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從中途分開又回來後就開始魂不守舍, 不過這也是她的老毛病了,張國慶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倒是晏褚對此有些好奇。
這一年, 他也不是除了唸書什麼都沒做的,根據原身的記憶,以及他之前猜測的林芳很有可能是原身和晏瑾於被交換的罪魁禍首或知情人, 這裡面還有一點, 是晏褚都猜不透的。
上一世,發現晏瑾於不是自己親生骨肉的人是於彤,發現的原因也很簡單, 只是幾張體檢報考罷了。
他有些不明白, 如果這麼簡單就能察覺到這件事的話,以前的那些體檢報告呢,晏家人從來就沒有注意到過這一點嗎?
或者說,晏家裡面就有一個知情人, 對方隱瞞下來了這個事實,而疑點最大的, 就是晏繼北。
他不清楚對方是怎麼和於彤解釋這個問題並且讓對方相信的,於彤或許很相信晏繼北, 可處於晏褚的立場, 他對晏繼北沒有信任可言, 第一懷疑的自然就是對方。
但是他同樣不明白, 原身是他的親生骨肉, 他爲何要這麼做, 縱容兩個孩子的身份交換。
他總覺得這裡面有什麼是自己沒想到的,可到底是什麼,他暫時還猜不出來。
晏褚想着,或許是因爲原身的記憶帶給他太多的固有印象,就是這裡面有哪一段記憶影響了他,導致他看不清現在的局面。
不過在今天,謎團解開了。
根據林芳的定位顯示,在分別的這段時間她去了晏氏總部,並且在總部外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停留。
晏氏,除了正在那裡實習,偶爾會出現的晏瑾於,可還有一個大boss呢。
晏褚想着,上輩子張國慶得到的那份關於他和晏瑾於的親子鑑定,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如果他的猜測沒錯,原身未免也太慘了,從頭到尾被人當成提線木偶,他那短暫的一生,除了養父對他有幾分真情,就再也沒被真心疼愛過。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如果真的是這樣,許願者的主線任務反而更簡單了一些,那些人的錯誤,是真的讓人難以諒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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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褚來到燕京大學後並沒有主動去和晏家或是於家的人有任何接觸,不過和同樣考了一所京市大學的於海闊卻一直保持聯繫,在學業之餘,也時常和對方約着去打球。
這些年,晏瑾于越發地受到晏於兩家的重視了,時常能夠在財經報刊和一些新聞上看到對方的身影,報刊雜誌將他譽爲晏家下一代的掌權者,八零一代的傑出青年,諸多褒獎,所有人都看好他未來的發展。
因此他也越發忙碌了,以往還能被於海闊約出來打一場球賽,現在幾乎連躲個懶的時間都沒有,人消瘦了一些,但是越發有氣勢了。
晏褚專注着自己的學業,他畢竟有好幾世的經歷,現在還是一零年,即便是在他相對陌生的生物化學領域,也時常能有驚人超前的見解,早在大一的時候就被一個領域內知名的老教授看中,跟着研究生和博士生一塊做實驗,在大二那年,超前地發表了好幾份權威論文,也算有了點名氣。
“晏褚,有人找。”
正在做一份比較重要的實驗記錄的時候,和晏褚同樣在實驗室,給老師幫忙的一個學長走過來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並且接過他還沒有完成的任務繼續。
晏褚這些日子都呆在實驗室裡,日夜顛倒,鬍子都好久沒颳了,恍然間聽說有人找自己,還納悶到底是誰來了。
他匆忙地洗了把臉,颳了刮鬍子,至於眼下那一片青黑,實在是遮不住了。
換上一件乾淨的衣服,晏褚走到實驗室外的等候區,看到了一個正坐在沙發上,眼神難言焦慮忐忑的美豔婦人,看到他的出現,那人一下子站了起來,激動地想要上前,卻終究還是止住了。
這時候晏褚纔回過神來,原來已經到了這個節點了嗎,這些年他沒有主動去幹涉過劇情走向,就是想要原身經歷過的事再原封不動地走一遍,不知道這一世的他已經不是原身了,那些人又會有什麼不同的選擇。
“你、你是張褚嗎?”
