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褚下山的時候, 老道就給了他兩百塊錢。
按理說他們這一行, 來錢是很快的, 只可惜玄門中人五弊三缺總犯其一。
老道缺的就是財, 不論到手多少錢, 全都會散出去。
他給晏褚的兩百塊錢, 已經是翻遍了整個道觀掘地三尺找出來的了。
這筆錢,光是一張長途汽車票就去了大半,加上一路上買包子和泡麪的錢,現在晏褚打開自己的錢包,裡面空蕩蕩,就只剩下幾粒硬幣了。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看來在完成這一次的任務前,還得想個辦法掙點錢花花。
賣吃的不現實, 就他手上那麼點錢都不夠買原材料的。
晏褚看着錢包裡的八塊錢, 琢磨了一下, 走進了一旁的文具店裡。
半個小時後,風俗景點的街巷裡,出現了一個面前簡陋的擺着一張紙,四邊用石塊壓住, 上面用毛筆寫着鐵口直斷,一卦五百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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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生, 你這價錢定的太高了, 再說了,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真正想要請人卜卦占卜吉凶的人也不會找你啊。”
晏褚邊上的一個戴墨鏡裝瞎子的攤販小聲對他勸誡了一句,這一片的生意還是不錯的,一早上的功夫,他已經做成三單生意了,每單的價格不高,也就二十塊錢,可是因爲說的都是好聽的話,把那些顧客都哄的夠開心,也沒人會來計較你算的準不準了。
眼前這個青年和他差不多時間過來的,從頭到尾也沒見他坑過聲,裝備倒是很好,那道袍穿着還真像那麼回事,假髮不知道用什麼膠水粘的,都看不出痕跡來,比他那假鬍子高明許多。
只可惜價位定的太高,看上去也太青澀了,不論是真心來求卦的,還是那些純粹圖個稀罕的,誰也不會來找他這種卦師啊。
“隨緣。”
原身的性子就是個話不多的,晏褚盤腿坐在乾淨的紙張上,囊中羞澀,此時的他連買個小馬紮的錢都沒有。
“哎,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那個算命瞎子搖了搖頭,也不管晏褚怎麼做了。
“你們看,那個小大師好帥啊。”
這邊這條風俗街來往的很多都是遊客,也因爲這邊聚集着很多“天師”的原因,也有不少上了年紀的迷信老人過來卜卦,就在兩人的談話告一段落的時候,一羣看上去年紀在二十左右的年輕男女三三兩兩成羣朝他們這邊走來,看樣子,似乎是哪個大學的學生結伴出遊來了。
幾個女生眼尖的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晏褚,這個穿着道袍的大師和周邊那些上了年紀的“大師”完全不一樣,簡直就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連帶着他背後灰撲撲的,牆皮斑駁的圍牆都變得亮堂了起來,彷彿鍍着光。
“小大師,你也懂算命嗎?”
一個圓臉的小姑娘湊到晏褚的攤位前紅着臉問道,近看之下,小大師變得更帥了,皮膚就和剝了皮的雞蛋一樣,想着自己花費重金保養的肌膚,連人家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懂。”
晏褚依舊惜字如金的回答。
不僅長得好看,說話的聲音也好好聽,圓臉小姑娘的花癡病一下子更重了。
“圓圓,他算命好貴呢,你要是對這個感興趣,不如就讓旁邊那個大師算吧。”
這個年紀的大學生誰信這個啊,報紙新聞上刊登的因爲迷信算命被騙財騙色的消息還不夠多嗎。
跟着那個圓臉小姑娘過來的年輕女孩看了眼晏褚,心裡嘀咕了一句,就算他長得好好,也不能借美色宰人啊,五百塊錢,足夠吃上一頓大餐了,買上兩支口紅了。
“不要,他長得沒小大師好。”
圓臉小姑娘看了眼晏褚面前擺着的那張紙,面對五百塊錢的高價眼都沒眨的說道。
他長得醜,他有罪。
瞎子挪了挪自己的板凳,他發誓他將那個圓臉小姑娘記下了。
“小大師,你替我算個命唄。”
程圓圓掏出五百塊錢遞到晏褚的手裡,好在因爲這一趟過來風俗一條街,怕要買什麼東西沒法支持刷卡或者手機支付,特地取了一些現金,不然還真少了一次和帥大師搭訕的機會。
“測字還是看相。”
晏褚將錢塞到衣服的口袋裡,對着程圓圓問道。
“看相看相,我看相。”
程圓圓心裡有些美,這要是看相的話,小大師那眼睛不是得一直凝視她啊,今天出門她化了全妝,想來還是經得起考驗的。
希望小大師是個近視的,這麼一來還自帶柔焦效果,天然美顏了。
“印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
在他們這羣人靠近的時候,晏褚就感受到了一股濃重的血煞之氣,也不知道源頭在哪一個身上,但是靠的越近,煞氣也就越重,晏褚系在腰上的除魔鞭都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噗嗤——”
發出笑聲的是一個年輕男子,染着一頭黃毛,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瀟灑的模樣。
