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平撤離之前來看了我一次,第二戰區執法處攜憲兵團將隨綏靖公署一起撤離。
山雨欲來,落葉蕭蕭。
十一月的太原,秋風蕭瑟,離別意濃。
張世平眺望着滾滾汾河水,他說“真想,真想跟日本人打一仗啊。”
我望着這個玉樹臨風的男人,有時候我也嫉妒他,因爲他長的確實比我好看。
我說“等我們死了,你再衝上去。”
他回過頭來,眼神冰涼“八年前在陸軍小學堂,每次出事兒都是你給我抗着,從我叫你大哥的那一天起,到張世平死的那天,你都是我大哥。”
抽根菸吧,這離別的秋天讓人太傷感,重重的抽根菸吧。
“老張。”
“恩?”
我摟住他的肩膀,“去了南面,找找那個葉先生。”
他點頭“恩,十噸黃金,不能便宜了這個王八蛋。”
我說“他是從我手上跑了的。”
張世平一笑“放心,他一定會栽在我手上。”
張世平走了,帶着他的憲兵團,帶着他的心狠手辣,帶着他的報國血性。
寒風越緊,吹的人骨頭髮緊,打完這一仗,就可以穿棉衣了吧。
我沒想到葉曉雪也會來看我。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扎着馬尾鞭子,她的臉還是那麼漂亮,那麼白,她還是那麼愛笑,遠遠的就衝着我笑,沒完沒了的笑。
我對着警戒的衛兵揮手“散開。”
士兵們騰出一條路,我小跑着衝過去,對她低頭行了個紳士的禮儀。
葉曉雪對着我翻了個白眼,“矯情。”
我獻媚的一笑“嘿嘿,美女,團部坐坐?”
“好吧,勉強答應你吧。”
我高興的呼喊“哎,美女請。”
我對着駐地大喊“哎,參謀長呢,給葉護士整張椅子,副團長呢,給葉護士弄點兒吃的,我草,警衛連長呢?茶,煮茶去啊。”
我咋咋呼呼的吶喊,故意喊他們的軍職,好讓葉曉雪感受我充足的熱情。
葉曉雪拍了我一下“別鬧了,我坐會兒就走,你折騰什麼啊。”
我趕緊低頭順目的答應“哎,是,是,是,他們都是狗腿子,不能慣。”
葉曉雪噗嗤一笑“他們是狗腿子,那你是什麼?”
“我啊,洪七公,打狗的啊。”
“洪七公是要飯的。”
“額...”
團部裡,我的這些兄弟們着實給面子,神仙客客氣氣的請葉曉雪坐了張趕緊的椅子,鐵貴兒這個老實人一胳膊就把桌子上的作戰地圖和那些亂七八糟的掃到桌子下面,端上來熱騰騰一大碗肉包子。
小貓兒拎着一壺熱水衝進來,“那個,那個,團長啊,茶葉怎麼煮啊?”
我額頭冒汗,真是個山裡的貨。
“拿過來,我弄吧。”
我把葉曉雪當姑奶奶一樣的供起來,看着她害羞的笑着,我擡起頭,對着這幫跟我出生入死已經混熟的兄弟們喊“去,去,去,都出去釣魚去。”
我想起葉曉雪在陸軍醫院吃的白菜燉豆腐,還吃的那麼香,我趕緊把肉包子遞過去,這包子可是正經滿是豬肉。
她輕輕的搖頭“不要了,剛吃過。”
我不信她,還是一個勁的往過遞。
“真吃過了。”
我佯裝生氣的翻着眼“吃,別廢話。”
她終於接過包子,咬了一口,看着我“又要打仗了。”
我給她泡茶,“放心吧,原平都沒死了,這裡更死不了。”
“聽說,部隊都撤了。”
我身子一震,“是啊,部隊都撤了,不過,傅作義將軍不是還在麼。”
葉曉雪擔憂的問我“傅作義,守的住嗎?”
我頹然的蹲在地上“守不住的,誰也守不住的,就是爲了給部隊提供撤退的時間,可是,太原能不守嗎?太原一丟,山西就沒了,這一仗,爲了那些死了的兄弟也得打啊。”
葉曉雪說“守不住了,就跑,沒人會笑話你的。”
我知道她是關心我,是不想讓我死,可我聽見這話的時候,還是生氣了。
我擡頭望她“太原守不住就跑,山西守不住就跑,我能跑哪兒去?”
她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點點頭“我知道,別人能跑,他們都能跑,可我怎麼跑?那麼多兄弟都死了,讓我怎麼跑。”
她摸着我的頭“你總得活着,才能給他們報仇啊。”
報仇?報仇,對,報仇,我的眼裡閃出精光,我呼喊“對,對,那個少將,那個殺了郝夢齡軍長的少將,我他嘛一定弄死他,原平也是他打的,196旅的兄弟們都是他害死的。就是他,就是他。”
葉曉雪望着我瘋癲的模樣,擔憂的問“他是誰?”
“仙本二郎。”
葉曉雪陪我聊了很久,說了很多,可我現在已經大都記不得了,只是記得她說,要順便回家一趟,勸她的家人也一起走。
一襲白衣,離我而去。
汾河橋上,五十八團的士兵們都望着葉曉雪離開。
神仙趴在小貓兒耳邊耳語,小貓兒笑着跑了出去,片刻後,抓着一大把野花遞給了我。
“參謀長說的,由你代表五十八團所有官兵送葉護士一捧花。”
我臉色尷尬,我長這麼大也沒給女人送花啊,何況身後還有兩百條後生看着,我回過頭去,看見他們都盯着我。
有一個兵喊“上啊,團長,上啊。”
於是所有的兵都呼和起來,他們一起喊“團長,上啊,團長,上啊。”
我硬着頭皮追葉曉雪,豁出去了,團長的這點子尊嚴,不要了。
我追上葉曉雪,把一捧野花送到她手裡。
“謝謝。”
她笑的好美,好美好美。
小貓兒大叫“我草,上啊。”
我終於鼓起勇氣,抱住葉曉雪的頭就親了上去。
葉曉雪一愣,嘴裡嗚嗚的低聲抗議着,“嗯,嗯,嗯嗯...”
“啊。”我終於鬆開嘴,最後望了她一眼,“走了啊。”
我扭頭就往回跑,葉曉雪擡腿就踢了我一腳“流氓。”
五十八團兩百多後生一齊起鬨“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