於彤的心情是很複雜的,任誰發現自己的親生兒子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自己真正十月懷胎的骨肉流落在外,都會是這個反應。
她覺得老天爺這玩笑開大了,要不是自己心血來潮仔細翻閱了自己和兒子的體檢報告,或許這件事還會被一隻埋藏下去。
於彤現在的思緒很亂,一邊是自己疼愛了二十多年的養子,一邊是自己多年素未謀面,卻有所虧待的親生骨肉,沒等她想明白,潛意識卻先來到了她查到的親兒子這兒,想見一見他,看看他這些年過的好不好。
調查來的資料總沒有親眼見到來的直觀。
於彤看着那個高高瘦瘦的青年,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哥哥和丈夫年輕時候的影子,光是這張臉,不用做親子鑑定,她都已經認可了對方的身份。
“你是?”
晏褚面露疑惑,現在的他自然是不會認識眼前這個人的。
親生母子相見不相識,於彤的心裡酸溜溜的,如果不是從小到大的教養和涵養,她都想在大庭廣衆之下抱着這個孩子哭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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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阿褚就是我兒子,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兒子優秀想要從我身邊搶走他,我告訴你們,我不認什麼姓晏的,我的兒子就只有阿褚一個。”
林芳都快瘋了,都隱瞞了二十多年的秘密怎麼就被翻出來了,果然就怪那個小野種,偏偏要來燕京念大學,這一切都是他惹出來的。
一件靜謐地包廂內,匆匆從平海趕過來的張國慶和林芳夫婦就被兒子不是自己的這個消息砸了個暈眩。
林芳忍着思念心疼不去看一旁同樣處於震驚中的晏瑾於,只是牢牢地抱住晏褚的手,一副愛子若狂,不願意聽信他們的話的模樣。
於彤看到林芳的表現反倒鬆了口氣,只覺得對方對自己的兒子是真心疼愛,想來這些年兒子的日子過得也不差。
據她請人調查的消息來看,張家的女主人沒有上班,男主人是一個小公司的副總,收入還算客觀,至少能夠維持小康生活,兒子的日子和他原本能享受到的生活相比肯定相去甚遠,可至少不會缺衣少食。
加上張家父母看起來都是疼愛孩子的,也不用擔心兒子在自己沒有顧忌到的地方受了什麼樣的委屈。
“事情就是這樣,現在還查不出來當年到底出了什麼事,可是我們替孩子做了親子鑑定,確定當初兩個孩子確實是抱錯了。”
於彤並沒有想過兒子是有人故意調換的,那時候她和丈夫還沒被兩家的大家長原諒,整個醫院裡都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身份,張家的情況也還可以,不是那種養不起孩子或是因爲孩子有什麼疾病所以扔過別家養的家庭。
她不覺得有哪個親生母親會故意和別人交換自己的兒子,因此在察覺兒子被調換後,她的第一反應是護士的失誤或是其他意外。
晏家的手段,即便林芳和張國慶沒有在場,提前通過其他方式取得他們的DNA樣本也不是難事,在他們來之前,就已經給兩個孩子做好了親子鑑定。
於彤拿出一份DNA鑑定表遞到張國慶的手裡,上面的DNA鑑定結果顯示他和晏瑾於是父子關係,和林芳是母子關係,而另一份則是晏褚和他們夫妻的親子鑑定結果,結果當然是父子關係不成立。
今天對於張國慶而言,說是大喜大悲也不爲過了。
他都已經做好了頭頂一片草原的結果了,可現實居然是他的兒子只是被抱錯了,這麼一來,他當初的DNA鑑定當然就做不得真了。
可是這些年他和兒子的感情與日俱增,對於張國慶而言,那就是自己的兒子,此刻看着對面那個清秀俊逸的青年,他的心裡有些激動,可是畢竟太陌生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相處出來的,卻遠遠比不得身邊這個來的親近。
林芳看着這份親子鑑定的結果傻了眼,她忍不住擡頭看了眼那個從一開始到現在就沒有說過一句話的男人。
擡頭的時候,視線正好對上了晏繼北的目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涼透了,好像死了一般,嚇得她連忙低下頭,心跳如雷。
