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昨天的陰雨綿綿之後,放晴的鬱金香路要比以往更加活躍,眼界範圍內有代表着現代文明的高樓大廈,也有被大自然雕琢出來的鳥語花香。
肖艾一路將我帶到了鬱金香路的最東邊,然後在一棟商用房前面的空地上停下了腳步,她向我問道:“江橋,感覺這邊的環境怎麼樣?”
我四處看了看,因爲地處這條路的邊緣,所以要相對安靜一些,尤其讓我感到舒服的是:在這棟商用房的對面開了一間很有格調的蛋糕房,它的外飾很偏歐美風。店門口開始長葉子的梧桐樹下襬着幾張復古的餐桌,餐桌旁就是店鋪的玻璃窗,那些掛在玻璃窗上的吊蘭,雖然遮擋了一部分陽光,可陰鬱的頹廢中仍不斷生長的希望。
我對肖艾說道:“那個蛋糕房好像是新開的,是你要給我的驚喜嗎?……呵呵,做糕點還真是我的強項!”
“想的美,你去買盒蛋糕,看看要不要給錢!”
我又往那間名爲“花香”的蛋糕房看了看,然後轉頭向肖艾問道:“那你給我的驚喜是什麼?”
肖艾在自己的手提包裡一陣摸索,然後拿出一把鑰匙對我說道:“跟我進去吧,給你的驚喜在這棟房子裡,不是對面的那間蛋糕店。”
我不知道肖艾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仍堅定的跟上了她的腳步,這種堅定源於我和她在日積月累中建立的信任,儘管這棟樓看上去有那麼一點荒,和對面的蛋糕房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肖艾將我帶到了房子的二樓,整個樓層大概有120個平方,且沒有隔斷,所以看上去有那麼一點空,只有靠窗戶的位置擺了一張辦公桌,辦公桌的上面立着一把吉他,旁邊放着一架鋼琴。
肖艾拍了拍我的肩,帶着一種很有成就感的笑容說道:“怎麼樣,江橋,看出一點眉目了嗎?”
我又將這個空空蕩蕩的樓層環視了一遍,當即反應了過來,充滿驚喜的問道:“你是要和我一起做音樂培訓嗎?”
肖艾沒有立即回答我,她走到了靠北的那面牆,然後打開了木質的窗戶。我跟隨着她的腳步,也來到了窗戶邊。探身望去,原來這棟房子的後面是一個給市民們用來散步的小花園,裡面除了花草,彎曲的小路兩旁還種植了一些桂花樹,宛若這條鬱金香路上的一個小世外桃源。
我感慨道:“我在鬱金香路上生活了20多年,從來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塊寶地,你是怎麼找到的?”
“你的眼中只有那院子裡的一畝三分地,哪裡會留意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呵呵,在我眼中,一花一木都是一個世界,我的小院其實挺豐富的!”
肖艾與我靠的很近,她的呼吸我都能感覺到,她在這基礎上又往我面前走了半步,似笑非笑的說道:“江橋,我一點都不懷疑,如果誰每個月給你個萬兒八千的退休工資,你肯定就死守着你那個院子度過餘生了!”
“胡說,我要做大老闆。”
“摸着自己的良心再說一遍。”
她的氣息實在是太真實了,我不自覺往後退了小半步,然後厚着臉皮笑道:“其實每個月有個萬兒八千的退休工資拿着也是挺不錯的哦……起碼買花種草,把院子翻修一遍的錢都夠了!”
“是啊、是啊,然後你就不問世事,在你的小院子裡得道昇仙了。”
我笑着,肖艾也不再和我開玩笑,她拉着我來到了房子的中間,然後對我說道:“看見沒有,我準備在這個地方弄個十字的隔斷,琴童們學不同樂器的時候,互相之間就能少一點干擾了。”
“真的要和我一起做琴行啊?!”
“不然咧?”
儘管肖艾的態度已經很肯定,可我還是不太能夠相信,於是再次向她問道:“你之前不是嘲笑我做音樂培訓不專業嗎?而且你現在都已經是演藝集團的演職人員了!”
“嘲笑你,是爲了顯示出我女人的矜持,總不能你說什麼,我就附和着你做什麼吧!我又不是你買的機器……而且你這個人吧,受點挫折做事才能更上心,這點你承不承認?”
“承認,我的確是個很有韌性的男人。”
“真不要臉,什麼韌性啊,說白了,就是軸!”
