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衛少白站在賭檯前,雙手卻止不住地顫抖。
僅存的3400貢獻和翻盤所需的6400貢獻之間,所欠缺的那如同命運般的3000貢獻彷彿惡魔的低語,等衛少白回過神來,他的手中的貢獻已經變成了6400。
——而與之相對的,他再次失去了兩張手繪的紙人。
衛少白想要押注,可手中的玉牌卻重如山嶽,讓他難以擡起!
楊山此時也罕見地沒有催促衛少白,甚至路不空,甚至所有人——都在摒住呼吸注視着衛少白。
這筆今夜最大的賭注,在經過漫長的掙扎後,最終還是押上了賭檯。
押下注的一瞬間,衛少白彷彿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如果不是楊山攙扶着,幾乎就要當場陷坐到地上。
命運般的骰盅再次轉起。衛少白失去焦點的雙目茫然地望向臺上,口中無意識地喃喃低語道:“爹,娘……保佑我,保佑我……”
“開寶!”路不空的輕喝中似乎也帶上了隱約的顫抖,“三!”
“三!”
“……一!”
“——七點,小!!!!!”
路不空的判決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衛少白的最後的意志防線!
第一百零四局。三、三、一,小!衛少白剩餘貢獻——0!
“看來,你是沒有希望贖回去了。”樓五塵在失神的衛少白眼前晃了晃疊在一起的四張紙人,然後用雙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紙人的頂端,作勢一掰,“既然如此……”
嗤。紙張破裂的清脆聲音在衛少白耳中卻像是晴天霹靂一般,將他徹底吞沒!
在撕紙聲響起的一剎那,一切彷彿都從衛少白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若干似真似幻的場景:
已經年歲漸高卻強自振作精神的父親,在嘲笑聲中被亂棍打翻在地,剛剛掙扎着擡起頭,一隻烏黑的靴子卻直直地踏了上去……
頭髮花白的英叔被推攘在地,然後就再也沒了動靜……
依稀可見當年風姿的母親,被數個獰笑着的大漢牢牢駕住,華貴的服飾在無力的掙扎和嘶啞的呼喊中漸漸散亂,絕望如同灰色的霧氣爬上她曾經慈愛的眼睛……
天真可愛的小妹,幼小而嬌弱的身體如同要被壓碎一般緊緊捏住,全然不相稱的渾濁氣息染上了她原本明亮的雙眸……
“不!!!!!!!!!!!!!!!!!!!!!!!!!!!!!!!!!!!!!!”
衛少白撕心裂肺地哀嚎着,巨大的痛苦像地獄的磨盤般碾壓着他的內心,讓他痛不欲生幾欲發狂——可一瞬間,這一切卻又猛然消失,周圍又恢復成了披香殿中的臨時賭場,樓五塵正拿着四張紙人作勢欲撕,剛剛在邊緣撕開一個極小的裂縫!
“不要,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衛少白淚流滿面,拖着跪倒在地的雙膝磨到樓五塵面前抱住他的衣服,“我做什麼都可以!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撕!”
樓五塵保持着沉默,一直到衛少白再也說不出任何連貫的話語,只剩下聲嘶力竭的單純嗚咽後,才猛地一跺腳,將衛少白震倒在了一旁。
樓五塵走到衛少白身邊,拿出自己的玉牌——因爲一直反向下注的關係,衛少白所輸掉的所有貢獻,除去一局三個六莊家通吃外,其他都相當於流回了樓五塵手中——將八千貢獻轉給了衛少白。
“現在……”樓五塵問道,“你要怎麼做?”
——————————
“楊兄。”
衛少白似哭非哭地看向楊山,他的神情讓本準備勸說他繼續翻盤的楊山囁嚅了幾下,卻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我賭不下去了,賭不下去了啊……”衛少白說着,眼淚再次從已經乾涸的淚跡上滑落。他將一千二百貢獻轉給楊山,低頭重複着:“對不起,對不起……就當,就當沒有發生過吧……”
衛少白轉過身,在樓五塵面前撲通跪下,雙手捧上六千貢獻:“求求你,求求你……把爹孃,把英叔小彩……”
“還給我……還給我……”
樓五塵沒有說話。他靜靜地仰起頭望着披香殿高遠的穹頂,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很久,樓五塵才無聲無息地將四張簡陋的紙人放回了衛少白的手裡,然後沒有再看一眼如獲至寶般緊緊將紙人抱在胸口的衛少白,徑直離開了披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