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會吧?”景天聞言也不由得一呆。
雪見驚得杏眸圓睜,竟忘了自己正在鬧彆扭,慌聲叫道:“景天!你快離開她,不然你會被她吸乾精血而死的!”
“不會的。”景天卻十分冷靜,微笑道:“小葵是這把劍裡的精靈,之前幫過我們的,你忘了嗎?在霹靂堂監牢裡,在賓化城外,還有在船上打水妖的時候,都是靠她幫忙,我們才能脫險不是嗎?放心,她不會害我們的。”
雪見將信將疑道:“真的嗎?你確定?”
“千真萬確,相信我吧。剛纔也是多虧她出手打退唐門那些人,要不然我們可就真的麻煩了。”景天說道。
雪見看了看龍葵,視線對上時,龍葵微微一笑,對自己點頭示意。
雖然仍有些疑惑,不過之前這少女確實幫了自己,雪見也不好再說什麼,便道:“好吧,不過不要讓她離我太近哦,你不怕我可怕……”
景天笑道:“不用怕,誰敢欺負唐女俠,是不是?我們大家一起闖蕩江湖,不好嗎?”
雪見不由得一笑,但隨即又轉憂色。景天這纔想起一件事,問道:“對了,你爺爺呢?”
雪見神色黯然,說道:“跟我來……”往樹林中走去。景天和龍葵跟在她身後,三人一言不發又走出兩裡多路,忽見前方一塊開闊地中,搭着一座木頭堆成的支架,底下堆滿了柴草。在支架之上放着一塊鹿皮裹屍布,顯然裡面便是唐坤的屍體。
“昨天夜裡我把爺爺的屍體安置在這裡,然後想去找你……”雪見說到這裡便止住,她素來驕傲,不願讓景天知道自己牽掛了他一夜。
景天說道:“你要把屍體燒掉嗎?”
雪見說道:“屍體已經毒變,如果直接掩埋,毒素會蔓延到土地裡。到時候恐怕會把整片林子的樹木都毒死,還會把周圍的花草變成毒草。”
景天一驚,回頭望着這片鬱郁蒼蒼的樹林,喃喃說道:“這麼厲害……”
雪見走上前,從懷中取出火石,將底下柴草點燃了。火焰熊熊烈烈地燒了上來,逐漸將唐坤的屍體吞沒,散出一陣陣黑煙。
雪見望着燃燒的火架,臉上又流下淚來。景天輕輕拍她肩膀,一言不發守在身邊。
半個時辰之後,火焰逐漸熄了下去。雪見小心翼翼將唐坤骨灰撿拾出來,掘了一個土坑埋好,對景天說道:“爺爺的茶壺呢?把它給我吧。”
這茶壺景天一直貼身帶着,聽到雪見的話便拿了出來。雪見輕輕撫摸着紫砂壺的壺身,便要將這壺和爺爺的骨灰埋在一處,忽然瞥見了茶壺蓋子上一處不顯眼的裂縫。
這裂縫是自己摔的,又被景天重新粘好,景天手藝精巧,粘得非常牢固,幾乎看不出來。雪見盯着這個裂縫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自己在永安當初見景天那一晚,躊躇片刻,嘆了口氣,又將茶壺遞還給了景天,說道:“還是你收着吧。記住,一點都不許碰壞了!要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景天不明就裡,將紫砂壺收了下來。
雪見將唐坤的骨灰埋好,與景天一同鑿了一塊石碑,立在唐坤墓前。拔出峨眉刺,準備刻下“唐門掌門唐坤之墓”,忽然一猶豫,停了片刻,還是刻下了“祖父唐坤之墓”。
一世稱雄的唐家堡掌門人,一代武林大豪唐坤,就此埋骨璧山。
雪見在唐坤墓前恭恭敬敬拜了四拜,起身說道:“爺爺,你好好安息吧。雪見一定會給你報仇的。”
說完雪見轉過頭看着景天,說道:“我要去給爺爺報仇,你去不去?”
景天說道:“當然!我當然要跟你一起去。你爺爺是給霹靂堂害死的,那我們……我們要去找霹靂堂嗎?”
