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嚇了一跳,差點摔趴在地上:“先、先生,我沒有偷聽,我就是想過來打個電話。”
她說着還假裝淡定地掏出手機喂來喂去,匆匆忙忙地走了。
莊先生微微咬緊了牙齒,半眯起眸子盯着那扇門看了很久。
他的眼裡盛着薄怒,我嚇得不敢吭聲,連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
直到姨夫又打電話過來,莊先生才從那種狀態中恢復了正常,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我的手機屏幕。
我怕他又把電話搶過去,趕緊拒絕了接聽。
姨夫那種脾氣,只怕很快就要跳腳了,我得儘快穩住姨夫。
所以我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主動說了話:“莊先生,你沒事吧?”
他扯了個勉強的笑容:“沒什麼,我今天回去,你也一起吧。”
我順從地點了頭,如果沒有姨夫追着要錢,我肯定會希望繼續留久一點的。想到外婆說的走錯路及時回頭那番話,我就覺得沒臉見她。
當初我因爲學費問題不肯讀高中,外婆第一次打了我,她說不讀書就沒出息,沒出息就要留在老家被姨夫坑害一輩子。她省吃儉用供完我讀高中後,我終於出息得考上了大學,雖然不是什麼名牌大學。
我記得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她高興得整天都沒合過嘴。
她一直以爲我的命運會因此改變,可我現如今卻選了一條讓她失望的路。她如果知道手術費是我靠着出賣子宮賺來的,肯定會氣得不想再見我。畢竟在她眼裡,被毀了清白的女人只能像姨媽一樣,跟着姨夫這種男人憋屈一輩子。
離別的時候我哭了,因爲生下孩子之前我應該見不到她了。
那天,我第一次抱住了外婆瘦弱的身體,她一直在發抖,哽咽着在耳邊跟我說:“希希啊,在外面照顧好自己,飯一定要吃飽,保護好自己,不要被壞男人欺負。”
我連連點頭,哭着說“好”。
臨走前,外婆朝莊先生招招手,莊先生遲疑了下,但還是皺着眉頭走了過去。他依着外婆的手勢把耳朵湊了過去,外婆拿手擋住嘴巴,悄悄跟他說了幾句話。
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莊先生的眉頭一擰一擰的,中途有幾次想張口說話,外婆都拍拍他的肩膀阻止了。
最後莊先生站起來點點頭:“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她。”
那個畫面在我腦子裡停留了很久,我擦着眼淚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分離的不捨和外婆擔心的眼神,不斷地在我心裡交織,我給田華嬸鞠了好幾個躬,聽她保證了好多遍會好好照顧外婆,我才安心地跟着莊先生離開了。
我們一路上各有心事,誰都沒有說話,阿姨有好幾次想打聽外婆跟莊先生說了些什麼,他都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
阿姨看到他的眼神,哪裡還敢再多問。
莊先生心事重重了一路,我偷偷抹眼淚的時候,他也沒出聲安慰我,只時不時地遞紙巾給我。
我抽空給姨夫發了短信,告訴他我會盡快籌錢,希望他不要再去醫院鬧外婆。
他態度很好地在短信裡跟我做了保證,但還是說了一句希望我儘快把錢打給他。
我心裡難受得要死,偷偷看了一眼莊先生,發現他正在打瞌睡,眉頭皺得緊緊的,好像有煩心事。
阿姨的座位跟我隔了個過道,我心裡發悶想跟她聊天時才發現她不在位置上。中途去上洗手間的時候,我在車廂門口看到她在講電話,本來我也沒在意,可進洗手間的時候突然聽到她提了我的名字。
心裡頓時“咯噔”了下,直覺告訴我她在跟趙雅如說話。
我清楚地聽到阿姨說了我外婆跟莊先生說悄悄話的事情,還說了我跟莊先生偷偷在樓梯過道里說話,就連莊先生中午什麼時候去的醫院都彙報了。
我嚇得手心裡直冒冷汗,趁着她沒看過來就急匆匆地回了座位。
莊先生醒了,摸摸我的額頭:“怎麼了?冷氣吹着不舒服?”
他說着就讓乘務員拿了條毛毯過來,親自幫我蓋好:“還冷嗎?”
