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周凱曾經關係最好的同事，對周凱當年的副業卻毫不知情，顧晨的確佩服周凱的保密工作。
但同時，顧晨也非常清楚，一個遭到各種排擠的醫生，一個從輝煌走向落魄的醫生，對於周凱這種虛榮心較強的人來說，經歷過那次醫鬧事件之後，無疑會讓周凱從天堂掉入地獄。
這種落差感，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真正理解。
而且從周凱曾經同事的口中，顧晨也大概能理解周凱當年的處境，那就是醫院裡面，早就沒有周凱的位置。
離開，那也是遲早的事情。
“非常感謝你的配合，問了你這麼多問題，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俞歡。”中年男子說。
“好的俞醫生，那你是否還記得，15年前的5月，周凱的家中，曾經遭遇過一次嚴重火災的事情嗎？”
“啊？”聞言顧晨說辭，俞歡的臉色忽然間難看起來。
“不知道？”顧晨問他。
俞歡擺了擺手：“不是，只是我不知道你們再提這件事情的原因是什麼？”
“這個你暫時不用多問，你就告訴我，知不知道這件事情？”顧晨不想將案件的情況透露給俞歡，只能迴歸正題。
見顧晨也沒有想要透露的意思，又是大晚上過來調查情況，想必跟周凱也有一定關係。
可15年前的大火，俞歡顯然也是知道的，當即表示自己知道：
“那是發生在15年前5月份的一場火災，我們醫院的人都知道，聽說那次火災燒死了周凱的妻子和孩子，場面相當慘烈。”
“當時還聽說，是一名派出所民警率先衝進火海，將這對母子救出，可當時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早已經沒有了生命特徵。”
聽俞歡這麼一說，萬軍當即拍拍胸膛，指着自己凡爾賽道：“當年第一個衝進火海救人的那位警察，就是我。”
“是你？”聞言萬軍說辭，俞歡也是目光一呆，有些佩服道：“原來你就是那位火海英雄啊？”
“好漢不提當年勇。”萬軍吸了吸鼻子，也是一臉遺憾的說：“當年雖然勇猛，可又有什麼用呢？把人抱出來的時候，一個女人一個孩子，全都死了。”
“爲此，我愧疚了一個晚上，只恨自己沒有早一點過來，把這對母女救出火海。”
“警察同志，你已經做了你該做的。”俞歡也是拍拍萬軍的肩膀，表示佩服的同時，也帶着一絲安慰的口吻。
顧晨直接回歸話題，繼續問他：“那你知道，周凱家發生火災的前後，周凱有哪些異常情況嗎？”
“異常情況？這個都過去很多年了，不一定能夠想得起來。”俞歡撓撓腮幫，也是一臉憂愁。
感覺這挺難爲自己的。
但顧晨卻一再堅持，繼續催促：“你再想想，不急，我們可以慢慢等，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見顧晨右手轉筆，這是要跟自己暢聊通宵的節奏，俞歡有些頭疼，不停的用手抓着頭皮。
左思右想後，忽然啊道：“我記得周凱家發生火災的前兩天，他好像接了一個飛刀手術吧？”
“後來，聽說自己家裡着火，他直接打了輛出租車，從飛刀手術的醫院，一直開到家裡，全程光車費就花了1000多塊。”
“這個我知道。”顧晨聽萬軍說過，自然也清楚周凱家火災之前的事情。
但顧晨想要了解的並不是這些，於是又問：“你不是說，周凱自從那次事故之後，就很少接飛刀手術了嗎？怎麼會突然想起要接這個手術呢？”
