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年高考改革後, 京市實行的是3 2,政策,其中語數外是必考科目,剩下的按照文理科選擇物理、化學、生物、歷史、政治、地裡等科目。
第一門考的是語文, 席曉曉在看到試卷後就靜下心來, 這是她人生的轉折,就是天塌下來都不能影響她高考。
這一次的題目難度並不算特別大, 她照着以前做習題的習慣,將試卷草草瀏覽一遍,並且着重查看了作文題目,以便在做題的時候構思文章的內容。
整個考場除了筆尖落在紙上的沙沙聲以及監考老師走動的聲音外聽不到其他任何響動。
六月份的京市天氣有些悶熱, 考場裡沒有安裝風扇,僅靠自然風, 讓考場中的學生和老師都不太好受, 尤其是學生, 本就承受着壓力,幾乎每一個考完試出來的時候,背後都溼了一塊,唯獨晏褚清清爽爽的, 對旁人來說亞歷山大的高考,對於他就是一件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的事。
“他不是應該保送燕大的嗎,當初奧獎一出來, 據說國外好多名校也搶着要收他, 怎麼也跟咱們一樣來參加高考啊?”
第一門考試結束, 出考場的時候,不少人指着晏褚小聲議論。
“你這不廢話嗎,高考狀元有獎金啊,國家的市裡的區裡的街道的,總得意思意思吧,聽說十三中就指望他考個狀元把一中壓下去,要是成了,給的獎勵能少了?保不齊好幾千了都。”
現在上大學國家依舊是給補貼的,基本上拿到補貼學費就不需要家裡再出錢了,大學生除了軍校等特殊學校或專業,每個月的補貼也有二十出頭,足夠在校生日常的開銷。
而且九十年代前大學生畢業都是工作包分配的,也就是說你只要考上了大學,什麼都不用愁,舒舒服服的等着國家一條龍服務就好了。
當然,對於那些有追求的學生而言,這樣肯定還是不夠的,現在留學熱開始興起,不少高等院校已經開始了和國外學院交換學生的項目,這種也稱爲公費留學,公費留學生是不允許在國外打工的,雖然也有不少學生震驚於國外打工的高金額工錢偷偷打工,但是在明面上,國家是禁止這種行爲的。
在同學們看來,晏褚這麼優秀那保準是要留學的,聽說他家裡就只有一個沒有工作的母親,就算是爲了出國攢生活費,參加高考肯定也比保送來的好啊。
“他就那麼有信心考上狀元,別滑鐵盧跟燕校失之交臂。”
不遭人嫉恨的是庸才,有誇晏褚的,自然也有看不慣他的。
“人家那是學神,反正發揮再差也比咱們好,有功夫擔心人家,還是趕緊回家多看幾本書吧,爭取下門科目多得幾分。”
席曉曉揹着奶奶給她做的雙肩包,聽着那些同學嘴中議論着晏褚。
“曉曉啊,考的怎麼樣啊?”
謝美鳳早就在學校門口等着了,看到孫女出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心裡一噔,難道是考的不好?
“奶,你怎麼來了,這麼多人萬一擠着了怎麼辦啊?”
席曉曉沒想到奶奶一把年紀了居然還來考場外接她,又感動又擔心。
“我覺得這次的試卷還挺簡單的,就是教室裡太熱了。”
她看奶奶擔心,連忙解釋道:“奶,咱們趕緊回去吧,吃完飯我睡一覺就好了。”
“好好好。”
老太太看孫女回答的挺輕鬆,就知道這次應該考的不差,正要在孫女的攙扶下離開的時候,看到的金盞花和晏褚母子倆離開。
“誒,那不是花妹子嗎,她兒子就是我上次在家裡說起的金寶,上報紙的那個孩子。”
老太太一來欣喜,拉着孫女就要追過去。
“奶,我餓了,現在那麼多人,咱們還是回家吃飯吧。”
席曉曉趕緊把人攔住,捂着肚子一副餓慘了的模樣,馬上把老太太哄住了。
雖然有些可惜錯過了兩個孩子見面認識的機會,可是現在最要緊的還是高考,孰輕孰重老太太還是知曉的。
一連五場考試,考完最後一門英語考試後,除個別覺得自己可能考差了喪着臉的學生,其他學生離開考場的時候都是歡呼雀躍的。
席曉曉站在桌子邊收拾着自己的文具,算着自己在這張卷子上可能存在的失分點,然後轉身正要離開。
不巧,晏褚也正從她身邊經過,兩人正巧就撞一塊了。
硬邦邦的胸膛,磕到了鼻子,淚水都快飆出來了。
“你沒事吧?”