我被她擠兌的說不出話來,就這麼看着她,等她繼續說下去……對於她加入演藝集團的動機,我是真的有點看不懂,畢竟一個月才那麼點工資,連她護理一次頭髮的錢都不夠。
她又解釋道:“至於加入演藝集團,當然不是爲了掙一點基本工資那麼簡單……你做音樂培訓和我做培訓時不一樣!我可以小打小鬧的賺點生活費,但對於你而言,卻是一份需要百分百努力的事業,所以我想到演藝集團裡積累點資歷。以後你出去做企劃宣傳的時候,就可以很有底氣的告訴那些琴童的家長,我們的肖老師不僅專業知識過硬,而且還有很多國際級的演出經歷,這纔像個有核心優勢的音樂培訓機構嘛!”
我不可思議的看着她,這還是那個在去年秋天時,還開着價值百萬的奔馳車,遊戲人間的姑娘嗎?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一副盡在掌控中的表情,又說道:“不用爲我嚴謹的邏輯思維感到驚訝,因爲我在臺北的時候就開始琢磨這個事情了。”
“在臺北就開始琢磨這個事情了?……”
我誇張的表情,讓肖艾一愣,當即又回道:“琢磨不代表我就願意回來,你可別胡亂設想。”
“你承認自己一直端着,又不是一件非常丟人的事情,作爲男人我是絕對能夠尊重女同胞們愛端着的天性。”
肖艾看着我的表情忽然變得極其嚴肅,她言語很低沉的回道:“江橋,我沒有和你開玩笑。在你去之前,甚至是之後,我都很猶豫,我將回南京和留在臺北的任何一種可能出現的結果,都假想了一遍……可就算想了這麼多,可回南京還是在衝動之下做出的選擇……”
我看着肖艾,沉默了很久之後才說道:“你這麼說了,我就明白了。”
“江橋,我們已經沒有退路可以走了……所以都要很認真的活着……你知道嗎?昨天你給我的錢,我並沒有還給同學,全部用來付這個房子的租金了……至於裝修的費用,我們還要再想辦法。”
“嗯。”停了停,我又對她說道:“我會想辦法的……這個琴行,我就算豁出一切也要經營好!”
……
下了樓,我站在空地上,再擡頭看着被肖艾租下來的那個樓層,心情與剛剛截然不同。我看見了自己身上的責任,我不想承諾肖艾太多,只想讓她放心的跟着我走,我們都不必回頭去看各自走過的路,因爲在我們腳下的都是即將要伴着走的路……路很崎嶇,卻也有花草相隨。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等心情略微輕鬆了一些以後,才笑了笑向肖艾問道:“給我們的琴行起個名字吧。”
“既然是我們一起做的琴行,那就各取我們名字中的一個字吧。”
“好啊,這個提議不錯,顯得我們都積極參與進來了!”
肖艾略微想了想,回道:“就叫肖橋樂坊。”
我當即反對:“憑什麼你的字放在我前面啊?!”
“就憑我的江湖地位比你高……”
看着肖艾理所應當的樣子,我選擇了妥協:“對,你會教琴,江湖地位是比我高那麼一點,但是叫肖橋也太彆扭了吧,延伸去想一想,好似要消滅我江橋似的,多不吉利!”
肖艾看着我一陣無語,許久才用妥協的語氣,問道:“那你想叫什麼?”
“呃……我看,就叫艾橋樂坊好了,名字又大氣還前衛,更有一種和國際接軌的感覺,你覺得呢?”
肖艾看着我:“艾橋樂坊?”
“嗯,艾橋樂坊。”
……
確定了要和肖艾一起做琴行的事情後,我那鬱結了好幾天的心情突然便順暢了起來,一路上也思考着要怎麼做好這個琴行,不過在這之前,我還得想辦法弄到一筆裝修和買設備的錢,這個倒是真的有點傷腦筋。
片刻之後,我們回到了巷子口,原本我是打算親自給肖艾做一頓中飯的,可是她卻停下腳步,看了看時間之後對我說道:“我得走了……今天下午我要跟團裡去日本,這是好不容易和團長爭取到的演出機會,待會兒回去還有幾個手續要辦一下。”
“去日本?”
“嗯,是去參加一個亞洲的民族音樂節,正好也順便看看袁真師哥,我們都好久沒有聯繫了。”
聽肖艾提起袁真,我心中倒並沒有什麼不舒服,畢竟他們有多年的師兄妹情誼,肖艾去日本演出,沒有理由不見面。
就在我準備提醒她注意安全時,她又向我問道:“江橋,你還記得剛剛早上答應我的事情嗎?”
