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時就站起了身子,向孔令儀鞠了一躬:“孔大小姐實在是不必如此,當日雲海也有過錯,是以大小姐不必這般。”
孔令儀微微一笑,笑容非常美麗:“歐陽少爺,上次的事情,是我們姐妹的不對,是以令儀親自下廚,向歐陽少爺賠罪,至於舍妹,歐陽少爺應該可以理解的,令儀就代替舍妹向歐陽少爺道歉了。”說罷孔令儀欠身一禮。
我當然理解,遇到了那種事情,對於心理的創傷,是顯而易見的,至於下廚這種道歉方式,我很難以想象一個終日舞刀弄槍的姑娘可以做得出來。
“大小姐言過了,雲海早就把那件事情忘了;還有,雲海乃革命軍人,革命軍人之稱謂,豈可言少爺?還請大小姐日後勿要以”少爺“稱呼雲海,若是不棄,雲海希望大小姐可以稱呼雲海之名。”我心裡對孔令儀的好感很高,所以,我也並不介意孔令儀稱呼我爲“雲海”,而且孔令儀的年紀比我大,這麼稱謂,倒也不過。
孔令儀微微一愣,隨即笑道:“既然如此,令儀就託大了,既然如此,也煩請雲海日後不要稱呼令儀爲大小姐,也請稱呼令儀之名吧。”
此言甚合我意,哪裡有拒絕之理?
我又看了看孔祥熙先生和宋靄齡夫人,二位長者微笑點頭應允,得到了大人的首肯,那麼今後,我便可以直呼孔令儀之名了。
”那麼,父親,母親,雲海,請吧!”孔令儀指了指身後的飯廳。
孔祥熙先生走到我身邊:“賢侄,請吧!你是客,客先行。”
我點了點頭:“伯父伯母,請,令儀姐,請!”我思忖了半天,孔令儀之年歲大於我,喚我“雲海”尚合禮制,而我之年歲小,若是直呼孔令儀之名,未免有些託大,也有些失禮,更是有些曖昧不清,傳揚出去,有些不好的影響,所以稱其爲令儀姐,倒是很合適。
孔祥熙先生和宋靄齡夫人還有孔令儀聽到了我的稱呼,都是先一愣,隨即露出了笑容。
正不愧是財神爺家的飯廳,真可言是富麗堂皇,一張長條形的飯桌,全部都是歐式風格,採用的,似乎是上好的紅木,椅子也是沙發椅,裝飾華麗,最華麗的,當然還是飯桌正上方的吊燈,綴滿了水晶吊墜,絢麗奪目。
只是這麼一來,要多少錢呢?可以武裝多少軍隊呢?
“賢侄,請。”孔祥熙先生和宋靄齡夫人作爲主人,也是長者,自然是首先落座,而後指着右邊的座位,對我說道;這我還是知道的,自古,以右爲尊,客人來家,都會把家主人右手邊的位置留給客人以示尊重。
“謝伯父伯母。”我坐在了椅子上,真是很舒服,可是,不知爲什麼,我還是有些享受宿舍裡面硬邦邦的木頭椅子……
“賢侄,初次來府上,我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些什麼,就做了些家常便飯,還請賢侄不要嫌棄啊。”孔祥熙指着桌上數十道精美菜式,笑呵呵地說到;宋靄齡夫人也在一旁說道:“是啊雲海,這些菜,都是令儀做的,可能有些不好,但是,就湊合湊合吧!”
