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神仙說完便帶着老蒼頭進了西廂房。那夥人竟然也老實了下來,跟着老吳出了院子,到了門口,老吳指着站在牆頭上的狗子道:“狗子,你小子又不是五脊六獸,騎在牆上做什麼?快些下來。”狗子見那夥人並未走遠,仍拖拖拉拉在外面磨蹭,便不理會老吳,只在原處站着。老吳勸了幾句,見狗子壓根不理,沒有辦法,嘆了口氣道:“行,那你就繼續待在那兒,過會等我家先生出來,看他怎麼收拾你。”
院子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除了那個被釘在柱子上的黑臉漢子不時發出一聲慘叫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笑屠夫四下裡看了看,便笑嘻嘻地走到張衝面前,行了個禮道:“這位公子便是河州過來的張少爺吧?”
張衝已經將笑屠夫的來歷猜了個大概,故作不知的上前一步,還了個禮道:“正是區區。仁兄看着眼生,怎麼識得在下,難道以前我們見過面?”
笑屠夫擺了擺手,道:“沒有沒有,只是聽老神仙提到過少爺的名字,說少爺氣度非凡,年少有爲,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張衝謙遜地拱了拱手,笑道:“過獎了。不知這位仁兄如何稱呼?”
笑屠夫道:“小姓屠,單名一個蘇字,就是本地人氏,日常也做些小買賣,當然與少爺的生意是沒法比的,今日有緣得見公子,真是三生有幸啊?”
張衝冷笑道:“不敢當,在下初來貴地,不懂得規矩,可能有得罪的地方,還請看在大家都是行商人的面子上,大人大量,不要與在下計較。但我有一事不明,還要請屠大官人指教。”
笑屠夫象帶了面具一般,臉上始終掛着微笑,道:“公子客氣,哪敢有什麼指教,有什麼事便請公子明示也就是了,在下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張衝黑着臉道:“我家與我夫人家是世交,我們自幼便相識,對她的事情我還是很清楚的。她從小就沒出過閨門,與我聯姻後,也沒離開過我的身邊,不知道她怎麼冒犯了仁兄,以致你們如此苦苦相逼?”
笑屠夫故作驚訝道:“公子此話是從何所起?咱們二人萍水相逢,今日只是初見,哪來的冒犯之說?”
張衝冷笑了一聲,道:“大家都是明白人,沒有必要藏着掖着的,我康世伯剛纔說的還不夠清楚嗎?就算我夫人真的得罪了仁兄也只是出於無意,就請仁兄明言,咱們都是生意人,生意人還要按生意人解決問題的規矩辦好些,我覺得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以談的,不如大家擺開了談,談開了,事情自然也就解決了,興師動衆的實在沒有必要。”
笑屠夫擺着手,裝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道:“公子可真的冤枉我了,我只是聽康神仙提起公子,心中仰慕的很,便多問了幾句。至於今天之事,我真的可以對天發誓,絕對與我沒有一點關係。公子應該不知,我這個人是個直腸子,講義氣,平日裡便結交了一些綠林裡的好漢,說來也怪不得康神仙誤會。”
“真是誤會?”張衝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那樣最好不過了。咱們行商之人,最講和氣生財,我看屠老闆也不象是個意氣用事,好勇鬥狠之人。如此說來,倒是我失禮了。”說着朝笑屠夫作了個揖,道:“都怨我一時急火攻心,迷了心竅,錯怪了屠老闆,在下在這裡給屠老闆陪罪了,請屠老闆海量放寬,不要怪罪纔好。”
“不敢不敢。”笑屠夫急忙還禮道:“公子言重了,這樣的事任出在誰的身上,難免都要惱火。我也勸公子一句,我看這些人不過是些莊稼漢,公子出身豪門,哪裡見過這樣的野蠻之人,這些人粗魯無禮慣了的,其實對誰都是這個樣子,不一定是針對公子的,公子不要多心,大可不必往心裡去。”
“或許真如屠老闆所說。”張衝嘆了口氣道:“只是委屈了屠老闆,真是過意不去。若以後屠老闆到河州去,定要知會我一聲。”
“那是,那是。”笑屠夫搓着手,裝着很激動的樣子,笑道:“公子把這點兒事都掛在心上,倒叫我無地自容了。一個小小的誤會,卻能得公子相邀,若是如此,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讓公子誤會呢?”
