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黑了下來, 兩人慢悠悠的走到萬法門門前,突然祁明心回頭看了一眼,望着方纔走過的街道,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羣;叫賣的小販;分不清是哪一家你追我趕的孩子……他知道要不了多久, 天徹底黑下來之後, 附近的青樓就會有姑娘倚着門嬌笑着拉客;那隔着一條巷子的橋下面會有不少人私會;也有喝醉的失意人醉臥那河旁的柳樹下, 夢中說着誰也聽不懂的話……
也許這裡不是最美的地方, 但是這裡值得被最溫柔的對待。
他喃喃地說道:“你說……等到武林大會召開過後,這裡還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嗎?”
卞昱清順着他的目光四處看了看,肯定的點了點頭, 說道:“會的,雖然不知道肖越衾有什麼後手, 可是到時天下羣雄都在, 不會出什麼大事的……”
“平山縣我至今也沒有回去過, 可我也想的出來它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師兄說那裡都沒有人了。”也許是到了晚上的緣故, 祁明心突然生出了些傷感,這感覺他自己都有些詫異。
“不要怕,你看那清河寨還在呢,沒有人願意不遠千里而奔赴他鄉,等這一切都塵埃落定, 這些人就會慢慢都回去的, 雖然回不到最初的樣子, 但是愛和希望都還在。房子破了, 可以再蓋, 一切都可以重頭再來……”
卞昱清的聲音還是一貫的冷靜清冷,卻奇蹟般的讓他的心靜了下來。
祁明心拍了拍自己的人頭, 笑了笑說道:“也許是太累了,我總是覺得心裡慌的厲害。我原以爲出來走走會好受一點,可是卻想不到竟開始傷春悲秋起來……”
“這不是傷春悲秋,是你成長了。”
祁明心突然想起那次在客棧分別時李君悅對他說的話,他也說自己成熟了。
“嗨~成熟就成熟吧,成熟了就該娶媳婦了,你什麼時候下嫁於我?”祁明心故態重萌,馬上恢復到先前油嘴滑舌的狀態。
卞昱清身經百戰,不動如山,只聽他平靜的說道:“怎麼不是你下嫁於我?”
“好啊,好啊,我看今日就不錯,你覺得如何?”祁明心完全不按理出牌,把卞昱清問的愣住了。
“如何,如何?”祁明心不依不饒。
“……”卞昱清有些分不清,這句不合時宜的話究竟是玩笑還是諾言,他沒有說話。
“你看,讓你娶我你又不說話了,所以還是我娶你吧……”他愉快的下了決斷,絲毫不理會卞昱清的反應,昂首闊步的進了萬法門的大門。
走到半路卻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祁明心只顧着和卞昱清說話,沒有注意到長廊拐角處的人,他後退一步,才發現他撞上的是鳳流野。
這走廊上黑燈瞎火的,又沒有什麼好看的東西,祁明心疑惑的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鳳流野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平靜地說道:“還有其他幾個地下據點,明天還要勞煩你師姐都去看一看,稍後我會讓人把據點分佈和人員名單都送到你的房間去的。後天就是武林大會了,你們有什麼需要準備的嗎,我可以讓人給你們都準備好。”
原本祁明心還想刺一刺他,可是一看他這幅無精打采的樣子,便沒有想法了,而且他比較詫異的是鳳流野竟然開始拿正眼看人了,雖然這人說完之後又扭頭看着前方去了。
旁邊卞昱清說話了:“倒是沒有什麼要準備的,有需要的話我們會告訴你的,倒是你……要注意休息。”
鳳流野無所謂的點了點頭,祁明心只覺得鳳流野越來越不對勁了,待二人走遠之後他不禁說道:“他怎麼回事,死氣沉沉的。”
卞昱清搖了搖頭,說道:“平珺吧……”
雖然祁明心恨不得一劍戳死鳳流野,可是說道平珺他還是有些複雜,總之是看不懂這二人,無奈他只得長嘆一聲,旁邊卞昱清見他這樣輕輕捏了捏他的手心……
兩天時間眨眼就過去了,祁明心心裡的那根弦也越繃越來,這兩天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終於到了武林大會召開的日子。
大部分的人在昨天晚上就已經到了棲鳳樓。這次武林大會召開的有些倉促,許多人到的時候已經是風塵僕僕,都是先急急忙忙的找到一間客棧,洗去風塵,然後再出門會客。
瓊新派來的時候動靜並不大,導致李君悅幾人次日才知曉,錯過和秦晗見面的最佳時機。