“爲了錢吧？誰知道呢。”俞歡躺靠在座椅上，也是若有所思：“我記得周凱那段時間，幹副業的確賺了不少錢，但是也會偶然跟人一起出去做飛刀。”
“但是，我記得周凱去做飛刀手術之前，曾經請過三四天的長假，說是要去處理自己的一些私事。”
“而那段時間，醫院也不太忙，所以就答應了他的請假，之後又是利用兩天的假期，做了一個飛刀手術。”
頓了頓，俞歡也是提醒着說：“去做飛刀手術的行程我是知道的，可唯獨做飛刀手術之前，請假的那三四天裡，周凱去做過些什麼，我不太清楚。”
“那他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王警官問。
俞歡咧嘴一笑：“瞧你們這話說的，得罪人？那是肯定的啊，我之前不是也跟你們說過嗎？周凱因爲自己的性格原因，得罪了單位裡的不少人。”
“那你覺得，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周凱家的那場大火，並不是因爲意外事故，而是被人故意縱火，你覺得最應該是誰？”
顧晨提出自己的假設問題，拋給俞歡。
但是這個問題，卻把對面的俞歡嚇了一跳，趕緊反駁着道：
“警察同志，這話可不能亂說啊，當年那場火災的情況，我也是知道一些的，聽說消防和警方都查不出任何疑點，怎麼可能是人爲故意縱火呢？”
“再說了，我記得當年的周凱，也曾經不死心，他堅持相信大火一定是有人故意放的，可他也找不出證據。”
“你們現在過來，又說可能是人爲縱火，這誰知道是怎麼回事？”
“所以你認爲不會？”盧薇薇說。
俞歡擺了擺手：“我也沒說不會，只是，我也不知該如何解釋，畢竟周凱在這邊得罪人挺多的，不然他也不會想去異地工作。”
“但是，他從那次醫鬧事故後的一年內，就買了一輛價值50多萬的車，這讓大家都很疑惑。”
“雖然周凱解釋說，那車是朋友借給他開的，但大家都不傻，即便是朋友借給他，也不會把新車接過去啊，難道買輛新車借給別人？這不扯淡嗎？”
“對啊。”顧晨忽然被俞歡提醒，趕緊又問：“他當年開的是什麼車？”
“寶馬5系，最新款的。”俞歡說。
“那輛車周凱還在開嗎？”盧薇薇也問。
餘歡搖搖腦袋：“聽說後來爲了籌款重建自己燒燬的房子，又把車給賣了。”
“那車牌號你還記得嗎？”顧晨在記錄這些情況的同時，擡頭又問俞歡。
畢竟，顧晨雖然不清楚15年前，周凱曾經在這邊都做過些什麼，但是這輛寶馬5系，或許是調查突破口。
一個入職沒幾年的醫生，突然之間開上寶馬5系，如果家裡沒礦，根本不太可能。
餘歡擡頭思考，隨後跟衆人解釋：“那車尾號120，前面好像是兩個字母，應該是CC吧？”
“CC120？”萬軍問。
俞歡點頭：“對，車牌就是本地的，你們可以去查一查，應該是那輛車。”
“謝謝配合。”顧晨將這些記錄下來。
見俞歡要下班的意思，也不好爲難人家。
至少目前自己手裡，已經掌握了許多可用線索，於是在跟俞歡簡單溝通之後，顧晨選擇離開醫院，去尋找周凱當年座駕的消息。
當然，這方面肯定要麻煩萬軍的。
萬軍從碰到顧晨開始，便開啓了工具人模式。
在車上用電話聯繫自己同事，讓自己的同事們想盡辦法，查一查當年本地車牌爲CC120的寶馬5系車。
結束之後，自己便躺靠在車輛座椅上，一遍又一遍的刷新着自己的朋友圈，看着親朋好友們各種曬美食，曬與爺爺祝壽的精彩瞬間。
萬軍看得很羨慕，尤其親朋好友曬出的美味佳餚，饞得自己直流口水。
再看看自己手裡拿着袁莎莎給的法式小麪包和一瓶礦泉水，頓時感覺有些悲催。
所有人安靜等待到晚上8點，大家坐在車裡，才被一通電話給吵醒。
