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風清氣爽。
這段時間,江寒夜遊走在西域高原上,雖然沒有找到他要找的東西,但是精神卻着實受用了一番。湛藍的天空上漂浮着棉花似的一團團白雲,飛鳥在高空中展翅高飛,陽光不溫不火,自雲層後撒射下來,照在人的身上暖烘烘的,時分舒服。
“喂喂,我要走了啊!”自從那晚從姬明宇手裡救下靈兒之後,空就一直厚着臉皮蹭在他們隊伍裡,遲遲不肯離去。
對於空,江寒夜並沒有太多的感覺,既不會很討厭,也不會特別喜歡,他總是在該吃飯的時候說兩句,其他的時候一概不說話。
空實在是一個很愛好說話的人,這一點就連金丹子都自愧弗如。而金丹子在最初的幾天時間裡,一度曾經把空當作自己的知音,兩個人一有空就湊在一起嘰嘰咕咕說些八卦,不是金丹子族羣的事,就是空的蒼狼一族的事,但是那隻不過是最初幾天而已。時間久了,就連金丹子這個話癆都招架不住了。
“嗤!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愛說話的人!”金丹子聽到空那樣大喊大叫紫後,便不由得嗤笑一聲。
“哦。”江寒夜輕輕哦了一聲,扭頭看了金丹子一眼說道,“金丹子,送客。”
“送客?”金丹子愕然,這裡可是西域啊,是所有人都能自由出入的地方,哪裡用的着什麼送客不送客的呢?不過既然是江寒夜吩咐的事,他就不得不照做了。
“空少爺,要麼您跟我這邊走?”說老實話,江寒夜決定逐客了,就連金丹子心裡頭都鬆了一口氣。這幾日空沒事就圍着靈兒打轉,他那點小心思誰還看不出來麼?靈兒出落的是越發的水靈了,任何男人看了她都會不由自主的動情的。金丹子可以說是看着靈兒長大的,他一直都把靈兒當成自己家的女兒一樣疼愛,可容不得那些賊眉鼠眼的男人對她起什麼懷心思!
“啊,呃,哦……”空原本不過是用了個欲擒故縱之計,卻沒想到這一‘縱’,真的把自己給‘縱’出去了,現在人家都說要送客了,他還能說什麼呢?只好站在原處尷尬着。
空是狼王,他麾下成千上萬的雪狼和蒼狼,在狼的世界裡,他是獨一無二的,成天被那些部下們捧着,一些長大成年的母狼成日裡圍着他的屁股打轉,就希望哪一天他到發情的時候。可是在空的心裡,他可沒打算找一個母狼做王后。空遠遠的看着靈兒的靈動身姿,心裡暗暗想道:“就算是要找王后,也得是靈兒這樣的才行!”
靈兒遠遠的躲着,主人難得在白天的時候找個地方休息,這大好的天氣,這碧油油的高原,最適合鋪上棉布席地而坐,一起飲茶吃點心了。靈兒心靈手巧,老早就把這些東西都準備好了。她去遠處的溪水邊打來一壺清澈的水,此時正煮沸了準備泡茶。至於點心,早在土司宅邸暫時休整的那兩天,靈兒便把廚房裡所有的東西都翻遍了,從裡面找出一種類似麪粉的東西,和着一些糖和奶,給大家做了一些圓餅狀的小點心,大家吃了全都讚不絕口,就連一向都很少開口誇讚別人的江寒夜也連連點頭。而對於靈兒來說,江寒夜若是笑了,她的世界也便被點亮了。
靈兒很怕空,她總覺得空的眼神似乎能把她的衣服全剝光一般,很可怕,火辣辣的讓她心裡發毛,因此她一直都躲在江寒夜和岑若秋身邊。
“好了,吃飯吧。”作爲主家的江寒夜,每次開飯前都要招呼一聲,然後大家纔會開動。
“那位姑娘真的走了嗎?”吃點心的時候,釋真的心思還掛在闞蒼月身上。
闞蒼月與大家朝夕相處了兩天兩夜,後來在一個清晨獨自離去,沒人知道她爲什麼走,甚至這兩天兩夜裡,幾乎沒人跟她說過話。
提及闞蒼月,江寒夜和岑若秋心裡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們倆幾乎是不約而同的覺得那個奇怪、蒼白、沉悶的女孩子似曾相識,但是搜腸刮肚的去想了之後,卻都沒有在記憶中找到任何與她有關的事。
江寒夜和岑若秋互相看了一眼,異口同聲的說道:“或許吧。”
他們的聲音齊刷刷的,一般的輕,一般的沉,給人的感覺古怪極了。釋真因此好奇的打望他們倆一眼,笑道:“這麼心有靈犀麼?”