千霖山更是悄無聲息,鳳流野甚至沒有查到他到底來了沒有,至於平珺,他更是沒有見到。
棲鳳樓現在熱鬧非凡,門口有兩位門童在門口迎接往來的客人,順手收走他們手中的英雄貼。
祁明心幾人老老實實的跟在鳳流野身後,想趁亂溜進來,卻被這門童伸手攔住了。只聽那門童說道:“一個人只允許帶兩位隨從,您看能不能……”
“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誰……你們在我萬法門的地盤上開武林大會我說什麼了嗎,現在還輪不到你在這裡指手劃腳……”鳳流野原本最近就戾氣橫生,現在這番話一出來更是讓人覺得這周遭的空氣都變冷了。
兩個門童你看我,我看你,有些猶豫,鳳流野便又添了一把火:“不要在我還願意和你好好說話的時候逼我動手,現在你們還是乖乖讓開的好。”說完便用肩膀直直的擠開這兩個門童,進了棲鳳樓,祁明心幾人也隨後魚貫而入。
進到裡頭之後,爲了不引人注目,原本在鳳流野身後的四人全分散開來,進門後李君悅就開始四處察看起來,發現有瓊新派的侍衛已經到了,直挺挺地站在最邊上,他便找到一處臨近瓊新派的座位坐着了;祁明心和卞昱清在東南角找了個隱蔽的位置;而劉三爺進屋後就不見人影,早不知道去哪裡了。
琴歌還在地底照看孩子們,陳伯在外頭,隨時待命,有什麼事情會通知卞昱清。
現在在這棲鳳樓裡已經落座了不少人,三三兩兩的都在拉扯寒暄,來人有一部分是散人,他們和三大門派並沒有任何關係,有的行蹤成迷,居無定所;有的僅憑喜好做事,善惡不分;有的又正氣異常……在這裡祁明心既見到了德高望重的前輩,又看到了喜怒無常的羅剎。
在這裡頭祁明心就看到一個打扮的富貴異常,僕從前呼後擁的年輕公子,這可不就是當初在雪山不拿正眼瞧人的柳公子嗎,沒想到這紈絝也來湊熱鬧了。
他沉着臉想道:看來肖越衾這網撒的有些大啊,來的這些人裡頭還真是什麼人都有……
他用肩膀擠了擠一旁的卞昱清,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小聲的對旁邊的人說道:“看到那邊那個身材高大,滿臉鬍鬚的人沒?江湖人稱趙四,擅長使拳,據說能打穿手掌厚度的鐵板。他的原名大夥都忘了,只因他在家中排行第四,在江湖中闖出些名堂之後大家就紛紛這麼稱呼他了,以前好像還有個什麼比較獵奇的稱呼叫“濃須拳”,拳頭怎麼樣我不知道,我聽了就想吃那一品堂的龍鬚酥,不過這人風評不怎麼好……
那邊那個滿頭白髮,穿這一身灰色長袍的老者沒有,你別看他穿的普普通通的,這人可是南方最大的暗器製造商的當家的,李老爺子就是他了。我敢說,在坐的人,沒有人敢得罪他;當然了,老爺子的暗器使的非常的好也是一個原因,索性這人爲人正派,這人這個時候來了倒也是件好事。
還有,那邊那個眼神邪魅狷狂的,恨不得用眼神殺人的,他叫江心玉,據說他娘懷他的時候夢見是個女孩,所以就起了個女娃的名字,結果生來是個男娃,名字還是沒改,於是這倒黴催的便被人從小恥笑到大,自此走上了仇視全江湖的道路,但凡別人多看他一眼他都會暴起打人,不過有時候卻又有顆俠義心腸,劍用的比較好……
再給你說幾個要避着點的人,看到那邊那個穿紅色衣服的美豔的女人沒?對,對,就是她,長的就比你差那麼一點點,她叫柳明楓,和黑薔薇於嬌並稱爲這江湖上的兩朵毒花,善使毒,不過據說醫術也十分了得,她行事頗爲詭秘,沒有什麼明確的是非觀,很是隨性,不惹上她是最好了,我可是怕了使毒的姑娘,琴歌一個就我受的了……”
卞昱清順着他說的,把這些人認了個七七八八,說道:“這武林大會有些不像武林大會,照你這麼說來,這來的人並非全都是正派人士。”
“是的,也不知道今天會是個什麼狀況,我們現在也沒有什麼確切的證據證明這一切都是他做的。”他的臉色還是有些沉,儘管他努力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
卞昱清搖了搖頭,不贊同的看着他說道:“世間所有一切都是有關聯的,有因就有果,他不是一夜之間走到這一步的,定然有什麼事情我們不知道的而已,但是這不代表別人也不知道。而只要我們抓住其中一個漏洞,他所有的事情就會隨之暴露。”
祁明心點了點頭。卞昱清早就發現了他臉色的變化,現在終於忍不住看着他說道:“答應我,你不要輕舉妄動,我知道你因爲我的緣故現在恨他入骨,可是我想要他死的理順當然,我不想讓你的手沾上血跡。”
這一次,祁明心沒有答應他。
下一瞬間,肖越衾那張讓他恨不得碎屍萬段的臉就出現在了大廳中。
——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