雪見說道:“沒錯!霹靂堂主羅如烈,就是他害死的爺爺!”
景天猶豫片刻,說道:“但是霹靂堂恐怕不是好對付的。他們的人都會變成妖怪,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雪見瞪了他一眼,說道:“你害怕了嗎?”
景天回想起那些人妖化時候的可怖模樣,確實有些心有餘悸,當下強打精神,說道:“不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嘛!如果貿貿然就去找霹靂堂,恐怕不但報不了仇,還會送了性命。我們要好好想想怎麼對付他們。而且……”說到這裡,景天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麼。
“怎麼了?你想說什麼?”
景天說道:“我總覺得霹靂堂有些很不對勁,你不覺得嗎?昨天我們在停屍房的時候,那幾個唐家堡的弟子提到過,霹靂堂有一個很厲害的道人……你記不記得,當時他們似乎非常害怕的樣子。”
雪見一怔,忽然回想起了之前自己在百毒樓聽到的談話,以及在賓化城外和陳舵主的對話,他們都曾經提到過“那人”。
雪見一跺腳,說道:“我想起來了,我五叔他們說過,霹靂堂從前是專練外家武功的,但是最近一段時間,他們的內功卻突然突飛猛進。遇到陳舵主的時候,你也看到了,那樣的掌力……”
“也就是說……”
“霹靂堂有可能找到了一個非常厲害的靠山!這段時間他們突然變得那麼強,又突然攻打唐門,一定不是沒有理由的。”
景天點點頭,雪見思索片刻,喃喃自語道:“‘那人……’,‘那人……’,霹靂堂嘴裡說到的‘那人’到底是誰呢……”她隱隱覺得腦海中有一個結論,但是卻模模糊糊的捉摸不到,似乎一下子想不起什麼極重要的東西。而只要想了起來,就可以找到答案。
景天說道:“霹靂堂弟子提到過‘道人’,難道會是蜀山派的人……?不,那不可能,蜀山派的人不會幫助霹靂堂。”
雪見愣了愣,喃喃道:“蜀山……道人……”忽然渾身一激靈,猛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怎麼了?雪見,你想到什麼了?”景天問道。
雪見說道:“你還記得嗎,我們在蓬萊遇到的那個假扮清微掌門的邪道人,他所用的掌法,是不是跟那日陳舵主的掌法很像?”
景天吃了一驚,說道:“你是說……蓬萊島的那個邪靈道人,就是霹靂堂的靠山?”
“一定是這樣沒錯!霹靂堂的人忽然會變成妖怪,一定也是那傢伙搞的鬼!”雪見說道。
景天說道:“如果真是他的話,那我們要怎麼對付他呢,那邪靈道人有多高的法力你也見到了,連紫萱姐和蓬萊掌門都不是他的對手……”
“總會有辦法對付的。咱們在這裡瞎猜也沒用,不如先找到霹靂堂,然後再想辦法!”雪見說道。
景天點點頭,說道:“那我們這就出發吧,可是霹靂堂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雪見說道:“霹靂山的總舵在西北的德陽城中,我也不知道德陽在哪裡,只聽說緊挨着九頂山。九頂山上九座山峰一字排開,猶如龍脊,上有萬年不化的積雪。”
景天說道:“可是九頂山在哪啊?”
“真笨!你不會打聽呀!”雪見說道。
景天笑道:“我這不是在跟你打聽嗎?”
雪見說道:“我也不知道,咱們邊走邊問吧。沿路打聽,總能找對地方的。”
“好。”景天點點頭,剛要出發,隨即又說道:“那也得知道先往哪裡走才行啊……”
雪見不耐煩道:“討厭!你這人怎麼這麼煩,婆婆媽媽的!”
景天苦笑道:“見鬼了……我又怎麼惹你了?”
