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幹什麼，那小子天天拿捏他，死了也好……大手一揮，伸展衣袖，他自顧自地遠望天空，目光正是蒼梧峰的方向。
石桌上的茶盞中，枸杞在水面散亂漂浮, 茶水錶面散發着白色霧氣，須臾就被清爽的秋風吹散。
老人坐在古樹下，鼻尖是淡淡藥香味和枸杞味兒，他端起茶盞，每喝一口，眉頭就莫名皺起一分。
烏有死了, 他心裡雖然沒有多少悲傷，但也絕對高興不起來。
雄風暫且不論，名義上, 那小子算他“徒弟”，他剛收的新徒弟啊！而且那小子天天拿捏他，他總得找個機會收拾回去，叫你們魔門的人先收拾了，他以後找哪出這口氣。
“啪”地一聲，黎星淵把茶盞摔在石桌上，水珠連同枸杞一同掉落在石桌上，映襯的紅潤光澤上，似乎能看到那個帶着面具的年輕人的影子。
舉手投足盡是勝券在握, 旁邊還有個粘人的魔教聖女。
煩躁地把視線撇開，老人掏出一包枸杞……耳畔傳來一陣搗藥的聲音，看向聲音來源, 正是自己那天天忙碌，還一事無成的徒弟。
媽的！不行！越想越氣！
啪地一聲，很快啊……腰力不好的老人徑直站起，這次就算沒有助雞丹，也沒有閃到腰。
此時走起路來, 竟然和去怡紅院一樣虎虎生風。
剛拆封的一包枸杞忘了放回去，不經意間被他塞在胸前，因爲走得太急，一地枸杞滾落在地。
爆金幣了。
“師父，又去怡紅院玩啊……”
老人回頭看了李貞凡一眼，沒工夫收拾地上的狼藉：“去蒼梧峰找個地方出氣。”
蒼梧峰？那不是魔門所在的地方嗎……李貞凡停下手中搗藥動作
“你應該還從來沒見過師父我出手，一起去？讓你看看你師父的真正實力。”
去魔門的話，以師父的實力，應該是有去無回……李貞凡想了想，權衡利弊，繼續搗藥，頭也不擡：
“那師父您慢走，等您被擡回來下葬的時候，我坐小孩兒那桌。”
？
黎星淵腳步頓住，傲嬌地“哼”了一聲，拂了一下衣袂，自顧自地離開。
又得一人一槍一匹馬，疆場盡馳騁了。
或許是丹修間的惺惺相惜, 或許是被拿捏過才讓他印象深刻，或許是其他說不出的原因。
這個傲嬌的小老頭兒, 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和許顧打交道的幾天時間裡，他已經把許顧當成忘年交了。
……
蒼梧峰，紫薰閣。
煉丹爐中火焰已經熄滅，魔教教主取出丹爐最下面的丹藥，微微點了點頭，顯然是有些滿意。
做父親的，總得滿足女兒的願望，既讓女兒真正心死，又能讓她和那個雜役永遠在一起。
他真不愧是一個好父親。
“把這個丹藥，讓她吃了。”
一旁的魔門弟子噤聲不語，默默接下丹藥，離開紫薰閣。
如果是隻進行身體上的懲戒，就像上次在思過崖一樣，他不會感到有多麼殘忍……但像現在這樣，讓聖女親手殺掉愛人，又讓她吃掉……
回眸看了像沒事兒人一樣的教主一眼……他身上的雞皮疙瘩頓時起來，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對至親之人尚且如此，以後對他們，又會怎麼樣呢……念頭在心裡滋生，就沒法消停，他連忙壓制住可怕的想法，待聽到魔教教主的下一句話之後，更覺得他心狠手辣：
“張護法跟着也一併過去吧，她不吃的話，你就想辦法，強迫她吃下去。”
……
靈泉閣。
清冷的少女將沾血的衣物小心疊好，置於枕邊，輕輕抱着，睹物思人。
起身在牀板上刻下第三條橫槓，腦海中莫名浮現出許顧慘死的場景，心裡又是一陣刺痛……把江渡嫁給許顧的第三天，想他，想被他摸手，想被他捏臉，想再見他一面。
