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藥也拿到了, 他想起乞丐的囑託,凝神朝那東面看了看,只有在可疑人物出現的地方纔有可能有瓊新派的人, 他斂了斂神色, 毫不猶豫的朝着東面走了過去。
現在已經沒有打更的更夫了, 只能約摸猜到是子時, 一路上安靜的聽得到他自己的腳步聲, 兜兜轉轉晃了許久,最終他走到最深處的幾個巷子裡面,發現果然是有人在的, 牆上人影斑駁,看起來像是在翻箱倒櫃找些什麼, 這些人發現他的身影之後便停下手中動作, 厲聲喝道:“什麼人在那邊鬼鬼祟祟的!”
黑暗中李君悅站了出來, 他看了看,周圍大約十來個人, 這些人身上的服飾五花八門,有的是瓊新派的,有的看起來就是普通村民的衣裳,看上去這些人就不是一夥的,但是卻都幹着相同的事情, 他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去, 身法迅速, 逮住一個瓊新派模樣的人的領子, 將這人抵在牆上, 嚴聲質問道:“你們是怎麼回事?就是這麼保護這一方百姓的財物的?”
那人也是個牛脾氣,當下就伸手扯李君悅的手, 未果,遂梗着脖子說道:“是又怎麼樣,關你什麼事,瓊新派現在都快沒了,不過是隻紙老虎而已,這個時候誰替他賣命誰就是傻!”
旁邊幾人聽到這話也是一個態度,口中不停的附和道:“是啊,是啊,秦建都死了,這瓊新派眼看都要靠那秦家大小姐的聯姻來扭轉頹勢了,也就我們幾個實誠的肯來這窮鄉僻壤辦事了。”
這人輕描淡寫一句話,卻在李君悅心裡捲起驚濤駭浪,他想過瓊新派此番會有變故,卻沒有想到會連帶秦晗淪落至此!
他鬆開這人,扭過頭,朝剛纔說話的那人說道:“你說什麼,秦晗和誰聯姻,你說清楚!”
李君悅向來穩重矜持,什麼時候也沒有露出過這等神色,他冷着一張臉,彷彿周身溫度都下降了不少,這時他邊說邊走,彷彿一個煞神,旁邊幾人見他這模樣,都紛紛不由自主的後退着……
那人被他逼到牆角,這會小腿肚子都在打顫,好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說道:“一月後,和……和那……那千霖山的掌……掌門侄子肖……肖文……聯姻。”
眼看眼前的人好半天都沒有動靜,這幾人小心翼翼左右對視看了一眼,連忙連滾帶爬的走了。
……
李君悅這會腦袋裡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他是怎麼走回去的,被一隻手攔住的時候他纔回神。
他疑惑的看着這大娘,這位伸手攔住他的大娘他認識,好幾次給食物都是這位大娘接住的,這會時辰已經很晚了,這大娘輕手輕腳的把他拉到一邊說道:“你別怪我們在這裡一直攔着你們,其實我們這裡好些人,好像都知道,也許……也許那荷葉本就不存在,可是躺在這裡的這些人,也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我們的家人是真的病入膏肓了,也不知道是爲什麼,我老伴的病來的特別兇,往年可只用隨便吃點藥就好了,可現在……”
這大娘像是想到了傷心處,抹了抹眼淚,才接着說道:“我們想找的荷葉,其實不過就是一個活下去的希望而已。現在在這裡躺着的,有老有小,不是我們不去醫館,我們都去過啦,沒有用,早就家徒四壁了,來這裡,不過是想碰碰運氣的,若萬一有那能醫百病的荷葉呢,沒想到你們心善,還給我們送吃的,我們一把老骨頭,死了就死了,可是那幾個孩子,不能夠啊,他們可還小呢……”說完這大娘又忍不住用衣袖揩了揩眼角。
這大娘年紀已經很大了,身材比李君悅矮的多,她拉住李君悅的手,仰起頭,又看着他的眼睛說道:“孩子,你跟大娘說句實話,是不是……真的不存在那救命的荷葉,恩?”
