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家巷子。
其實就是一條老街，當年這一帶都是生意人。
時代變遷，家族興衰，當年的大戶人家，如今都沒落下去了。
可唯獨盧家巷子的名字，至今還保留到現在。
由於附近太多古建築，並且被列爲國家文物遺產，因此這一帶很少有高樓大廈，兩三層的排樓倒是挺多。
巷子很寬，白天人不多，巷子一側也被劃分爲臨時車位。
但是停車時間是有規定的……
任何車輛，只允許停車到下午4點。
4點之後，這裡將是夜市的開始。
在這裡擺地攤的，許多都會經營到凌晨兩三點。
原因無他，因爲每到夜幕降臨，這裡將變成美食一條街，慕名而來的遊客衆多。
在這裡吃夜宵，能有一種年代感。
用老人的話來說，就是有味道。
現代和古代的東西交相輝映，不少穿着漢服的小哥哥和小姐姐，也經常來這裡打卡，給人一種古人穿越到現代的感覺。
王警官跟何俊超要來了地址，一路走到了巷子路口。
此時天色已黑，盧家巷子的燈光，明顯比其他道路要更亮一些，熱鬧的人流，給這條巷子帶來了生機。
“鬼知道何俊超是怎麼執勤到這裡來的，該不會是特地過來吃夜宵吧？”盧薇薇對於何俊超的執勤說有些懷疑。
王警官笑笑：“距離是遠了些，不過他跟我說，上次是跟老丁，爲了抓一個偷電瓶車的慣犯，一路追到這裡來的。”
“當時兩人肚子就餓了，把偷車賊往路邊的鐵欄杆一拷，兩人直接就坐在附近吃夜宵，饞的那小偷直接要罵娘了。”
“哈哈，抓個賊能找到這種美食，也算是有口服吧。”盧薇薇抿了抿口水，左右看看。
當看見“盧家巷子”的路牌後，盧薇薇頓時心中一喜，說道：“這是我本家啊，看來我跟美食結緣是有原因的。”
顧晨和袁莎莎面面相覷，直接就笑了。
幾人一直往裡走，盧薇薇卻在一直在驚歎不已。
“我的天，用裝蛋撻的器皿裝包子，這是個什麼神仙包子啊？”
“鴨肉還能跟火龍果片搭在一起吃？”
“這粉絲裡面是什麼？有鴨血粉絲好吃嗎？”
“爲什麼麻圓上面還能插根吸管啊？裡面是酸奶還是什麼啊？”
“還有這個，這是燒雞還是什麼？爲什麼可以這麼大？確定不是火雞嗎？”
爲了確定自己的判斷，盧薇薇還特地湊過去，用鼻子嗅了嗅。
王警官感覺很丟臉，扶額說道：“盧薇薇，咱能不能矜持點，好吃的東西千千萬，總不能每一樣你都見過吧？”
“可就是沒見過才感覺很特別啊，吃貨的世界只有好吃和更好吃，尤其是對那些沒見過的新鮮玩意，我只要嘗一嘗，嘗一嘗之後我就能知道，這東西究竟值不值這個價。”
聽盧薇薇在一旁滔滔不絕，賣烤雞的大叔笑呵呵道：“小姑娘真有意思啊，想必也是吃過不少美食吧？”
“那當然。”盧薇薇站直了身體，笑嘻嘻道：“可以說，江南市的美食，我基本吃過一半吧。”
“那也很厲害啊。”大叔不由豎起大拇指，說道：“咱江南市的美食千千萬，敢說吃過一半的，那也很了不起了，就比如我這個燒雞，一看你就沒吃過吧？這雞可都是山上散養的，營養的很呢。”
“果然跟我猜得不錯。”盧薇薇點點頭，又問：“那大叔知不知道，這盧家巷子裡面，有沒有一個賣蔥油餅的，他家的蔥油餅特別好吃的那種？”
“有啊。”賣烤雞的大叔，頓時指着前方的彎道說：“你走到那個掛旗的巷子路口，右拐，那個賣蔥油餅的就在那，每天都很多人在排隊，所以……”