萬軍掏出手機，點開免提，直接問：“小林，讓你查的車輛查到沒？”
“放心吧萬哥，你交給我的事情，什麼時候沒給你辦成過？”電話那頭，傳來一名年輕小夥的聲音。
很明顯，這是萬軍的搭檔。
萬軍挪了挪身子，好讓自己的肢體能夠舒服一些，又問：“那輛車什麼情況？”
“這車過戶一次，之前是從4S店裡買來的新車，而且從購車信息來看，應該是全款買車。”
“有實力啊。”聞言搭檔小林說辭，萬軍也有些疑惑。
畢竟這個周凱，似乎還有許多事情瞞着大家。
做飛刀，一年之後，就能買輛寶馬5系，顯然不太現實。
於是萬軍又問：“小林，之前我讓你調查周凱的底細，你到底調查了多少？”
“一點點吧？”電話那頭的小林說。
萬軍有些炸毛，又問：“一點點是多少？”
“你別急。”電話那頭，忽然中斷了幾秒，只聽見手敲鍵盤的動靜。
但很快，電話那頭又傳來回復：“我幫你調查過周凱這人，他在15年前，曾經還購買過一次房產，而這個房產，卻是用極低的價格購買得來。”
“極低能有多低？”顧晨表示好奇。
萬軍聞言，也是複述顧晨的說辭，也問：“極低是多低？”
“當時市值80萬的房子，他50萬從別人手裡購得，你說奇不奇怪？”
“真的假的？”萬軍一聽，當即有些不可置信，於是又問：“你這些信息靠譜嗎？”
“呵呵，瞧你說的，我調查的結果能不靠譜嗎？我都調查一天了。”
“這個還有從房管局那邊調來的資料，其中就有購買房屋的合同信息。”
“因爲那邊的房子，我表弟也在那邊，所以我還問過我表弟。”
“那你表弟會不會虛報房子市值？”萬軍問。
小林聞言，當場反駁：“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明確告訴他，我在辦案子，需要的是準確數據，他表示沒有誇大其詞。”
“當年那套房子，按照當時周凱的購房面積，以及地理位置來估價的話，80萬還是按照最低價格來估算的。”
“而當時他僅僅用50萬出頭的價格，將這套房子買下來，這絕對是抄底啊。”
想了想，電話那頭的小林又道：“也不算是抄底，跟半路打劫沒什麼區別，因爲撿了個大便宜。”
“而且賣家我也已經幫你們找到了，是一個叫黃文麗的女人，現在住在城西和諧家園，11棟4單元，302室，電話號碼我也有，這就一起發給你們。”
“你們如果願意，可以打電話問問情況，我現在所瞭解的只有這些。”
“已經很不錯了。”對於小林給出的調查結果，萬軍總體還算滿意，也是默認着說：“辛苦你了，小林。”
“客氣啥，手機號碼已發送，請查收。”話音落下，那邊的電話直接掛斷。
萬軍瞥了眼顧晨，隨後直接按照小林發來的電話號碼，撥通過去。
電話響了10秒左右，最後接通，是一名中年女子的聲音：“請問是哪位？”
“是黃文麗女士嗎？”萬軍問。
電話那頭，短暫的沉默了幾秒，這才又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警察……”
“嘟……嘟……嘟！”
這邊萬軍剛自報家門，那邊的電話便直接掛斷。
盧薇薇見狀，也是噗笑一聲解釋說：“老萬，你這麼跟她聊天，估計是把你當成詐騙犯了。”
“可能吧，別急，我再打。”
萬軍當然是不死心的，直接又再次撥通電話。
這一次，電話僅僅響了3秒，換成了一名男子的聲音：“哪位？”
“我是剛纔給黃文麗女士打電話的那位警察。”萬軍趕緊解釋說。
男子雖然帶着遲疑，但還是客氣的問道：“所以，你找我老婆有事？”
“當然有事，我們正在調查一起案件，也就是15年前，你們是不是曾經將一套房產，低價賣給一名姓周的醫生，這事你還記得嗎？”
