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鬧事的人跑了個乾淨。毛豆當然知道楊七追打楊十三,不過是演戲給自己看,實際上是要回護自家兄弟,也不點破,見院子裡安靜下來,便叫過小楊,指着香主道:“這個人是誰?”小楊道:“我也不認識,這位先生是個好心人,剛纔替我鳴不平,才白白受了我那些家人的侮辱。”
毛豆聽了急忙走上前去,深深給香主施了一禮,道:“感謝先生仗義直言,我在這裡代我這小兄弟謝謝你了。”香主急忙還禮道:“沒什麼,路見不平,誰都要說一句的,不必客氣。”
毛豆又道:“敢問先生貴姓?”香主心裡已經是鬱悶到極點了,好好一箇中秋節,本想在這偏遠的小城裡散散步,賞賞月,也算是偷得浮生半夜閒,誰承想竟惹了一身的臊,白白受了場無妄的羞辱。他真的是一刻都不想在這個鬼地方待了,更不想和這裡的人再有一絲的瓜葛。聽毛豆問他名姓,急忙擺了擺手,笑道:“萍水相逢,何必提名道姓,如今這裡的事已經平息了,我也該走了。”
毛豆心中暗笑,也不阻攔,嘆道:“先人真不是凡人,行善事不留名圖報,在下佩服佩服。願天神保佑先生。”說着,又給那香主施了一禮。
香主見了,大吃一驚,毛豆行的禮,是天神教特有的拜禮,這種拜禮只對天神以及天神使者才能行的,是表達信徒最崇高敬意的禮節之一。香主自然不敢坦受,慌忙避過身去,還了一個禮道:“掌櫃的太客氣了。”
香主還的禮也是天神教特有的還禮,是信衆間通用的禮節,毛豆見香主已經上鉤,故意楞了一下,轉頭對小楊道:“你回去備些香燭,過會我要與金先生給楊家爺爺磕頭。”待將小楊支開了,這纔回過頭笑着對香主小聲道:“我說先生怎的如此高義,原來也是信奉天神的教友,失敬失敬!”
香主笑道:“你是那個壇的,什麼行,什麼號?”毛豆搖了搖頭,滿臉羨慕地嘆道:“先生一定是教徒吧,在下只是一名信衆。”香主道:“只要誠心誠意敬奉天神,信衆與教徒又有什麼區別呢?”毛豆點頭稱是道:“話雖這麼說,可哪個信衆不想成爲教徒呢?便是我們家的少爺,敬奉天神多年,我看他心裡也過不去這個坎。”
“哦?”香主楞了一下,問道:“你家少爺也信奉天神嗎?”毛豆笑道:“當然,我們幾個都是少爺領進門的。我家少爺原先也是有師父的,只可惜他老人家神龍見首不見尾,這些年都沒能見上面,要不然我家少爺現在也是教徒了。”
香主笑道:“你家少爺的師父叫什麼名字,你說來聽聽,說不定我還認識呢。”毛豆搖了搖頭,道:“我家少爺對師父恭敬得很,從來不敢提他老人家的名諱的。”香主笑道:“咱們天神教不拜偶相,不信私人,你家少爺有些過了。”
毛豆只笑了笑,道:“這此事情,不是我等下人可以評論的。”香主道:“也罷,你我今日相遇,便是緣份,你記住,我是姓姜的,以後若還有緣,定會再見的,我這裡便告辭了。”
毛豆施禮道:“既然先生要走,在下也不便強留。只是我家少爺若知道錯過了先生,少不了要埋怨我,也罷,若先生有時間,能否容我家少爺前去拜見?”香主擺了擺手,道:“我行蹤無定,馬上又要離開易安,這個就不必了,你家少爺叫什麼,我記下也就是了。”
毛豆笑道:“我家少爺姓張,單字一個衝字,前面甜水井衚衕的張宅便是我家,先生若再來易安,定要過來一坐如何?”香主點了點頭,道:“若有機會,一定登門叨擾。”說完,別了毛豆揚長而去。
等香主出了門,毛豆便與小金一起,進了靈堂,先給楊家爺爺恭恭敬敬地磕了頭,又化了些紙,才起身來到院子裡搭的涼棚裡坐下。此時,門口看熱鬧的人已經散去了,院子內外冷冷清清,一種說不出的淒涼。
小黑見毛豆和小金將事情處理完了,便跑了進來,將張衝的安排與二人說了。小金便道:“這樣最好,你留下陪着小楊,你們二個小子聽着,若那些人再來鬧事,一定不要和他們硬來,千萬保着自己別吃虧,瞅機會跑回來報信,萬事自有我們來出面。”小黑和小楊聽了,心裡便有了底,點頭道:“掌櫃的,金先生請放心,我們記下了。”
小金這邊真囑咐着,那楊七又回來了,毛豆又恭維了他幾句,拜託他照顧小楊,小楊聽得受用,拍着胸脯道:“高掌櫃的放心,只要有我在,管保什麼事都沒有。”毛豆又道:“七爺真是仗義,若是哪天七爺得空,找幾個兄弟,咱們小聚一下如何?”楊七本來就好酒,聽毛豆相邀,那有不同意的道理,嘻嘻哈哈又說了幾句,才各自散去。
一夜無事,第二天剛吃完早飯,大方便引着渾家到了後宅。這事張衝不便出面,自有杏花領着,給她安排了活計。
小金、毛豆與張衝把當前的雜事商量了一遍,也都去前面鋪子忙活開張的事情。張衝怕狗子惹事,只讓他在家收拾院子,好在還有個大河陪着他,狗子不覺太悶,也就不圍着張衝轉來去了。
張衝閒着沒事,便坐在屋裡喝着茶,等那香主送上門來,可巴巴等了一整天,也沒見香主的影子。張衝心裡便有些煩悶,暗道:“難道是我失了算嗎?”