她當初做的那些事看來對方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爲什麼給瞞了下來,這一份親子鑑定的結果,必然是因爲對方插手的緣故。
這麼一想,林芳心裡又有些甜蜜,或許當年並不是她自作多情,對方心裡也是有她的,不然那麼多姐妹,他爲什麼偏偏和她發生了關係。
林芳心裡欣喜甜蜜,倒是把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忘到了一邊。
兩人目光交流很快,旁人都沒有注意到,一隻默默觀察着晏繼北的晏褚卻沒有看漏。
他低垂下眼睛,看晏繼北的神色,也不像是對林芳有任何感情的樣子啊。
“今天叫你們來,只是爲了商量兩個孩子之後的生活。”
一邊是疼愛培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一邊是自己虧欠了二十多年的兒子,於彤私心想着,最好兩邊都當作多了一個兒子處着,家裡的東西,有瑾於的一半也有阿褚的一半,爲了彌補對他的虧欠,也能多給他一份當作補償。
張家那邊,就看他們自己的意思,晏家絕對不干涉。
她覺得這樣是最好的結果,前面的兒子養了二十多年,總不可能因爲不是親生的就拋到一邊吧,於彤看林芳剛剛的表現,覺得對方心裡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她將自己的想法說了說,卻第一個遭到了林芳的反對。
“不可以,阿褚是我一個人的兒子,這些什麼親子鑑定都是假的,我不信。”
林芳將那幾份親子鑑定撕成了碎片,晏家想要把晏褚認回去,憑什麼,那個家的一切都應該是她兒子的,包括於彤的一切,也該是她兒子。
天知道她剛剛瞧着於彤對瑾於對心疼心裡有多暢快,那個傻子,她就該疼愛她的兒子,越疼越好,最好把她的一切毫無保留地送到她的瑾於手裡。
最好就是在她死前,自己再把一切都告訴她,看着她活生生氣死,死不瞑目的樣子,那纔是叫人真真暢快呢。
林芳很不服氣,憑什麼對方能夠擁有那麼好的家世,那麼多人的疼愛,最主要的,她爲什麼還要有那樣優秀的丈夫。
明明她什麼都有了,就不能大方一點,把她的丈夫讓給她嗎?
林芳只要想着那天晏繼北看着自己厭惡如同在看垃圾的眼神就不由的心痛,不過她轉念想着晏繼北可是接受了她給他生的兒子呢,現在還幫着自己隱瞞下了這樁事,心裡又開始甜蜜。
悲喜交加,說的就是林芳此刻的情況,不過因爲發生了這樣的事,大家也都能夠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包括於彤,只是覺得林芳是不是有些太神經質太敏感了,也沒有想太多。
“這個問題,最該問的是兩個孩子。”
晏繼北看着那個坐在張國慶的身邊,從頭到尾手都搭在張國慶的手背上的兒子,眼中很快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愧疚。
從開始到現在,他只說了一句話,但是因爲做了十幾年的上位者,說話的語氣很有威信,剛剛吵鬧的林芳不說話了,連張國慶都覺得對方說的很有道理。
這件事,確實應該問問孩子們的意思的。
他瞧着這一家子的打扮都不一般,張國慶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已經是他衣櫥裡最好的正裝,和晏繼北比起來,這件衣裳就和地攤撿的一樣,不禁有些自卑。
虧他還覺得自己已經儘可能給兒子最好的一切了,結果連這孩子親爸親媽的腳趾頭都比不上,自己的親生兒子佔了阿褚二十多年的富貴生活,張國慶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一方面是對自己親生兒子的期待吧,可另一方面想着阿褚要是有了那樣優秀的親爹,或許以後會越來越覺得他這個養父沒用了,這麼想着,張國慶又有些提不起勁來。
“爸,媽。”
晏瑾於開口,於彤和林芳同時應聲。
意識到自己現在扮演的角色,林芳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擰了一下,扭開頭,不去看自己的親生兒子。
“這件事對我來說太過意外,能夠讓我好好想想嗎?”
