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懊悔,剛纔只是一時衝動,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並沒有考慮到地點問題,遂小聲央求,“姑娘,今日先回去罷?”
“你也知道丟臉了?”她譏笑。
無聊低頭,表示自己錯了。
大堂裡驟然安靜下來。
巫紫稍稍冷靜,盯着桌上的幾道素菜沒發現異常,覺得喉頭哽咽難受,故而拿筷子夾了塊醃製的酸白菜吃了,方纔覺得好受些。
然後抱歉道,“今日是我對你不住,沒考慮到你名聲的問題,現在這裡人多也不方便,改日天氣好了我再來找你。”
了厄道“好”,淡笑着看她身後之人,“阿紫,殿下來了。”
“……”
問川和秀遠早已站了起來垂着腦袋,無聊更是心頭狂跳,後悔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巫紫懵了一瞬之後剛剛回頭,便被身後的男人抓住了手腕。
“堯哥?”她皺起了眉,只因男人手上的力道太大,且帥逸的臉龐似凝結着寸寸寒霜,眼神冰冷,薄脣抿成一線。
玄色衣袍顏色深深,頭上墨發微溼,纖長的睫毛沾着水珠,想必是冒着雨來的。
她捂住手腕上他的手,冰涼刺骨,她起身,面上是毫不掩飾的關心與擔憂,“你纔回來啊?沒乘馬車?怎得不撐傘?”
男人置若罔聞,聲音清冷,“誰讓你來的?”
巫紫一愣,傻子也能看得出來這個男人此刻正處在火頭上。
“殿下。”了厄淺笑,風輕雲淡地開口,“她只是陪我吃個飯。”
楚堯冷眼微眯,語氣寒涼,“本王有在同你說話?”
巫紫下意識蹙眉,礙着人多眼雜只壓低了聲音解釋道,“你別誤會,我只是和阿厄吃個飯……”
“阿厄?”男人臉色寒如千年冰窖,但是心頭好似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迫切需要極地的冰寒方能緩解灼熱帶來的痛楚。
空氣中乍現微寒,白霧緩現,巫紫臉色一變,按上他團起銀白的手掌,壓低了聲音,“你幹什麼?你要在這裡殺人?你要殺誰?殺小和尚?你瘋了嗎?他哪裡得罪你了?”
男人緊抿的脣上血色漸失,漆黑的眸中漾起了星星點點的碎光。
手中的力道越來越大,被箍住的她的手腕因血脈不通,手掌充血冰涼麻木。
大堂中竊竊私語越來越多。
了厄捂住因內傷泛起疼痛的胸腔,雖是坐着,但毫不畏懼直視站着的男人,“你應該鬆開她的手。”
“幹你何事?!”楚堯都快氣瘋了,一心只想殺了這個道貌岸然的臭和尚,以至於未曾發現女人疼到扭曲的表情。
巫紫只覺得莫名其妙,但也不想繼續在這裡丟人,故而使了些巫力,毫不客氣地掙脫了男人的桎梏。
“不干他的事,幹我的事,因爲你抓的是我的手!”她臉色難看,語氣更稱不上溫和,捂着手腕越過男人快速離開。
遇上了門口站着的無痕和拿着傘的無塵。
“姑娘……”
巫紫冷着臉,不理身後問川秀遠的呼喚進入了雨幕中。
無聊小跑着追了上來,撐傘在她的頭頂,卻被她一把揮開。
“走開!”
油紙傘翻到了地上,無聊眼眶涌上熱意,心裡自責,追在她身後不停小聲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會來,看到他的時候已經晚了,不知道他聽了多少。”
“和你沒關係。”她聲音很冷,腳步很快,“別跟着我,讓我靜一靜。”
靜也不是在雨裡靜啊……
無聊抹了一把摻雜着雨水的眼淚,踩到街上被水淹沒了的小坑,腳踝一崴跌坐在雨地。
眼角晃過朦朧的玄色身影,她咬牙準備爬起來跟上,卻是胳膊一緊,原是無塵撐着傘,把她拉了起來。
“無聊是吧?你別跟了。”
“……”
大街上,雨幕裡,兩人一前一後。
女人走的很快,男人比她走的更快,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微有慍怒,“你在鬧什麼?!”