張衝擺了擺手,笑道:“屠老闆過獎了,我這個人是極愛交朋友的,咱們作生意,一分靠頭腦,二分靠運氣,其餘七分全靠朋友。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如今來到寶山鎮的地面上,少不了還要仰仗屠老闆的庇護呢。”
“公子可真是深諳這生意之道,真不愧是少年才俊啊。”笑屠夫讚歎一聲道:“我在這寶山鎮倒真還有個朋友,若要需要,公子儘管開口,在下定當效犬馬之勞。”
張衝拱了拱手,道:“屠老闆果然是個豪爽之人,若日後當了河州,我一定做一個大大的東道。”
笑屠夫聽了,眼珠一眼,笑道:“這個少不了叨擾,在下還真和河州那邊有一點生意來往。河州玉華街的史大官人也與我有些交情,不知張公子聽說過個人沒有?”
“靠,又來。”張衝心中暗暗叫苦,“尼妹啊,這條路上的人是不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爲什麼都這樣試探人,可不可以換個招?沒辦法,還是繼續劃重點吧。”張衝從來都沒去過河州,對那邊的事一無所知,這重點可就難劃了點。
笑屠夫見張衝有些發楞,疑心頓起,心道這個史大官人在河州的名頭可是響噹噹的,連他都不知道,這個什麼張公子,八成是個西貝貨了。正要開口繼續催問,卻聽站在張衝身後的大河高聲道:“一個賣生貨的小販也敢叫什麼大官人,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張衝心中大喜,聽大河這口氣,應該是知道這個人,急忙回頭喝道:“放肆,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大河晃了晃腦袋,雖然閉了嘴,但還是一臉的不服氣。張衝回過頭,見一邊的毛豆也微微的笑着,心裡更有了底,便低聲道:“高掌櫃的,你認識這個人嗎?”毛豆點了點頭,張衝故作驚訝道:“怎麼回事,你們都認得,偏偏我不認得?”
毛豆躬了躬身子,笑道:“少爺有所不知,若是說什麼史大官人,少爺自然不知,但要說正宜興的史萬金......”
等毛豆說到這兒,張衝就象一下子明白了一樣,裝作沒憋住,撲哧笑了一聲,卻急忙收了笑容,點了點頭,心中暗道:“老是場外求助靠不住,下邊不能再按着這貨的套路出牌了。”朝着笑屠夫道:“既然早和那邊的生意上的往來,我看我們兩家也是有合作機會的啊。”
笑屠夫心中可就打鼓了,看這幾位的意思,自己眼裡的一方梟雄,在人家的眼中卻如跳樑小醜一般,心裡便犯了疑惑:“莫非這個張公子真的是出身河州張家,聽說張家在義州也是有勢力的,如果真的是自己判斷失誤,裡面躺着的那位不是辣手文君,而是真正的張家少奶奶,那可就有些麻煩了。”但又不甘心,心說:“張家再牛也只好在河州,這萬林峪可是老子的地盤,到了這兒是龍得給爺盤着,是虎得給爺臥着,不除掉辣手文君,後患無窮。寧可得罪這個姓張的,也不能讓那丫頭漏了網。”打定了主意,正要開口再問,卻聽張衝已經開了口,道:“剛纔聽屠老闆說喜歡結識綠林好漢,這點咱們兩個倒是意氣相投,我也仰慕那些重義氣,有血性的漢子,朋友裡也有不少江湖上的英雄。我的一個好友,在江湖上也有點名氣,老家便是義州的。”
笑屠夫聽了,心道:“這貨倒真不是個吃虧的主,我剛剛試探了他一下,他便要把這件事找回來。只怕問我是假,敲山震虎纔是真。我倒要有聽聽,他能拿出什麼樣的人物來嚇唬我?”便笑道:“是嗎?公子不妨說說是誰,說不定我也認識的。”
張衝笑道:“我這朋友姓林,單字一個翼字,江湖上的人叫他飛天神鷂。”笑屠夫聽了,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飛天神鷂豈是好相與的?若張衝提的是義州衆匪中的無論哪一家,哪怕是總瓢把子宋鑠,笑屠夫都不會如此驚慌。畢竟他們的人馬擺在那兒,任誰要都動手也得先好好想想。但林翼這種人就不一樣了,高來高去,天馬行空,多少人馬對人家來說都沒用,人家靠的又不是一對一的單挑,便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抽冷子來那麼一下子,事就成了。
這次靜逸真是氣迷了心,發了毒誓,定要全殲李大頭的隊伍,帶着三十多個弟子強攻萬林峪,結果被打得大敗,黃蝶兒受了重傷,她自己也掛了彩。要是她不作死,只帶幾名身手高絕的徒弟,悄悄潛入,那麼此刻,李大頭、笑屠夫只怕已經成了死人了,這也是李大頭和笑屠夫發現了點蛛絲馬跡就死盯着黃蝶兒不放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