我搖搖頭,特別想把剛纔的事情告訴他。可我想了想,萬一說出來的話,肯定會破壞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我不想這麼做。
但是我真的很害怕這種被監視的日子,以後我再也不敢偷偷注意莊先生的言行舉止了,想到這裡,我就覺得難過。
餘光瞥到莊先生還在看我,我只好找了個別的理由:“莊先生,我外婆心地很好的,她如果跟你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請不要放在心上。”
莊先生無聲地笑了,拍拍我的手背:“她只是讓我好好照顧你,說你……”說到這裡他頓了下,看我的眼神裡多了一層憐惜,“她說你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沒其他的,不用胡思亂想。”
我剛想衝他笑,突然看到阿姨往這邊來了。
我急得趕緊把手從莊先生的手掌下面抽了出來,心驚膽戰地低了頭。
也怪我沒經歷過大事,遇事不夠鎮定,當時反應太大了,所以莊先生很疑惑地盯着阿姨看了很久。
不過他並沒有追問我出了什麼事,可洞若觀火的眼神看得我很害怕。
總感覺他們夫妻之間的關係有些玄妙,具體哪裡有問題我也說不上來。
到家時,趙雅如很熱情地迎接了莊先生,撲進他懷裡直接送了個香吻,還是直接親在嘴巴上的。
我心裡澀澀的,趕緊低下頭先回了客房。
趙雅如很快就過來敲門了,她盯着我的臉看了幾秒鐘,不大高興地說道:“怎麼瘦了這麼多?嘖,沈希啊,可不能再有下次了,你都不知道我這幾天有多擔心。”
“雅如姐,對不起,讓你操心了。”我突然有點不敢看她,也不知道阿姨都跟她彙報了些什麼。
之前懷疑阿姨跟她告密時,我並沒有這麼害怕,當真親耳聽到了告密,我總覺得心裡發慌。尤其是我跟莊先生還一起看過電影,我真擔心她會知道。
想到這些我就沒有跟趙雅如對視的勇氣,我覺得很對不起她。
可每次面對莊先生時,我總也控制不住心裡那份歡喜,外婆讓我回頭,我到底該怎麼回頭纔好?
我盯着自己的肚子看了很久,第一次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不該選擇這條路。
趙雅如很和氣地抓住我的手:“你外婆做手術花了不少錢吧,你也是個孝順孩子,年紀輕輕的就知道賺錢給家人治病了。錢還夠用嗎?不夠用的話跟我說,我可以提前讓你預支點。”
我很感動,下意識地擡頭看了她一眼,可碰上她的眼神後又趕緊垂下了視線:“雅如姐,暫時是夠的,你對我真是太好了,謝謝你。”
這麼好,我還違背了承諾,真的很忘恩負義。
她呵呵笑着拍拍我的肩膀,突然問我:“我老公回來的路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我看他心情不大好。他這個人就喜歡把事情憋在心裡,你要是知道什麼可一定得跟我說。”
我心裡打怵,驚恐地瞄了她一眼:“雅如姐,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莊先生回來的路上都沒怎麼說過話。”
“那他有沒有跟誰通過電話?”
趙雅如的話帶着某種誘導的性質,我幾乎第一時間就猜到了她想問的問題:他跟周瑾聯繫過嗎?
周瑾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爲什麼會讓趙雅如這麼防備?
可好奇歸好奇,我當然不希望趙雅如跟莊先生爲了這個人而鬧矛盾,下意識地就爲莊先生辯解:“莊先生很忙,肯定沒空跟他的初戀約會,雅如姐,你不要懷疑莊先生了,他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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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趙雅如突然打斷了我的話,臉上的笑容眨眼就沒了:“你怎麼知道他很忙?”
我心裡一虛,脫口就說道:“因爲莊先生去看過我外婆兩次。”說完又覺得不妥,趕緊壓低了聲音,“莊先生來回的路上都花了不少時間,肯定沒空餘跟初戀約會的。雅如姐,我知道你們是怕外婆的病影響我的心情,真的很感謝你們。”
趙雅如可能是覺得我的話在理,隨便客套了兩句後果然沒再問下去。
她一走,我立馬覺得自己剛打了一場仗,緊繃的神經這才鬆懈下來。
後背上竟然緊張出一層汗來,粘在身上特別難受。
收拾衣服的時候,我從揹包裡掏出一小把爆米花,上面的糖已經化了,抓在手上黏黏糊糊的,就像我跟莊先生之間已經過去的那段回憶,丟掉可惜,可拿出來卻又不能再吃。
我小心地找了個小盒子把爆米花裝進去,放在抽屜最裡面藏起來……
吃晚飯時,莊先生的手機響了,趙雅如很驚覺地盯着他的手機屏幕看,莊先生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突然把手機舉起來放到她面前:“看夠了嗎?你的疑心病什麼時候才能好?”
趙雅如尷尬地下不來臺,笑得特別勉強:“老公你怎麼了?我剛纔只是不小心看了下,沒有懷疑你啊。”
她說着就想窩到莊先生懷裡撒嬌,可莊先生皺着眉頭把她推開了:“明天把阿姨辭退掉,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