“謝謝大叔。”還不等大叔把話說完，盧薇薇就拉住顧晨的胳膊，說道：“顧師弟，咱們趕緊過去吧。”
“好。”顧晨點點頭，跟着王警官和袁莎莎，一起朝着掛旗的巷子走過去。
賣烤雞的大叔白熱情了，很鬱悶。
原本還想說，那邊排隊要很久，所以來我這買點烤雞啊，結果小姑娘就跑走了……
來到了掛旗的地方，果然和賣烤雞的大叔說的一樣，這裡賣蔥油餅的生意果然是很好。
隊伍都已經排到了幾十人。
一對中年老夫妻，正在手忙腳亂的做着蔥油餅，動作嫺熟的不要不要的。
顧晨頓時鬱悶了：“這排隊要很久吧？”
“咱來的不是時候啊。”王警官也鬱悶道：“何俊超那天晚上是凌晨左右過來的，可現在正好是用餐高峰期，排隊肯定是要很久的。”
“爲美食排隊，應該的。”袁莎莎笑了笑，說道：“要不我去排隊吧？”
“別啊。”盧薇薇頓時一把拉過袁莎莎，又把王警官推過去：“讓老王去排隊，咱們在邊上看看這蔥油餅到底是怎麼做的，沒準還能偷學點技巧，回去自己做呢。”
“好。”袁莎莎還能說什麼，挽住盧薇薇的胳膊，兩人便跑到兩夫妻身邊去觀摩。
王警官聳聳肩：“得，我去就我去，顧晨你也過去看看吧，沒準能像盧薇薇說的那樣，可以成爲大廚呢。”
顧晨只是笑了笑，沒說話，直接跟着盧薇薇和袁莎莎，一起走過去。
“您的蔥油餅好了，4個10塊錢，您拿好了。”中年女子用紙袋子，將四個剛做好的蔥油餅裝進去。
顧客直接掃碼支付後離開了，緊接着又是下一位……
“兩塊五一個的蔥油餅？”顧晨看着鍋裡的蔥油餅大小，不由笑了笑說道：“這還真是個良心價啊。”
中年男子擡頭看了顧晨一眼，笑道：“我一個蔥油餅賣兩塊五，成本大概1塊錢，知足了，我一天能買800個。”
“一天能賣800個？”袁莎莎頓時瞪大眸子，道：“那您一月能賺36000，如果搞加盟，加盟費一個月5000塊錢，在江南市開100家店的時候，每個月加盟費就是50萬，一年就是600萬，如果開5000家加盟店，每年就可以賺3個億，不出兩年就絕對可以在主板上市了。”
聽着袁莎莎幫自己算起了賬目，中年男子笑嘻嘻道：“但是這個蔥油餅……必須我親自做，不能請人，不能速凍。”
“那你一輩子也只能做蔥油餅了。”盧薇薇不由笑了笑，調侃着說道。
“你們是來拍短視頻的吧？”中年女子見三人如此好奇，也是不由分說道。
顧晨很好奇，忙問她：“您怎麼會這麼認爲呢？”
“很簡單啊。”中年女子在談話之間，又將裝好的蔥油餅，遞給下一位顧客，順便說道：
“因爲你們的氣質都很好，這年頭走在大街上，能看見一個帥小夥已經很不錯了，又多了兩個大美女，你們應該是哪個工作室的吧？我想你們應該是來這拍視頻的。”
中年男子也笑道：“前些天，總有一些穿着很時尚的年輕男女，以我的蔥油餅攤位爲背景，又是拍屁股又是扭腰的，哎喲，我都沒心思做蔥油餅了。”
“而且那些人又是打燈光，又是各種攝像機位，感覺跟拍電影一樣，不過說來也巧，也正是因爲他們的視頻，我們這個攤位的生意，才越來越好了，還真該感謝那幫年輕人呢。”中年女子也趕緊補充道。
此時此刻，一名穿着黃馬甲的外賣小哥，氣喘吁吁的將電瓶車停在攤位的後邊，摘掉頭盔走過來。
他拿起一個紙袋子，順手捏着一個蔥油餅，放進嘴裡咬上一口。
“小冬，你回來了？”中年男子扭頭看了眼外賣小哥。
“嗯，剛送完幾單，肚子餓死了，我先吃幾個蔥油餅。”
“不要吃多了，這裡還好多顧客排着隊呢。”中年女子也是在一旁提醒道。