話音落下，現場忽然鴉雀無聲。
車內，大家也是相互看看彼此，似乎感覺氣氛詭異。
在短暫停頓了幾秒後，顧晨也能利用大師級觀察力聽出，電話那頭，一對男女正在小聲商議。
當然，議題就是15年前賣房產的事情。
似乎是有些害怕，電話那頭的一對男女，正在各種想辦法。
但似乎很快達成一致意見。
害怕警方等待太久，這次接電話的換成了剛纔的黃文麗。
“你說你們是警察，真的假的？可別騙我？”
“我騙你做什麼？我又不是電信詐騙，你大可不必緊張。”想了想，萬軍又道：“這樣吧，我去找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把證件拿給你看。”
“別……別找我。”聽說警察要找上門，電話那頭的黃文麗，忽然間緊張起來。
可片刻的平復心情後，黃文麗又道：“要不這樣吧，你們在哪？要不我們約個地方，南山餐廳如何？就在我家附近。”
萬軍聞言，瞥了眼身旁的顧晨。
見顧晨點頭確認，自己便又回覆說：“那行，我們在南山餐廳見面，我現在出發，你們也快點過來。”
“行。”
黃文麗那頭話音剛落，便直接快速掛斷了電話。
顧晨有些遲疑，也是喃喃自語道：“這個黃文麗怎麼回事？只是想跟他了解一些關於當年低價賣房的事情，用不着這麼緊張吧？”
“要我說，這裡面肯定有貓膩。”王警官也是個老同志了，從電話中，與對方的談話就不難看出，黃文麗似乎非常忌諱這件事情。
可調查周凱，這是唯一的線索。
周凱現在被顧晨認定爲操縱者X，可如果要調查操縱者X，爲什麼要做出殺害李玉梅的行爲，就必須要了解操縱者X的殺人動機。
而目前來說，顧晨想過許多條件，都無法滿足周凱行兇的目的。
可一年時間，周凱卻突然聚集了大量財富，除了50萬左右的豪車，還用50萬的超低價，購得一處原價值在80萬左右的房產。
種種一切，似乎都在說明周凱的可疑之處。
而周凱跟這個賣房的黃文麗之間，究竟有什麼特殊關係？顧晨感覺只要見到黃文麗，真相應該不難解開。
由於萬軍是東道主，於是萬軍帶着大家一路行駛，來到了一家安靜的巷子。
南山餐廳就位於巷子的中間部位，客人不多，卻很有情調。
整個大廳內放着舒緩的音樂，讓人感覺心裡舒暢。
而此時，就當顧晨幾人趕到時，一對中年男女，已經坐在一處角落位置，不停的東張西望，交流起來也是神色緊張，似乎是在等人的樣子。
而顧晨透過餐廳玻璃，也看得出兩人的緊張樣子，猜測兩人應該是黃文麗夫婦。
走進大廳，一股菜餚的飄香撲鼻而來，萬軍吸了吸鼻子，感覺自己忙碌一天，終於能有個像樣的餐廳，讓自己解決一下晚餐的問題。
但顧晨卻沒這想法。
此時此刻，顧晨沒有多想，卻是徑直的走向那對夫妻，直接問道：“請問是黃文麗小姐嗎？”
“你是？”中年女子神情緊張，看着顧晨的同時，也發現身後站着數名男女。
顧晨從女子的眼神中看出，這應該就是黃文麗本人，於是直接坐在女子對面，主動解釋說：“我們是江南市芙蓉分局刑偵隊的，這次因爲一件案子，專程來到海東市這邊。”
“因爲案件牽扯到你家的房子，所以我們特地過來了解一下。”
“原來是這樣？”聞言顧晨說辭，女子努力讓自己平復下心情，這才下意識的看了眼身邊的男子。
男子倒是十分客氣，當即伸手說道：“那幾位請坐吧，有什麼要問的，你們說。”
“周凱認識吧？”顧晨坐下之後，將筆錄本掏出。
而身邊的盧薇薇則早已準備好了執法記錄儀，似乎要在這裡現場調查。
餐廳的氣氛，頓時隨着換曲音樂變得氣氛詭異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