江寒夜對這樣的玩笑總是很不屑的,他吃着靈兒做的那略帶奶香的幹餅,小口的喝着熱茶,臉龐和頭髮都被風吹拂着,一時間心馳神蕩,感覺甚是爽意。
岑若秋的臉情不自禁的紅了一下,扯開話題對釋真說道:“釋真師兄,看來我們要尋找的人,已經有目標了。”
“是誰呢?”釋真醒來之後,足足有兩天的時間都是魂不守舍的,他們之所以會在土司府第耽擱兩天,也正是因此。
“鬼命。”岑若秋道,“我們曾與他交過手,此人陰險歹毒,而且十分厲害。據他說,我們的師父們和師兄弟姐妹都是被他捉走了。”
“鬼命?”釋真愕然道,“我從沒聽過這個名字,你們聽說過嗎?”
江寒夜不說話。這是名門正道的事,這些事是別人的家務事,與他無關,他無需操心。只是雖然他對須彌山和百花谷的事不願多操心,但是對於鬼命,他卻也不得不正視起來,因爲畢竟姬明宇還在他手裡,只要姬明宇這樣浪蕩一天,他就一天不能安心,總是在心的深處感覺愧對小玉。
“正是因爲從沒聽說過,所以才覺得奇怪啊!”岑若秋說道,“忽然之間出現的這個人,跟各處出現的大量妖獸是否有關聯呢?”
“妖獸?”空在遠處聽到了岑若秋和釋真的話,他一個狼撲躥過來說道,“你們是說妖獸嗎?”
釋真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哦,我們差點忘記了,空少爺是狼王呢,不知你可曾聽過什麼消息呢?”
“有!”空擰眉道,“最近崑崙山很不太平,就連白兔都出來作亂,那些雪怪啊熊怪啊什麼的自然是不用說了,好像所有的妖獸都很興奮,似乎是受到了什麼人的指使,我甚至還聽到有傳言說,這世界即將被顛覆了,妖獸將瓜分整個東勝神洲。”
“什麼?”釋真收起笑容了,有些不敢相信的上下打量着空,“空少爺,狼王閣下,你說的這事是真的嗎?”
