更黑了一層,呵斥道:“我管你什麼茶壺茶碗的!找唐雪見是嗎?告訴你!她竊取門中機密,已經被逐出唐門了!到別處去找吧!”
景天愣了半晌纔回過神來,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