便在這時,一直一言不發聽着兩人對話的龍葵,忽然發出一陣譏誚至極的笑聲,笑中滿是嘲弄之意。
兩人轉過頭,卻見龍葵忽然又變了模樣,眼角一抹紅暈微微吊起,硃砂色長髮披肩而下,單手叉腰,嘴角掛着一絲冷笑看着兩人。她眼眸中閃爍着赤紅的光芒,彷彿能攝人心魄。
見兩人盯着自己,龍葵笑道:“嘻嘻~~吵啊!接着吵啊!怎麼不說話了?看着我幹什麼,唾沫可以把仇人淹死呢!還不快點?”
景天說道:“你……你的衣服怎麼變了?還有頭髮,跟剛纔不一樣……”這時的龍葵竟又變作了方纔揮舞巨鐮,擊退唐門弟子時的模樣。雖然眼前這人確然便是龍葵無疑,但衣着氣質、言談行止,都與之前那個溫柔禮貌的女孩大相徑庭。
龍葵聞言,輕輕扭動着水蛇班的腰肢,酥胸微露,嬌聲道:“怎樣?好看麼?”
景天臉一紅,趕忙撇開視線。雪見皺眉道:“……賣弄風騷!”
龍葵瞥了她一眼,哼道:“有得賣總比你沒得賣強,有本事你也賣啊~”
景天雪見都不知道,眼前這赤色的龍葵乃是龍葵衍生而出的另一個靈體。龍葵原本爲人,而龍葵鬼自誕生之初便是鬼魂之體,因而極擅運用鬼力,其心性秉性也與龍葵不同。
雪見哪裡明白這個道理,只覺得方纔這少女明明彬彬有禮,怎麼忽然變得如此熱辣嫵媚,怒道:“我們正在討論正經事,沒工夫跟你廢話!”
龍葵鬼哼笑一聲,說道:“我知道怎麼去九頂山。不過嘛既然你不讓廢話,那我就不說了。”說完單手叉腰,斜倚在景天身上,再不看雪見一眼。
雪見心中一喜,卻不願對她開口懇求,轉而向景天眨了眨眼。
景天會意,對龍葵鬼說道:“小葵,你知道九頂山在什麼方向就說出來嘛,不要讓大家着急。”
龍葵鬼說道:“我可沒說知道九頂山在什麼方向,這可是你說的。”
景天一怔,說道:“你剛纔不是說……”
雪見氣惱道:“景天!不要跟她廢話!”
龍葵鬼斜睨着雪見發怒的模樣,嘴角掛一絲惡作劇的笑容,撒嬌一般對景天道:“天哥~她不讓你理我呢!你到底要不要知道怎麼去九頂山啊?人家都不敢說了呢!”
雪見氣得漲紅了臉,轉過頭去不再看她。景天說道:“你剛剛不是又說不知道嗎?”
龍葵鬼笑道:“我是說我知道怎麼去九頂山,可我從沒說過我知道九頂山在什麼方向啊~”
“這……有什麼不同嗎?”景天問道。
龍葵鬼說道:“當然不同,雖然我不知道九頂山在哪裡,但是我可以驅使這把魔劍的力量,讓你御劍高飛。這樣居高臨下,很快就可以找到九頂山了!”
聽到“御劍高飛”四個字,景天頓時睜大了眼睛,一時間喜悅之情填滿了胸臆。他從小到大都向往御劍飛行的蜀山劍俠,難道自己能夠得償所願了?
雪見喜道:“真的嗎?太好了!”
龍葵鬼輕輕哼了一聲,說道:“你高興什麼,我又沒說帶你!”
雪見氣惱道:“你……”忽然腦筋一轉,哼笑道:“哦!看來你沒那個本事帶兩個人啊,也對,畢竟看你這模樣也不像是有那麼大本領的傢伙!”
龍葵鬼蔑然一笑,說道:“想用激將法?這麼小兒科的手段,我纔不會上當呢!我當然有本事帶你,可我就是不帶!我要跟我的天哥兩個人去玩~”
雪見說道:“切,那就是這柄劍帶不了兩個人吧。我還以爲這柄寶貝劍有多神呢,看起來跟徐大哥小小的一柄劍一樣嘛,真沒用,白白浪費了這麼多鐵……”
龍葵鬼轉過頭看着雪見,媚眼如絲,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
“你……你幹嘛?”雪見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膽子真不小呢,敢詆譭哥哥親手鑄成的寶劍。”龍葵鬼冷笑道,“像你這樣子的,十個也載得了,就怕你不敢!”