“騙你做什麼?”空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還在瞟着靈兒,“男子漢大丈夫,從不會說假話!”他把胸脯挺的高高的,就想在靈兒面前表現自己的英雄氣概,可惜的是,靈兒的心思似乎從來未落到他身上過,這讓空一度很失落。不過空是個堅強並且不屈不撓的人(或許是狼?),他纔不會因爲眼前那一點點的小小挫折而退卻呢,事實上正相反,靈兒的冷漠和躲閃,更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看起來似乎真的要出事啊!”釋真看了旁邊的江寒夜一眼。江寒夜變了,在許多年前,他不是這樣的。那時候的江寒夜在釋真眼裡,是一個熱血、憨厚又誠實的少年,可是瞧瞧現在的他吧:身上穿着狐皮做的袍子,腰間別着梵天尺,頭髮很是張揚的蓬鬆在腦後,身邊有個如花一般的婢女,還有個長得稀奇古怪的隨從,就連小白也與五年前有了許多變化。
釋真看着江寒夜,是希望他也能主動參與到這件事裡來,因爲畢竟江寒夜現在實力不俗,甚至都比釋真要強一些,他的加入,必定能給釋真和岑若秋加幾分勝算。可惜釋真等了很久,江寒夜都沒開口說什麼,他吃完幹餅之後,便一直端着小小的茶碗啜飲着,就好象那碗裡有永遠飲不盡的佳釀一般。
“釋真師兄,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們該怎麼做呢?”岑若秋皺眉道。
“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們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引蛇出洞。”釋真說道,他看了看江寒夜,故意對他說道:“江師弟,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我?”江寒夜雖然冷冰冰,但是禮貌依舊保持的不錯,他不會對別人的話充耳不聞,除非那個人令他厭惡至極。江寒夜把茶碗遞給靈兒,靈兒很是貼心的又爲他斟滿一杯,並小口小口的替主人吹冷一些。
“我想,我們是道不同,所以釋真大師你這句話,不應該跟我說,而應該去跟萬劍山莊的人說。”江寒夜淡淡的說道。現在再提起萬劍山莊,旁人已經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什麼別樣的表情了。
“呵呵,若是能從萬劍山莊找到些援助,我們還用孤軍奮戰麼?”釋真苦笑着,看了岑若秋一眼說道,“大概江師弟太久沒有回去,所以竟不知如今的萬劍山莊,其聲勢早已一落千丈,門徒不足千人,家族基業更是毀於一旦,如今的姬家不但稱不上是富可敵國,他們甚至連普通的商賈之家都比不得了。自從姬尚軒莊主失蹤之後,姬遠就接替了莊主之位,然而……”釋真沒有再說下去,他只顧着搖頭嘆息了。
岑若秋聽到釋真說起姬尚軒,心裡不由得虛了一下,因爲江寒夜曾告訴過她,姬尚軒已經死了,就在五年前被他殺死的。
“萬劍山莊的沒落,姬明宇的墮落,這一切似乎是有什麼關聯的。”岑若秋皺眉說道,“我們要引蛇出洞,該怎麼做才行呢?”
“雖然三大派已經少了一派,剩下兩派中的精英也盡數失蹤,但是這不代表我們正道沒有出路,相反,這幾年時間裡,江湖上有不少門派崛起,而且看起來似乎都挺正直的,我們可以聯合他們一起對抗那個叫鬼命的,救出師父,以後的事就只能從長計議了。”
岑若秋一邊聽一邊微微點頭,她說道:“如今看來,大概也就只能這樣做了。”
江寒夜沒有再說話,他接過茶碗,看向遠處,湛藍的天空潔淨如洗,讓人看後只覺得眼睛舒服的很。看着如此清澈的天空,江寒夜心裡什麼都不願去想了,他只希望時間就在這一刻駐足不前,這樣他也不會有那麼多心煩的事情了。
然,時間最終不會爲某個人停留下來,江寒夜也不例外。離別的時候到了,岑若秋和釋真要去聯合各門派,說服他們參與到這件事裡來,而江寒夜呢?他依舊有着明確的目標——找到救治小玉的方法。不過那是從前,現在他的目標是:第一,找到救治小玉的方法;第二,找到鬼命,殺死他,並從他手裡救出姬明宇。
“那麼,就此告別,江師弟,前途難測,一路珍重!”分別的時候,釋真很是意味深長的說了這句話。
“珍重!”江寒夜則是淡淡的說出這兩個字。
告別的話,都被釋真說完了,岑若秋覺得自己已經無話可說,可她心裡明明有那麼多話要說。她想對江寒夜說一聲謝謝,因爲她和釋真這一次,若不是江寒夜,後果將是不堪設想的。可是每當她想要張口時,卻總看到江寒夜那張淡漠的面孔,於是乎,她便把一切都壓下了。
望着釋真和岑若秋漸漸遠去的背影,又望着他們的背影從大變小,從小變無,消失在這蒼茫的西域高原上,江寒夜在心中悄悄的嘆了口氣,暗道:“岑姑娘,一路珍重。”他只當岑若秋不願搭理他,誰曉得此時此刻,岑若秋也正在心裡說着跟他類似的話呢?