晏褚有些不知所措,掏出口袋裡乾淨的手帕遞到席曉曉手上。
“不用了,我沒事。”
席曉曉聽出了他的聲音,低着頭用手捂着鼻尖,然後拿上自己的東西繞過他匆匆忙忙的離開,根本就沒有伸手接過手帕的意思。
看她的模樣,似乎對他避之不及。
此時考場裡的學生已經沒剩幾個了,就是普通走路不小心撞上的一幕,也就因爲晏褚的學霸光環讓人多看了幾眼,然後就沒人在意了。
晏褚將掏出來的手帕又收了回去,思考着席曉曉現在對待他的新形象到底是什麼態度。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個豁達聰明的姑娘,並沒有一味的埋怨老天的不公,活在上一世的仇恨裡,原本他以爲最難完成的任務,現在看起來,似乎反而是最容易的。
對於席曉曉重生後的選擇,晏褚本人是非常欣賞的,那確確實實是一個很好的姑娘。
只是看對方的模樣,雖然沒打算報復他,可也沒打算再接近他,對對方而言,擺脫他或許就是她面對新生活的最好方式了。
既然這樣,自己是不是還要出現在對方的生活中,這就是個問題了。
*****
“金寶回來了,小舅親自下廚,犒勞犒勞咱們未來的狀元郎。”
因爲老太太的宣傳,晏家上上下下包括四合院裡的那些鄰居都對晏褚有着莫名的信心,彷彿這高考狀元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只是之前怕給晏褚太大的壓力,他們沒當着晏褚的面說,現在高考結束了,這不可勁高興起來了。
金盞花去學校外接兒子了,金盞德則是叫了滿滿當當豐盛的菜餚替晏褚提前慶祝,他下廚燒了碗他唯一會的洋柿子炒蛋,就將這一桌子菜都當成是自己的功勞了。
“美娟呢,怎麼沒把美娟叫過來。”
家裡大大小小都上了桌,金盞花看到弟媳婦美娟沒來,朝弟弟問道。
杜美娟結婚後就沒工作,不可能存在上班脫不開身的情況,因此金盞花有些好奇。
“她、孃家有事,來不了了。”
金盞德面上的笑容淡了幾分,金盞花沒有察覺到弟弟的不對勁,只當他說的是實話。
“什麼事?不要緊吧?”
“不要緊。”
實際上今天來大姐家裡金盞德根本就沒和杜美娟說過,這些日子,他藉口工作,幾乎常常宿在公司,因爲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一直跟自己演戲的妻子,因爲那些隱瞞,導致金盞德看着杜美娟對他笑,他都忍不住想想這笑容底下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思。
他們有兩個兒子,作爲一個妻子,杜美娟也無可挑剔,她關心他的身體,照顧他的起居,唯獨在對待大姐這個問題上,他們倆人有太多太多的分歧。
金盞德知道自己這是心病,可能就是杜美娟之前扮演的角色太美好,導致他知道真相之後纔會這般難以接受。
在他想清楚之前,真的很難讓自己心無芥蒂得和對方生活,他覺得自己還是冷靜一下比較好,想清楚之後是選擇分開,還是裝作不知道這件事,貌合形離的爲了孩子繼續過下去。
“大姐,我買了大哥大,以後聯繫我,你就打這個電話吧,打家裡的座機我不一定在家。”
金盞德轉開話題,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卡片,交到大姐的手上,然後又拿出另一張,交到小外甥的手裡。
“這麼麻煩幹什麼,我又沒什麼急事,反正美娟總是在家的,讓她轉告你也是一樣的。”
老太太不知道大哥大到底是什麼東西,還以爲那跟給座機打電話不一樣。
“美娟那兒......大姐,以後你還是打這個電話吧。”
金盞德苦笑,不就是不信任了嗎,他是真怕現在的這個美娟依舊在緊要關頭,做出上一世那樣的抉擇,到時候他更要悔恨終身了。
夫妻倆在一塊最重要的就是信任,金盞德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對杜美娟的信任幾乎已經爲零了,這樣的婚姻即便是持續下去,也會有許許多多的問題出現。
“盞德,你跟姐說,你和美娟是不是吵架了?”