“去看喬野嘛,我沒忘記。”
肖艾爲我做了一個加油打氣的手勢,然後才說道:“趕緊去吧,有什麼新情況給我發信息。”
我點頭,肖艾隨後也沒有再逗留,她攔了一輛出租車後便離開了鬱金香路,可我仍在原地站了片刻,消化着上午半天因爲她而改變的心情。
……
去超市買了些適合中老年人使用的保健品,我便去往了喬野的家。路上,我終於收到了陳藝的回信,她說:“我正在陪秦苗做孕檢。”
這個回答讓我心中鬆了一口氣,因爲我現在特別怕看到秦苗或者喬野任意一方有極端的行爲,而就像現在這麼僵持着也挺好的,至少能給人一點喘息的機會,否則我真沒什麼膽子,在這個時候假借拜訪之名,去看喬野。
大約二十分鐘,出租車將我帶到了紫金山腳下一個非常高檔的別墅區。我付了車錢之後,便拎着剛剛買的那些保健品,沿着一條林蔭小道向喬野家的那棟別墅走去,心裡卻有點犯怵。
喬野爸媽可都是老江湖,我這麼突然拜訪,他們要說不知道我的真正來意是不可能的。再想起喬野他爸那火一樣的暴脾氣,我真的有了一種爲朋友兩肋插刀的感覺,因爲這個任務的危險係數實在是有點高!
來到別墅門口,我沒有急着按門鈴,而是先探着身子向裡面看了看,頓時便有了一種走狗屎運的感覺,我沒有看到喬野他爸的車,要是隻有喬野他媽在的話,事情就好辦多了。
我理了理着裝,然後按下了門鈴,還是那個在喬野家已經幹了好幾年的高個子保姆給我開了門,我小聲的問道:“阿姨,我喬叔叔在家嗎?”
“剛剛纔帶着喬野媽媽出去了。”
那無形的壓力頓時從我身上散去,我呼出一口氣,便直直向別墅裡走去,卻不想保姆阿姨死死的拉住了我,語氣緊張的對我說道:“江橋,你不能進去。”
“不是,阿姨,我怎麼就不能進去了啊?”
“喬董事長叮囑過了,尤其是江橋不準進房子一步。他說,你和喬野是穿同一條褲子的,肯定是憋着壞來的!”
我哭笑不得,然後尷尬的撓了撓頭,又做出一副懇求的樣子,回道:“阿姨,你就放我進去吧……你肯定也知道喬叔下手把喬野給揍成什麼德行了,喬野脾氣臭,要是沒一個人開導他,他肯定得被這口撒不掉的窩囊氣給憋出病來!”
我一邊說着,一邊又想往裡面闖,卻不想保姆阿姨死死拉住了我,幾乎央求道:“江橋,你這孩子別讓阿姨爲難……你這麼進去,喬董事長這邊我真的不好交代,要扣工資的!”
我實在不好意思爲難一個保姆,於是又退到了別墅的門外,卻並不甘心就這麼離開,而保姆阿姨趁我晃神間趕忙將門又關了起來,隨後便從屋裡走出來幾個保安模樣的人,其中的一個我還真認識,就是上次我去建築公司找秦苗鬧事的時候,將我按倒在地上的那個。
看着眼前這麼大的陣勢,估計和我事先想的一樣,喬野是被關禁閉了。
……
我不太死心,又繞到了別墅的後面,依稀記得喬野是住在一樓靠東的房間,便從地上撿了幾個石子,隔着院牆向玻璃窗上砸去。
陸續砸了幾次之後,窗簾終於被拉開了,而喬野就站在窗戶的後面與我對視着……
他家的院子實在是太大了,站在院牆外的我,又不敢大聲說話,於是不停用手比劃着,喬野卻不能會意……
我終於急了,衝他喊道:“你爸打算把你關到什麼時候?”
“你他媽小聲點兒,別把那幾只蒼蠅給招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還有我不敢待的地方?……那幾個保安來了,哥們兒也這麼站着和你說話……”
喬野還沒來得及回答,幾個保安便從前面氣勢洶洶的繞了過來,我在心裡喊了一聲“我靠”,隨即提起地上的保健品,拔腿就往另一個方向跑去……心中也總算對喬野家的銅牆鐵壁有了一個更清醒的認識。我來之前,肖艾的想法實在是太過於樂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