拿出藏在身上的兩枚丹藥，藉着月光，能看其上面散發的暗紅幽亮。
沒有任何猶豫，與在末水村一樣，她一口服下。
身上的不適稍微升騰，閣外窸窣的腳步聲突然響起，她攥着渡雲起身，看到一個魔門弟子跟在張護法身後，手裡捧着一個精緻的小盒子。
“聖女，教主讓我給你送個禮物。”
教主……禮物？
似乎從那天許顧死後，對於外界的所有信息，她都聽得有點兒不真切了。
視線中，張護法讓弟子打開盒子，露出裡面的丹藥……江渡心中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但立刻被她壓制住。
“什麼，丹藥？”
張護法沒有說話，只是在半空中握爪，沒有與江渡直接接觸，卻是直接扼住了她的臉頰，讓丹藥強行進入她的口中，又強行順着喉管滑落。
“好了，現在可以告訴你了。”
然後像是看戲一樣地把江渡放下，張護法笑道：“這個丹藥，就是那個雜役，煉製而成的。”
丹藥……雜役……煉製？
即使聽不真切，她也知道了自己吃的是什麼……猛然咳嗽兩聲，不斷拍着自己胸脯乾嘔着。
但不久前吃的助雞丹藥效正漸漸上來，她的力氣逐漸變軟，想要將丹藥咳出，也沒有力氣。
許顧……我，我……
這是在誅她的心啊……意識逐漸模糊，身上的燥熱被心靈上的痛楚強行壓抑……死死咬住嘴脣讓自己不要睡過去，先把許顧救出來。
“教主說，要讓你們兩個，永遠在一起。”又戲謔地說了一句，給江渡最後一擊，他離開了靈泉閣。絲毫不知道，這將會是他人生中的，倒數第二句話。
靈泉閣以外，一個弟子從山門匆匆趕來，向張護法稟告要事：
“張護法，山門出了點事情，需要你去看看。”
張護法頷首，說了人生中最後一句話：“行，我馬上去。”
……
峰外，一片祥和，驟雨過後，就算是夜空，也是放晴，魔教教主坐在紫薰閣主位，心情不由得有些愉悅……過一段時間，要去孽龍淵，把墮仙劍拔出來，他的實力就能更進一步。
而現在沒了雜役，顧子虛亦不知道在哪裡，年後的論劍大會，和兩年後的計劃都在按部就班地籌劃和進行，怎麼能高興不起來呢？
轟——
刺耳的聲響打破了蒼梧峰片刻的寧靜，魔教教主頓時起身，好心情被一掃而空。
最近怎麼總有人來魔門三番五次挑事兒？
“教主……清河鎮的黎星淵在山門，和無咎師兄打起來了……”前來彙報的弟子語氣慌慌張張。
“他說，咱們把他徒弟殺了，他要來這兒撒口氣……”
？
徒弟？那個剛死沒兩天的雜役？魔教教主微微扶額……和聖女私通就算了，怎麼還牽扯出來一個在清河頤養天年的黎星淵？
他不去清河找黎星淵的事兒，是因爲怕他身後同一師門的大周劍仙，但你單槍匹馬上門搞事兒，他魔門可不怵。
“無咎的實力逐漸趨於五品，足夠應付他，不用這麼慌慌張張。”
丹修是公認的戰鬥力低下，被其他類別的修行者越階擊殺，都是常事……所以魔教教主此時並不擔心黎星淵能掀起什麼風浪。
“教主……”彙報的魔門弟子繼續補充：“張護法被他秒殺，就連無咎師兄，也不到三個回合，被打成了重傷……”
“您再不過去，他就真的無法無天了……”
？他剛讓張護法去給聖女送點東西，人就沒了？
魔教教主趕到山門時，已經是一片狼藉，玄鐵鑄成的山門似乎被高溫融煮，不斷向下滴落鐵水，沾染在地面，散發白煙。
山腳駐守的弟子在地上痛苦哀嚎，旁邊的一攤血水蓋着護法的服飾，顯然是整個人都被直接融化。
始作俑者黎星淵在撒完氣後，就直接溜走，沒給他們魔門留一點兒機會。
這是丹修？你管這叫丹修？
第一次見到入了超凡之境的丹修的真正實力，魔教教主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