隊伍裡少了釋真和岑若秋,頓時顯得冷清了許多,就連兩個話癆都很少說話了。
空是趕不走的狗皮膏藥,反正現在他也是無所事事,就下定決心要跟在江寒夜,哦不,其實是靈兒,要跟在靈兒身後一直走,保護她。
天色漸漸晚了,江寒夜還是決定啓程,他要在這裡找到真正的番僧,並求的復活良藥。於是乎,靈兒和金丹子忙忙草草的收拾了行囊,跟着江寒夜和小白繼續行進,而空則不遠不近的跟隨在他們左右。
走了沒多久,江寒夜的腳步便停了下來。
“主人,怎麼了?”金丹子疑惑地問道。
“有聲音。”江寒夜淡淡的說道。
“聲音?”大家都豎起耳朵仔細的聽着,可是這裡除了風吹草動之外,並沒有其他什麼奇怪的聲音。
“啊,我聽到了,喘息聲!”空到底是狼王,起嗅覺聽覺都是一流的,因此他也在江寒夜之後,表示聽到了些許喘息聲,喘粗氣的聲音,就好像是有人長途跋涉,一路未曾停歇,累到極致之後所發出的那種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
聽着聽着,空的面色就變了,他倏地四肢着地,向聲音的來向奔跑着,轉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真是好奇怪的一個人。”靈兒望着空消失的方向暗暗的嘀咕道。
“奇怪是奇怪了點,倒也還是個好人。”江寒夜說道。
“好人雖然是好人,可他太羅嗦了。”金丹子也遙望着空消失的方向嘀咕道。
江寒夜和靈兒聽了金丹子對空的評價之後,齊齊望了他一眼,都不說話。金丹子臉上一紅,尷尬的摸着自己的脖頸說道:“看我做什麼,我說的沒錯啊……”
喘息聲再度傳來,這時候江寒夜他們剛剛準備繼續前行。
“江……江兄弟、靈兒姑娘,金丹子老兄!”這是空的聲音,明顯他剛剛奔跑了很遠的距離,所以才如此疲憊不堪,他在距離江寒夜等人還有很遠的地方停下腳步,隔空喊道:“我就不能陪你們繼續走了,家族出事,我要去安排一下!”
“哦,知道了,您走好吧空少爺!”金丹子這下開心死了,他覺得自己耳根子終於要清淨下來了,可是爲了表示依依不捨,他還是特地在語氣中加了幾分難過。
“對了,告訴你們,整個崑崙山都亂套了,熊怪集體暴·動,攻擊我們狼族,雪怪則在打熊怪,而我們狼族也不知爲何與雪怪幹起來了,一團糟啊,我走了!”空喊完之後就倏地竄入雲空,不見了蹤影。
江寒夜皺眉聽着空的話,心中暗暗的思忖道:“這一切,是否又跟那個叫鬼命的傢伙有關呢?”
“主人,我們走吧!”空走後,金丹子心情大好,做事也積極主動起來。其實兩個有相同天賦的人在一起,就是容易產生矛盾,因爲空的羅嗦,金丹子最近感覺鬱悶極了,他覺得自己有好多話憋在心裡,不吐不快。
“呀,那是什麼?”江寒夜等人轉身正要離開,忽然間靈兒駭然指着山坡下問道。
山坡下,幾隻敖犬正圍在一隻羚羊面前,哦不,應該說一隻羚羊正把幾隻體格龐大的敖犬逼在岩石根處,而那羚羊的四蹄上,隱隱泛着藍黑色的幽芒,它可不是一隻普通的羚羊,在江寒夜看來,它是一隻標準的妖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