謙虛,太謙虛了……這麼些精美的菜式,抵得上一個師的部隊一天的伙食費了吧……
“伯父伯母不必如此,雲海離家已久,這這麼精美的菜式很久沒有見過了,不說是德國和軍校,就算是在家裡,家父管教也是極爲嚴厲,從不讓雲海大魚大肉,常常讓雲海吃糠咽菜,甚至是不讓吃飯;家父常言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所以,不怕伯父伯母還有令儀姐笑話,這麼精美的菜式,雲海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所說的自然是實言,自小開始,父親就以軍人的要求對待我,一般吃的都是饅頭和稀粥,還有點兒醬菜之類的;當然爲了健康成長,父親偶爾也會對母親偷偷送給我雞湯魚湯和肉之類的東西視而不見,而每天一杯牛奶,在我到了德國之後,才明白,那是父親深沉的愛……
在德國的日子,我也堅持了父親給我定下的標準,基本上就是麪包和牛奶,當然,長身體之際,偶爾也會改善一下伙食,吃些肉類……
所以,只要餓極了,什麼樣的食物,我基本上都吃過,甚至是家中池塘裡的生魚,我也曾經偷吃過;當然父親也以身作則,餐餐吃的都和我一樣,從不大魚大肉,母親的用度也很少,只是在偶爾有客人前來的時候,纔會稍微有些魚肉,但是那些,我是很難沾到的。
至於父親經商所得的錢財,我根本沒有見過……
“哦?文成公竟然嚴厲至斯?”一席話說得孔祥熙先生宋靄齡夫人還有孔令儀都是吃驚不已,他們紛紛用不一樣的眼光審視着我,而我從這些眼光裡面讀出了敬佩和滿意。
“難道,這麼些年,雲海,你就沒有吃過好一些的東西?”孔令儀似乎還有些不相信:“文成公後來從商,大獲成功,成爲浙江商會會長,家財萬貫,怎會……”
我苦笑一聲:“令儀姐,不瞞你說,我長這麼大,家父從未給我一塊大洋零用錢,就算是在德國,那也僅僅只夠生活和學習之用,要想做些別的事情,我還需自己做工去賺錢,家父是不會給一點錢的;不過德國對工人的待遇很好,工資很高,比我國工人的工資要高多了。”
孔祥熙先生和宋靄齡夫人對視一眼,紛紛露出了難以相信的神情,當然還有一絲絲的敬佩和慚愧;孔祥熙先生嘆了口氣:“蔣先生曾言,雲海之才,不下其父,將來必爲國之棟樑;現在我才知曉,雲海成才之不易,我孔祥熙,遠遠不如文成公啊!”
而孔令儀似乎也露出了慚愧的神情,宋靄齡夫人見場面有些冷,於是笑着說道:“雲海,快些吃吧,再不吃,菜都涼了,達令,令儀,我們也都吃吧!”
孔祥熙先生猛然驚醒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於是拿起了筷子,說道:“雲海,你還小,不能喝酒,那麼,我們就不喝酒了,吃吧!”
我看了一下四周:“爲何不見二小姐?”
孔祥熙和宋靄齡彷彿才發現一般,環顧四周,才問道:“是啊,令俊呢?”
孔令儀說道:“令俊還需要一會兒,所以,我們不必等她,先吃吧!雲海,你是客人,你先吧。”
我點了點頭,看向了那些色香形俱全的菜式,不由的嚥了咽口水,正準備伸筷子之時,卻突然發現了一個極不和諧的菜盤,我正欲伸出的筷子,猛然間停頓了……
孔祥熙和宋靄齡順着我的目光看去,紛紛露出了驚異的神色,他們方纔沒有看清,這一看,確實發現了一個極不和諧的存在……
孔令儀露出了一種想笑卻又不敢笑的神情,捂着嘴,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呆呆的看着這極不和諧的菜,感到有些費解;這菜的顏色倒是和其他精美的菜式的色澤差不多,可是這形,卻是讓我大跌眼鏡,這樣的菜,就算是我,從小吃苦吃到大的人,見到了,也是着實感到觸目驚心!
這是什麼啊?魚?還是長者鱗片的怪物?還是被切的一塊塊的,還沒切斷,藕斷絲連吧……
主料和湯料混雜在一起,裡面還參雜着一片片的魚鱗……看上去像極了一道泔水……
孔祥熙先生大驚:“令儀,這,這是什麼?怎麼可以把這種東西端上來?這,這太失禮了!誰做的!”
宋靄齡夫人站了起來:“來人,把這個撤下去!令儀,這是什麼?怎麼回事?!”看來宋靄齡夫人也是極爲不滿。
孔令儀連忙阻止了正欲上前將這道“菜”撤走的僕人,說道:“父親,母親,這,還是不要撤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