老太太因爲兒子結束高考的喜悅放到一邊,看着弟弟嚴肅的問道。
“沒吵架。”
金盞德不知道該怎麼和大姐說,孩子都和晏褚差不多大的男人在金盞花面前委屈的就跟一個孩子似的,機靈的大妮往碗裡夾了一些菜和一個雞腿,拉着兩個妹妹就往奶奶的房間走去。
金家買了新彩電,之前那臺電視就被金盞德挪到家裡來了,放在老太太的房間,最近這些日子一直播放西遊記,別說小孩了,大人也愛看。
看着幾個妹妹都往奶奶的房間裡跑了,大蛋也有些按耐不住,男孩子哪個不喜歡孫悟空啊,也顧不得滿桌的飯菜了,夾了點菜到碗裡,然後拿上一罐桌上擺着的黃桃罐頭,帶着幾個弟弟衝進房裡去了。
很快,外面的飯桌上就只剩下老太太,金盞德和晏褚了。
“小舅,我想起來我還有幾本練習冊沒整理,到時候我給你裝好了你給宗寶還有宗鈺送去,沒準對他們有點幫助。”
晏褚在小舅舅爲難的眼神下也找了個藉口離開,他那兩個表弟一個下屆,一個下下屆高考,他的一些筆記對方可能用得上。
“好,小舅替你兩個弟弟謝謝你。”
金盞德覺得現在這個外甥實在是太好了,而且有些話當着孩子的面真的挺不好意思講的,看着孩子們都離了桌,金盞德才對着大姐開口。
“所以你和美娟是因爲這件事冷戰了?”
金盞德沒說有關上一世的事,只說妻子明面上讓他幫大寶和二寶,實際上背地裡對他的行爲很不滿意類似的話,老太太一聽鬆了口氣,在弟弟開口前,她還當是什麼事呢。
“這不是很正常嗎,美娟心裡有氣也是難免的,設身處地爲她想,如果你姐夫還活着有一個姐姐,他借了一大筆很有可能還不回來的錢給他外甥,我也得生氣。”
老太太一直都知道弟妹對她有看法,也很能理解她,可是作爲佔便宜的那一方,弟弟不知道,弟媳婦也願意保持明面上的平靜,她也願意裝傻忍着。
“這些年姐厚着臉皮佔了你不少便宜,你隔三差五的就給姐這送雞鴨魚肉的,還有什麼燕窩啊魚膠的,時間長了,美娟心裡不舒服也是正常的,你回去和美娟好好談談,小寶是個孝順的,現在他也出息了,等他工作掙錢了,絕對不會忘了孝敬你這個舅舅和她那個舅媽的。”
“姐,這不一樣。”
金盞德沒法說他生氣真正的點,只能想着另一種方式跟大姐訴說自己的委屈。
“我對你好還不應該啊,要不是大姐你,我當初或許早就已經在大伯家餓死了,你和姐夫出錢供我念書,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
金盞德說起當年的事就有些激動了。
“她又不是什麼都不清楚,再說了,我給你買了什麼東西不是給她孃家也捎一份的,逢年過節她都給她爸媽包大紅包,給她哥哥弟弟侄子侄女偷偷塞錢,浙些我說她了嗎?”
“將心比心,我能理解她,可她爲什麼不能理解我呢。”
這是金盞德最在意的點,他就和傻子似的,被騙地團團轉,還當媳婦是個好的,加倍的補償她。
“她怎麼不理解你,這些年她就是心裡面不滿意,可不照樣默許你幫着大姐了嗎,浙些就足夠了啊?”