雪見笑道:“哼!有什麼不敢的!”
景天說道:“好啦都別吵了,小葵,就拜託你用這柄劍帶我們到九頂山去吧。”
龍葵鬼笑道:“可以呀~不過呢,這麼幫你,我有什麼好處呀~”
景天說道:“還要好處啊?”
龍葵鬼水袖輕晃,笑道:“當然了~沒好處的事,傻子都不會幹。”
雪見忽然噗嗤一笑,說道:“你們……搞不好啊,你們還真的是兄妹呢!”
景天有些不明就裡,他卻已經不記得,當初雪見邀他做自己跟班時,他也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切。行啦,看你這樣子也拿不出什麼好處,這份人情暫且記下。我就做做好事,幫你一回吧。”龍葵鬼輕哼一聲,纖手一揚。景天身後的魔劍發出一陣嗡嗡響聲,忽然凌空飛出,在空中旋了幾旋,落在景天雪見兩人身前。
“站上去吧,待會兒可別嚇得尿褲子哦~”龍葵鬼笑道。
景天喜不自勝,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魔劍。雪見則是滿臉不屑,將花楹收到懷中,站在了景天身後。
“準備好了,我們出發吧!”景天說道。
龍葵鬼雙袖一揮,水袖散出一道靈光,與魔劍上光輝遙相呼應。景天只聽得耳邊生風,腳下一晃,整個人便隨同魔劍飛快竄出,凌空掠起!
龍葵鬼足下一點,身子飄然飛出,跟在魔劍身後。只見那魔劍越飛越高,幾個呼吸便到了雲端,向下看時,璧山、竹林、唐家堡,都在視線中縮成了小小的一點,眼睛一眨便已甩在身後。雪見陡然之間到了半空之中,嚇得趕緊扶住了景天的腰身,她嘴上說着不怕,卻閉緊了雙眼。
景天恍然如在夢中,一顆心在胸中怦怦直跳,他從前無數次幻想如劍仙般御劍而飛,沒想到今日竟當真能得償夙願。只感覺流雲從衣褲之間灌入,耳畔風聲呼嘯,擡眼望去便是碧空如洗,山河萬里,心中酣暢至極,忍不住縱聲長嘯,興奮之情難以抑制。
劍柄拖出一條紫光,瑰奇絢麗,在天空留下一道長長的軌跡。魔劍飛了一陣,雪見緩緩睜開眼睛,向前看去,但見景天神采飛揚,側臉上滿是笑意,幾縷髮絲在風中拂動,竟說不出的瀟灑神俊。恍惚之間,扶在腰間的兩隻手漸漸向前,不自覺將他身子輕輕摟住。
景天感到身後一股溫暖貼了上來,絲絲幽香鑽入鼻孔,心中怦然一動,轉過頭看去,只見雪見臉頰近在咫尺,已經靠在了自己肩頭。一霎之間,景天只覺得生平之喜盡在此處,不由伸出手,將環在腰間的雙手輕輕握住。察覺到她手指發涼,又握緊了些。
陣陣雲氣從兩人身畔流過,凜風刺骨,景天卻絲毫不覺得寒冷,心中只盼着,九頂山最好在遠一些的地方,越遠越好。
又飛過一陣,兩人仍是這般緊緊相依,誰也不捨得將手鬆開。
龍葵鬼雙手攏在身前,跟着魔劍並排而飛。轉過頭時,見兩個人貼在一處,景天神色中溫柔橫溢,心中一陣彆扭,撇了撇嘴,將視線別開。便在這時,忽望見底下連綿並排立着九座山峰,山頂一字排開,潔白的積雪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猶如龍脊一般。
龍葵鬼將手一揮,魔劍一陣猛烈晃動,一個翻滾調倒轉了過來。雪見大叫一聲,腳底一空便向下墜去。景天更是大驚失色,轉身要去拉住雪見,手腳卻已經不受控制,身子一晃,從半空中急墜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