“程圓圓,你這是得有多蠢啊信這個,我看你這五百塊錢是白白浪費了。”
什麼印堂發黑,程圓圓那張臉白白嫩嫩的,就和黑沾不到半點關係,照餘瑜看來,晏褚就是個騙子,還是個行騙功力不怎麼高的騙子。
恐怕下一步就是等着程圓圓那個笨蛋着急,然後藉口幫她破解爲難,一步步跟她套錢了。
不僅是這個小青年這麼想,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那個算命的瞎子都忍不住扭過了臉去,被晏褚蠢到不忍直視之後的慘劇了。
明明剛剛他在邊上也算了三次命了,這個年輕人完全可以和他學學,說點好聽話把這些小年輕糊弄過去就好了。
卿本佳人,奈何爲賊。
程圓圓現在就是這樣的想法,在算卦之前,她就做好了被騙的準備,可你好歹也騙的高明一些啊。
不過她也有些想不明白,就對方這樣的長相,進入娛樂圈要多少錢沒有,爲何要來這邊擺攤掙這五百塊錢的智商稅呢,畢竟像她這樣對臉不對事,人傻錢多的人也不多了。
“騙子,你也給我來算上一卦。”
餘瑜看不管他們怎麼冷嘲熱諷那個騙子照舊不動如山,也別上了勁兒,掏出五張一百扔給晏褚。
“我也看相,我看你還有沒有其他說辭。”
程圓圓同情的看了邊上的那個黃毛青年一眼,她是因爲對方那張臉交的智商稅,而這個大傻蛋純粹就是因爲傻。
人家行騙不就是爲了錢嗎,你把錢都給人家了,就算能證明他是騙子,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印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
晏褚將散落在地上的錢一張張撿起來,也塞到了衣服的口袋裡,然後凝視了他一眼,沉聲說道。
“哈哈哈哈——”
餘瑜笑成了一個傻子,他樂不可支地指着晏褚,然後看着程圓圓說道:“你看看你,是不是上當受騙了,他從頭到尾就只會這個說辭,連臺詞都不帶換的。”
他覺得自己慧眼如炬,看清了一個騙子,卻沒有注意到他那些同學看他的眼神更像在看一個傻子。
“算了吧,咱們去玩別的東西。”
同個班級的人都知道程圓圓和餘瑜的家庭條件不一般,五百塊錢對他們倆而言就是一個小數目。
現在的年輕人臉皮都薄,也不好意思和晏褚這個“騙子”討錢,各自拉扯了一下程圓圓和餘瑜,還是趕緊離開比較好。
“今天是我第一天開張,這個護身符能夠幫你消除厄難。”
在程圓圓起身後,晏褚從隨身攜帶的一個藍布袋裡翻找了許久,拿出一個折成三角狀的符籙,舉起手示意她接下。
“哧,就這樣一張破紙,你打算收多少錢?”
餘瑜搶在程圓圓之前接過了那個符籙,放在手裡正正反反翻看了好幾遍,這樣的符籙,寺廟道觀裡一大把,和廢紙沒什麼區別,傻子纔信這種東西真的能避邪保平安。
“這位姑娘是我的第一個顧客,所以不要錢,你們若是想要的話,不二價,五百一個。”
晏褚又從袋子裡抓出來一大把,粗略估計,三二十個總是有的。
瞎子已經用手把自己的兩個眼睛都捂住了,即便他帶着墨鏡,扮演的就是個盲人,他還是受不了晏褚這拙劣的騙技了。
這小子出門行騙的時候有沒有上崗培訓過,真給他們騙子丟人。
“兩條魚你把護身符給我。”
程圓圓和餘瑜從小就是一塊長大的,因爲對方的名字諧音像是魚魚,所以也有一個外號叫兩條魚,在入大學前,兩人約法三章,互不喊對方外號的,可是現在程圓圓破功了。
“你傻啊,還真信這個護身符能避邪?”
餘瑜看着那個被搶去的護身符,以及對方當寶貝似的把那玩意兒放到錢包裡的動作,當即就來氣了。
“騙子,給我一個。”
他從錢包裡掏出五百塊錢,從晏褚手上買了一個護身符。
她不給他,他就自己買。
兩人一個掏錢一個給貨,動作太快,邊上的同學想要阻止都來不及。
“我們可沒錢買這個護身符。”
那些同學看着晏褚舉着那些護身符看着他們,當即就嚇尿了,拉着程圓圓和餘瑜就跑了。
這個大師雖然騙術不高,但是身上有魔力啊,不然爲什麼對上了他餘瑜就沒了理智呢,也不想想自己一口一個騙子,卻足足在對方身上花了一千塊錢了,全是智商稅。
“厲害。”
看着那些學生都走了,瞎子衝着晏褚比劃了一個大拇指。
“不過你也是運氣好,遇上的正巧是這幫不通事務的學生,要是換上一幫老頭老太太的,你的皮都得被人扒了。”
瞎子看了眼晏褚的模樣,又咂巴了一下嘴。
好吧,他長得好,沒準那些老頭老太太也捨不得扒他皮。
“今天也賺夠了,還是趕緊走吧,那個後生給你騙了一千塊錢,只怕回家一說他爸媽得找過來,這段時間,你也別在這裡出現了。”
瞎子是好心的,換一個人,遇到同行下黑手陷害還來不及,哪裡還會指點他呢。
“謝謝,這是租金。”
這邊的攤位都是出租出去的,晏褚現在佔的位置就是屬於這個瞎子的,只是對方人好,挪了一半給他,也沒說要錢的話。
晏褚掏出來一張一百塊,然後收起地上那幾張紙,撣去塵土後仔細摺疊,放到了隨身攜帶的藍布袋裡。
“嘿嘿,那我就不客氣了。”
這小子剛剛騙了一千五呢,對於這大方的一百塊錢,瞎子也沒推辭。
“以後想學騙人就來找我,至少能讓你的騙技再提高几分。”
看着晏褚離開的背影,瞎子衝他喊了一聲。
晏褚沒回頭,也不知道聽沒聽到,但是一個打算來找瞎子算命的老太太一定是聽到了,原本衝瞎子走來的腳步拐了個彎,到了他隔壁的仙姑的攤位上,損失了到手的二十塊錢,可把瞎子給心疼壞了。
以後再也不說什麼大實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