直到天色將晚,毛豆纔回來,一進堂屋,便急匆匆地對張成道:“今天出去,得了兩個消息。”
張衝笑道:“不錯,收穫不小,那你就先說說那個壞消息吧!”毛豆苦笑了一聲,道:“今天這兩個消息都是壞消息。”
張衝楞了楞,乾笑道:“好尷尬啊!反正都是壞消息了,那你就隨便說吧。”
毛豆也笑了起來,道:“這第一個消息,就是咱們的那樁生意黃了。”張衝怪道:“什麼生意?”毛豆道:“老大忘了嗎?就是曹典史許給我們的,打下山寨後那些糧食和牲口的生意。”張衝用手指輕輕地敲着桌面,冷冷地道:“怎麼,有人要截胡嗎?”
毛豆搖了搖頭,道:“只怕是比截胡還要糟糕些。今天中午我請曹典史吃飯,聽他說,知府大人上午已經正式下了命令,全線撤兵。”
張通聽了,頭嗡得一下大了,大驚,道:“怎麼可能,這次剿匪不是朝廷下的命令嗎?抗旨不遵,他彭範長了幾個腦袋?”
毛豆道:“這個消息千真萬確,最後一批撤退的是從勻州借來的兵馬,要途經易安縣城,最遲明天上午到,說是要休整一天,後天離開。晁景也已經下了令,曹全他們正忙着安排駐軍的事。”
這真不是個好消息,張衝聽了,半天沒有說話,慢慢道:“打得好好的,眼看就全殲李大頭了,怎麼會突然撤兵了呢?”毛豆道:“聽曹全說,官軍這次打的是很順,可是就在前幾天,離李大頭山寨最近的那個村子突然出現了瘟疫,這瘟疫發的奇怪,而且蔓延得極快,一天時間便擴散到了附近的幾個村子,好象死了不少的人,若不是康神仙到的及時,後果不堪設想。結果知府彭大人認定,是朝廷擅動刀兵,引發了天怒,才招來的災禍,便下令撤兵。”
“靠,這幫窮酸,除了誤國,還能做點什麼?”張衝恨恨得道。瘟疫與刀兵都扯得上關係,他不得不佩服彭範的智商。這次瘟疫,他聽康神仙的話裡的意思,很可能是靜逸搞的鬼,不由更加惱怒,罵道:“一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毛豆道:“咱們罵也沒用,反正令是下了。聽說彭大人這次很堅決,上給皇上的摺子通篇義正辭嚴,抱了必死之心,以自家性命爲民請願,把一幫子讀書人感動得不得了,摺子的全文已經在州里傳開了,連咱們縣學裡學生都是人手一份。我也找人要了份,老大,你要爲要也看一看?”毛豆說着從懷裡掏出幾張紙來,擺在了張衝面前。
張衝氣極敗壞在抓起稿子,在手裡揉成一團,狠狠地扔了出去,叫道:“看什麼看,這種鳥文章,莫要污了老子的眼。”
狗子剛好從門前經過,紙團飛出去,正打在他的頭,嚇得狗子捂着腦袋嗷得怪叫了一聲,急忙轉頭看去,見是個紙團,這才放下心來,便彎腰將紙團撿起來,展開看了看,念道:“臣,什麼什麼,萬林峪什麼什麼。”
小金也從前面回來了,見狗子拿着幾張紙在念,便湊上去看了一眼,笑道:“二哥,你還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啊,還什麼什麼萬林峪呢,虧你想得出來,萬下面這個字是個死字,這句話是臣彭範萬死上......”
張衝聽得心煩,罵道:“你們兩塊貨閒着沒事了,念什麼念,就你們識字多嗎?”
狗子被小金取笑,正愁怎麼下臺,聽張衝發怒,便嘻皮笑臉地走了進來,道:“老大,發這麼大火做什麼,素質,注意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