她被氣樂了,控制不住地顫抖着被雨水淋溼的眼睫,好笑地甩開他的手,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我在鬧?到底誰在鬧?就準你一聲不吭的離開,我出來找個朋友吃飯都不行?憑什麼?”
“朋友?”楚堯也是沉了臉,“他方纔喚你什麼?你又喚他什麼?你不知道他是個和尚嗎?”
“怎麼得?他喚我阿姊有什麼問題?只准我叫別人弟弟,不準別人叫我姐姐,你是不是太過分了?”她再次呵笑一聲,“還有,我當然知道他是個和尚,同時我也知道,你和我不過只是未婚夫妻罷了,就算以後成了親,你也沒有資格剝奪我交朋友的權利!”
她轉身要走,再一次被他抓住手腕。
“放開我!”
“不放!”
男人極力忍耐着怒氣,“我沒有不讓你交朋友,但是和尚不能,只有他不能。”
若說他剛剛前面的半句讓她稍稍冷靜,可後面的兩句瞬間讓她比之前更惱怒。
“你這是歧視還是怎麼得?看不起和尚?我選擇什麼樣的人來交朋友是我的自由!縱然是路邊的乞丐青樓的花魁,只要我想,只要我認爲值得,便是掏心挖肺又如何!”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男人繃緊了下巴,一字一頓,“阿紫,他沒安好心。”
街上沒有行人,連日大雨,就連馬車也是極少,街道兩邊的商鋪屋舍因爲天氣原因很多都已關門閉戶。
“真是夠了。”雨幕中,她看着男人不甚清晰的眉眼,冷冷出聲。
“小和尚是什麼人,我想我比你清楚,他多次救過我的命,在我的眼裡,已經把他當做親人,我不允許你這麼詆譭他。”
楚堯心尖一涼,“親人……那我呢?”
巫紫氣得無語,“這完全是兩碼事!你爲什麼總要和他比?”
她擡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加淚水,又想繼續說些什麼,可喉頭哽咽的難受。
“你不愛我了?”男人壓抑着淡淡的問道。
女人渾身一震,怒火直衝頭頂聚集,咬牙切齒,“你簡直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她猛地再次甩開他,後退兩步轉身就走,卻因爲走得太急往街邊踉蹌了幾步,緊跟着扶住擺攤的窄長矮桌。
“轟隆隆”地一聲春雷。
她忽地彎腰,喉頭哽咽,胃中翻滾,控制不住地吐了。
扣着桌角的指節泛起骨白,接着被人攬住肩膀。
“哪裡不舒服?這雨不會停,你先別跟我鬧,回去再說。”楚堯輕撫她的後背,語氣已軟,見她因爲嘔吐蒼白了臉,終究是心疼的不可自制。
鬧……又是鬧……她到底何時鬧了?
巫紫只覺得胸腔憋着一股越來越甚的悶氣,用力推開他,“不要你管!”
卻因爲動作太大,又吐了。
“阿紫!”男人額上青筋直跳,準備上前點了她的穴。
“滾開!”巫紫怒喝,因爲吐的難受,此時的態度實在是惡劣。
男人臉色鐵青一片,沉着眸子看她,看她咬破了手指,在桌上畫起了血符文,蒼白的脣念着聽不懂的咒語。
“去哪裡?”他問的平靜。
她回答的平靜,“我想我們都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說完,手掌按上圓形符文,眼前晃過血色紅芒,她已消失不見。
雷聲雨聲馬蹄聲。
獨留男人立在原地,淅淅瀝瀝的雨,悶悶沉沉的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