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金盞花在這方面的思想還是比較保守的,所以她只能往好了勸弟弟。
“什麼好,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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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盞德衝到廚房,將大姐藏在櫥櫃最上面的兩個鐵盒子拿下來:“你看看這些。”
他手裡拿的是去年夫妻倆去香江的時候杜美娟買的滋補品。
除了留着自家吃的那一份,晏家和杜美娟孃家都有。
金盞德之前不想在這種事上懷疑妻子的,可是上趟來大姐家,正巧碰上大姐給外甥煮紅棗燕窩羹,外甥給他分了一碗,他吃着口感不太對。
於是他偷偷從大姐捨不得吃藏着的盒子裡偷拿了一些去藥店讓老師傅檢查,結果發現她送來大姐家的那些燕窩魚膠之類的東西,就是面上光鮮,實際上就是滋補品裡最廉價的那一種。
他記得當初杜美娟告訴他買這些東西可花了不下四五千塊錢呢,買的都是最好最貴的,他家那些倒全是精品,和送到大姐家裡的,天差地別。
好在這些東西也就是效果差了一些,不至於把身體給吃壞了,不然金盞德都能恨死她了,不過就是這樣,也把他噁心的夠嗆。
不知道在他沒察覺的地方,妻子又做了哪些事。
家裡缺那點錢嗎,給她孃家都那麼捨得,她哥她弟弟想要做生意幾萬幾萬的借,怎麼到了他姐這邊,就是外人了,就是蛀蟲了。
合着他金盞德掙點錢全得緊着她杜美娟和她孃家人來,自己想給大姐一點幫助,就成了犯罪了。
金盞德越說越氣憤,臉紅脖子粗的,哪裡還有往日儒雅沉穩,事業有成的大老闆的模樣。
金盞花也沒想到這裡有還有這樣的事,想着她以前還拿那些東西當寶貝,自己都捨不得吃,就想給她的寶貝乖乖金寶補身子,結果就是糊弄人的玩意兒。
即便是金盞花想給這個弟媳婦說好話,也說不出來了。
不想送可以不送啊,又要臉又心疼錢這算什麼。
“夫妻之間,有什麼事不能好好溝通,你和美娟認真聊聊,別什麼事都憋心裡,萬一......美娟也不是成心的呢。”
金盞花嘆了口氣:“金寶上了大學國家給錢,他出息了,將來娶媳婦估計也不用我幫襯了,我現在手裡的錢夠花了,以後你也別給姐送什麼東西了,別爲了姐的事影響你們夫妻之間的感情。”
姐弟的感情再深,現在都已經各自組成家庭了,他們不再是彼此最重要的那個人,弟弟有妻子,有兒子,那些人才是會陪他走完一生的人。
金盞花有些惆悵,滿滿一桌子飯菜,都沒有了動筷子的胃口。
她的勸解並沒有讓金盞德好受些,相反,因爲大姐一直勸他好好跟妻子溝通,反而讓金盞德心裡越發的難受。
“以後要孝順你舅舅,要不是他給你選了一所好學校,找了那些好老師,你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出息。”
金盞花看弟弟走遠了,拍着兒子的肩膀唏噓的說道。
“媽,你放心,我會孝順小舅的,我更會孝順你。”
而且的乖巧讓老太太鬱悶的心情一掃而空,她那些姐妹可還等着聽她說她兒子高考的情況呢,她得趕緊把碗筷都洗了,然後去公園好好吹噓吹噓。
日常炫兒子已經成了老太太的習慣了。
*****
“盞德,你回來了。”
杜美娟看着這些日子忙着公司的事務都沒法回家的丈夫,高興地迎了上去。
“你爲什麼那麼做,接到大姐借錢的電話,爲什麼要瞞着我。”
金盞德一臉沉重,放下公文包問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什麼借錢,什麼電話?盞德你在說什麼啊?”
杜美娟的眼神閃了閃,心跳都停止了幾拍,她隱瞞的好好的,怎麼被丈夫發現了,不對,對方應該根本就不知道她重生的事啊?
她連忙擡頭望向金盞德,看見他眼底的瞭然時,心不斷的往下沉,她被詐了。
“美娟,我們離婚吧。”
金盞德在公司裡想了很久,大外甥和二外甥夫婦都是重生的,一下子重生了那麼多人,契機又是什麼?
他想到了另一個人,就是小外甥晏褚上輩子的妻子,經過調查,現在對方是和晏褚同一屆的高考生,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對方原本應該是個中專生,護理專業的。
想來對方或許跟他們一樣,都得到了重來的機會。
這麼多人,幾乎都是和小外甥有關的,或者說痛恨他的,既然這樣,妻子會不會也獲得了這個奇遇呢,只是她隱瞞的太好,連他都騙過去了。
之前他不敢肯定,想着他們還有兩個兒子,如果一切都只是自己不準確的猜測,他回去就和妻子好好談談,把話都說清楚了,大家一起嘗試着看看還能不能恢復以往的生活。
如果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很抱歉,他沒有辦法再和這樣的女人生活在一塊了,或許站在她自己的角度覺得自己做的沒有錯,那時候晏褚欠下的是八十萬的鉅債,她不想白白給出那筆錢,所以瞞着他。
可是站在金盞德角度,他沒有辦法接受這個現實,他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的妻子在自己大姐的死亡裡也扮演了一個不光彩的角色,他恐怕沒法再和以前那樣把她當做自己的妻子,自己愛重的女人看待了。
離婚,是必然的。
“什麼意思,盞德,你發燒了吧?”
杜美娟的身子晃了晃,她不能接受自己聽到的這句話。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我們離婚吧,所有的家產,一人一半,孩子,一人一個,我不會再婚了,如果你放心的話,也可以把宗寶和宗鈺都交給我養,這些日子我會住在公司,等你想通了,就打我電話。”
金盞德一直站在門口沒進去,說完這段話,拎起手上的公文包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