晏瑾於是被突然叫出來的,他只知道這兩天家裡的氛圍有些奇怪,尤其是媽媽,看他的眼神複雜無比,他還想着是不是自己最近有什麼事沒處理好,哪裡知道原來是自己的身世出了問題,他居然不是爸媽的兒子。
這個衝擊是巨大的,晏瑾於努力了二十多年,對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晏氏和於氏未來的接班人,可現在的現實告訴他,這兩個集團和他沒關係,他名不正言不順,甚至前二十多年優渥的生活都是從另一個人身上竊取來的,這樣他怎麼可能簡單就接受了呢。
晏瑾於還記得眼前這個沉默的青年,當初他還玩笑地和表弟說他長得面善,原來只是因爲對方纔是爸爸的兒子,舅舅的外甥,可不就面善了嗎。
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小了,晏瑾於的拳頭捏的緊緊的,他覺得自己需要找一個地方,獨自冷靜一下。
包括對這對完全陌生的親生父母,他也需要一定的接受時間。
“我也需要好好想一想。”
晏褚給出的是同一個回答。
晏瑾於看了他一眼,從晏褚的眼神中他看不出太多的東西。
按理他白佔了他那麼多年的好日子,對方總是該嫉妒他一下的吧,可對方的眼裡什麼情緒都沒有,這讓晏瑾于越發覺得不自在,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小偷,如果晏褚現在能夠生氣,他反而還會好受一些。
晏瑾於覺得這樣的自己讓他有些陌生,剛剛的想法,實在是太自私了。
“是該好好想想的。”
於彤點了點頭,“阿褚,你現在是燕京大學大三的學生是嗎,住宿舍還是不方便的,如果可以的話,搬到家裡來吧,我們畢竟相互缺席了二十多年,也需要一個相互瞭解的機會。”
她想知道自己的親生兒子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顏色,喜歡哪個明星,於彤有些忐忑,不知道兒子會不會答應她這個請求。
在原身的記憶裡,上輩子的於彤也說了相似的話,只是原身因爲林芳的緣故拒絕了。
“學校裡的實驗忙,暫時還是住宿舍更方便一些,不過如果有空的話,我會去拜訪的。”
晏褚知道,這時候的自己答應下來纔是最好的選擇,只有接近了晏家,他才能打探到更多消息,可是看着一旁養父緊張的神情,晏褚想了想,還是以學業爲理由拒絕了,不過承諾瞭如果有空的話,會上門拜訪。
他的回答在於彤的接受範圍內,誰讓他們現在相互還那麼陌生呢,林芳倒是想說話,可是在她開口的時候接受到了晏繼北的目光,當即就跟被割了喉嚨的啞巴一樣,一下子萎靡了下來。
兩家的初次會晤什麼結果也沒商量出來,晏家替張國慶夫婦定了酒店,家裡出了那麼大的事,張國慶還得和公司請一個長假,也不知道這個長假下來,工作還能不能保住。
“你。”
晏繼北在把妻子送上車後,看着晏褚這個從來沒有在他身邊生活過一天的兒子,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我爸在等我。”
晏褚微微笑,打斷了他的話,朝一旁的張國慶走去。
一個是矮胖普通的中年男子,人羣中都不會看第二眼,一個高高瘦瘦,眉目清俊,出類拔萃的青年,這樣一對父子站在一塊卻分外和諧,反倒是站在他們父子旁的那個女人,被隔離在那融洽的氛圍外。
晏繼北的拳頭捏的緊緊的,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該是什麼樣的表情。
懊悔嗎?或許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