“沒事。”外賣小哥沒有理會，消滅完手裡的蔥油餅後，又準備對鍋裡的蔥油餅下手，結果就發現顧晨、盧薇薇還有袁莎莎站在面前。
整個人忽然就呆住了……
“咦？你們……你們不就是那天那幾個警官嗎？”
外賣小哥很快就認出了幾人。
“趙小冬？”顧晨看着外賣小哥身上的芙蓉外賣馬甲，頓時又想起當晚趙小冬滿臉是血的來報案，笑了笑說道：“你的傷勢怎麼樣？”
“託顧警官的福，眉骨骨折，對方也賠償了所有醫療費用。”趙小冬說。
“那你現在就出來上班啊？就不多休息幾天嗎？”袁莎莎也表示不理解。
趙小冬擺擺手：“咱們幹外賣跑腿的，時間很寶貴，而且有些老客戶都是固定的，如果耽誤幾天，沒準這些積累的老客戶，就被別人搶走了，咱也不敢休息，賺錢不易啊。”
見顧晨幾人還站着，趙小冬頓時退後幾步，將攤位上的幾個小凳子搬出來，說道：“你們幾個也是來買蔥油餅的吧？都別站着啊，先坐一下吧。”
“謝謝啊。”
見趙小冬如此熱情，大家也就坐下來。
“真沒想到，原來這家賣蔥油餅的，是你爸媽在經營啊？”見好吃的蔥油餅，竟然是趙小冬家在經營，盧薇薇也是高興的不要不要的。
“混口飯吃而已了。”趙小冬沒了當初在警局的拘謹，反而輕鬆了不少：“我家是外地的，在老家，蔥油餅賣的並不好，主要也是因爲做這種生意的太多了。”
“而在江南市，原本也還行，可後來被那些拍短視頻的接連當做背景，越來越多的人就往這跑，生意也就越來越好了。”
“你爸媽做蔥油餅，你做外賣，挺不錯的啊。”顧晨也是對這種職業搭配表示好感。
父母做蔥油餅，兒子負責接單配送，不僅能增加蔥油餅銷量，自己也能接單賺錢，怎麼都是雙贏局面。
“其實也不容易的。”趙小冬臉上透露着稚嫩，笑呵呵道：“其實我們跑外賣的，必須要迅速熟悉異鄉每一條無名的衚衕，斷頭的小路和幽深的秘徑。”
“畢竟每個騎手心裡都藏着一個名字，比如一棟樓，一個小區，或一條路。”
“通常是我們第一次配送超時的，打了很多轉找不到的，或者是深夜裡被困厄住的。”
盧薇薇笑道：“看你也應該做了幾年吧？這些無名小巷，估計比我們警察還熟悉。”
“這個倒是有。”趙小冬也並不否認，說道：“我在芙蓉外賣上班兩年，其實大部分時間我是夜班的專送騎手，每天23點開工，早上7點收工。”
看了看顧晨，趙小冬笑了笑說道：“所以你們那天值夜班，才能碰到我，而今天正好有個老顧客，嘴饞，而且又近，就給他送過去，而一般我是23點開工的。”
“夜班的專送騎手，工資應該很高吧？”顧晨很好奇，或者說是對外賣小哥的職業好奇。
每天看見許多外賣小哥穿梭在城市的街頭巷尾，他們總是行色匆匆，卻很少有機會跟這些人坐下來，面對面交流。
顧晨感覺這是個機會……
“工資也還行吧。”趙小冬笑了笑，說道：“深夜的單子一單賺八塊，外加五十塊夜間補貼，但在行情最慘淡的春末凌晨，一個騎手一個晚上有時只能接五個單子。”
擡頭看了看天空，趙小冬又感慨道：“不過江南市消費高，爲了省錢，我們連飯都不敢放開吃，超過十五塊，就要掂量，每個月放兩天假，也很少會休息，都攢了起來，回家探親用。”
“那你爸媽是後來纔過來的對嗎？”袁莎莎弱弱的問他。
“是啊。”趙小冬笑笑：“後來老爸老媽總是見不到我，又擔心我吃不飽睡不好，就一起來江南市做點小生意，沒想到，江南人對蔥油餅還是鍾愛的，我爸媽現在一天能賣800個左右，收入也還可以了，過不了幾年，我們就可以回老家縣城付個首付了。”