李君悅看着那大娘的充滿希冀的眼神,一句話卡在嗓子裡久久沒有說出來,他眼睜睜的看着大娘眼睛裡的光慢慢的消退了。
良久,大娘衝他笑了笑,眼裡滿是慈愛,拍了拍他的手說道:“好孩子,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我沒有怪你,你快進去吧,外面露氣重,呆久了該生病的。”
李君悅有心想說些什麼,卻覺得這個時候什麼都是蒼白的。
他從懷裡掏出一枚護身符遞給老人家,鄭重地說道:“我雖然不知道您家人是什麼病,但是我們流蝶谷內師徒幾人打小就跟隨師傅學習歧黃之術,要是您不嫌棄,我們可以爲各位診治,這是早前師傅給我們求的護身符,你且收着,明日我會出谷詢問大家的意願,要是你們願意,可以入谷診治。”
大娘這會眼裡滿是淚花,捧着護身符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李君悅把老人家扶到了避風的地方,發現竟有好幾個人都起身眼巴巴的望着這處,這會他們眼中只有希望,沒有戾氣。李君悅見狀,便衝他們說了句:“你們願意帶着家人入谷診治嗎?雖然我們不是什麼神醫,但是我們一定會竭盡所能的幫助大家。”
大娘第一個站了出來,顫抖的說了一句:“我願意……”
“我……願意。”有人疑惑的想了想,同意了。
“我也願意。”有人舉起手,也同意了。
“我也願意!”
“願意!願意!”
……
眼看這處的村民都和他站在了一處,他突然生出一股滿滿的感動,千萬不能辜負這些人的期望纔好。
事不宜遲,他馬上入谷,開了石門,村民就陸陸續續的將自己患病的家人擡了進去,琴歌被外面的動靜給驚醒了,揉着眼睛看着這一出都驚呆了。
她跑到李君悅面前,瞌睡一掃而空,瞪着眼,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這是幹什麼,大半夜的,發什麼瘋了不曾?”
李君悅搖了搖頭說道:“這下村民已經相信沒有起死回生的荷葉這回事了,我想盡力幫幫他們,看能不能救救他們。”
琴歌無奈的看着他,心道:你白日裡可不是這麼說的啊,你只說自己出去一會,沒說把這些人全放進來啊。
她嘆了嘆氣,這人都進來了,沒辦法,救吧。
看着眼前的李君悅,他這會總算是有了幾分精神,只希望這些事情可以分散下他的注意力,至少不用像前些日子那樣精神恍惚了。
她搓了搓臉,打起精神,李君悅已經張羅他們先到裡間躺着了,流蝶谷別的不多,就是屋子多,先前小童居住的屋子這會都空着,正好可以讓這些傷患躺着。
李君悅把這些人的家人都召集到外面,又取了些紙筆過來,出聲問道:“你們之中可曾有人會寫字?”
馬上就幾人揮手答道:“我!我!”
李君悅把紙筆給他,對他說道:“我那師妹在裡間給各位的家人把脈,查探病情,還煩請你仔細記錄下他們各人的名字和具體情況,可以嗎?”
這人鄭重的點了點頭,李君悅又朝着旁邊一位點頭的人說道:“這個事情關係重大,還需一位在他記錄的時候仔細查看漏缺,你可以嗎?”
這人也點了點頭。
“廚房在這邊上,我需要大量的開水,你們其中家裡人多的能不能去幫我準備一下?還需要多生幾個爐子,稍後煎藥用。”
一個聲音細弱的小女孩說道:“我可以。”
李君悅衝他點頭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
“裡面窗戶每天都要保證開一扇,保持通風,從這裡你們可以看到你們各自的家人,現在你們看是在給誰的家人在把脈,煩請隨這兩位記錄的兄臺進去,告知他們傷患的名字,你們也好知曉患者目前的情況,只是一定要保持安靜才行。”
下面的村民這會都感激的連連點頭。
琴歌這會功夫已經把這些人看過一遍了,稍重的必須馬上處理,輕一些的可以緩些時候再處理。
李君悅的話她也聽到了,看着這進來的幾人也不意外,走到一人旁邊問道:“名字?年齡?”
最邊上一個老實木訥村民連忙說道:“李梅娟,四十歲。”
琴歌點了點頭,看了看那婦人的腿,問道:“她這腿是怎的傷成這樣的?”
那漢子看起來有些懊惱,憂心的說道:“我們夫妻二人時常會上山砍些柴火回來,這傷口就是一次上山過程中不慎被那木材的尖角給劃破了,本來我們都沒有注意,可是後來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發起了燒,這時我們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我當時就不該聽她的話,應該早些送她去看大夫,她擔心給她醫治了家裡沒錢給二丫開銷了,總是說過兩天就好,過兩天就好,可誰知有一天正做着飯,她就直直的倒地上了,那腦袋還給磕破了……”
琴歌聞聲點了點頭,朝記錄的兩人說道:“左側小腿大面積壞死,蓋因感染所致昏迷,脈象速弱,需清創,去腐生肌。”
這兩人連忙下筆記錄,這木訥的漢子眼看秦歌到了下一個牀位那裡去了,就退了出去,馬上又有人走到琴歌旁邊說起了現下這人的名字和年齡……
李君悅在窗外看了一會,又對剛纔那位大娘說道:“大娘,我出去一趟,您且幫我照看一會。我去去就回。”
大娘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