“不在江南市定居嗎？”盧薇薇好奇道。
趙小冬搖頭：“這裡的房價傷不起啊，在老家縣城，咬咬牙還能勉強買一套，這裡是大城市，可能這裡永遠都不屬於我吧？”
“在江南市賺錢，在老家縣城買房子，也很好啊，畢竟那是自己家。”顧晨挺同意趙小冬的觀點。
畢竟房價已經讓不少年輕人的夢想破滅了。
而相比較鵬城的棚改，一次性就能誕生成百上千個億萬富豪相比，普通人真得靠自己的努力，才能活得體面些。
“我們工資雖然還可以，但是在江南市的凌晨，我們也丟過餐，甚至一整輛電動車，如果把這些換成一單單的收入，那真是讓人心疼。”趙小冬說到這，也是不由感慨道：
“所以那天那個揍我的東風外賣小哥，他算是賠慘了，不過我們還是達成了和解，昨天晚上碰見，他還跟我打了聲招呼呢。”
“那挺好的。”顧晨滿意的點點頭，這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些，不由說道：“所以我們警方在打擊夜間盜竊方面，也是在全力以赴，尤其是偷外賣小哥電瓶車的那幫賊，完全是加大力度。”
“非常感謝你們警方的付出。”趙小冬激動的雙手抱拳：“這個我們已經切身感受到了，尤其是最近一年，就算電瓶車被盜，也很快能被追回來，這得誇讚一下你們芙蓉分局，聽說其他片區就沒這麼走運了。”
“哈哈。”盧薇薇也是好笑道：“你還真是個馬屁精。”
看着王警官前面還站着十幾個人，顧晨回頭又問道：“你們快遞小哥穿梭在城市的街頭巷尾，應該對這座城市比較熟悉，以後要是有什麼可疑的事情，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們警方啊。”
“對。”盧薇薇也補充道：“警民合作，咱們這個片區才能安居樂業，你們就是流動的巡視員。”
“哈哈，這個倒是可以啊。”趙小冬也是撓了撓後腦，說道：“我們外賣小哥千千萬，組成一道情報網，那也能給你們警方提供不少支援呢，只是……”
說道這裡，趙小冬忽然猶豫了一下。
“只是什麼？”袁莎莎不解的問他。
“只是吧，平時大家沒這意識，而且大家的時間都用在工作跑腿上，偶然也會發現一些，但見義勇爲的也不多，也怕被報復，所以要說給你們警方提供線索吧，也只能隨緣了。”
見顧晨一直在思索，盧薇薇好奇的問他：“顧師弟，你是不是有什麼新想法？”
“有的。”
顧晨點點頭。
其實顧晨一直有個新想法，只是平時接觸外賣小哥的時間短，也很少有交集，談心就更不可能了。
可今天遇到趙小冬，讓顧晨意識到，其實在警方的巡邏隊之外，還有另外一支重要力量，那就是外賣小哥這個團體。
警方的巡邏人員是有限的，而且巡視路線也比較中規中矩。
許多無名巷子的熟悉程度，還不如這些整天走街串巷的外賣小哥。
如果能將芙蓉區這邊的外賣小哥，稍加有組織的進行宣傳和教育，沒準就能成爲警方巡邏隊之外的，另一支專業情報隊。
因爲外賣小哥見過了許多個江南市的凌晨。
多數時候，這些夜晚很尋常，一個單子連着一個，直到天亮。
但有時，穿行城市的毛細血管，騎手們會發現專屬於夜晚的隱秘，慾望，狂歡，溫情和眼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