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肌肉並不說話,只是站着不動,朱佑樘亦然,我突然想起一句話,高手過招,比得就是定力。可我沒定力——“救命啊……殺人了!放火了!非禮啊!”
朱佑樘不得不回頭看了我一眼,估計是在問怎麼連這個都喊出來了。我哪管得了那麼多,用我超強分貝的女高音繼續做我唯一能做得事,“殺人了!強姦了!要死了啦!救命啊……”
肌肉男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該是嫌我聒噪,可我TMD連命都要沒了,還哪兒顧得上這些。“殺人了!要死了!救命啊!”
我從沒想過自己的嘶吼能換來什麼結果,也許只是爲了發泄心中的恐懼無助。可是,上天居然眷顧了我這個被他拋棄在大明王朝的倒黴穿越女——真的有人聞聲趕到。
“大膽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侮辱良家婦女!”好熟的聲音,人未到,聲先至。
很快,肌肉男身後多了另一個持劍的瀟灑身影,我定睛一看,蕭鏢師?!
蕭飛望向我們幾人的站位,想來也在疑惑強姦在何處。我見到了“革命親人”便大着膽子解釋:“是他了!”我指指肌肉男,“這個是壞人,劫他的財!”我又指指朱佑樘。總不能實話實說吧,況且,我現在也沒搞清楚爲啥被人砍呢!
遠遠的蕭飛沒認出我,他一向正直,聞言對肌肉男一瞪眼,“你這廝好不要臉!欺負人家小娘子和他相公作甚?”
小娘子和他相公?我差點沒跌倒,我明明分開解釋了,一個劫財一個劫色的,不過小命要緊,我忍!
蕭飛大喝一聲,魚躍向前,舉劍向肌肉男刺去,肌肉男也不是吃素的,閃身躲過,揮手回擊。“鏗鏘”之聲此起彼伏,是冷兵器間碰撞的廝殺。肌肉男的功夫顯然不比蕭飛弱,可也討不到便宜,幾十個回合下來,兩人上躥下跳的,難免有了疲憊。我想着這樣的械鬥不是辦法,便摸向袖內,掏出了防狼噴霧。大着膽子向巷口蹭去。
“嫣兒幹嘛?”朱佑樘一把拉住我。
“幫忙了,你沒見蕭鏢師打得吃力嗎?”
“你?!”潛臺詞是我越幫越忙。
我一撇嘴兒,“不是我,是‘它’!喏,你看着,”我打開蓋子朝空氣中噴了一下,“摁這裡就行了!噴他眼睛!”
朱佑樘有些遲疑,卻搶到手裡試了試,畢竟是吃過漢堡,喝過可樂,用過夜視望遠鏡的古代人,接受能力就是比別人強。“我去,你呆在原地別動!”他如是說着,不待我答,人已經行動起來。
我眨眨眼,你,一個男人,一個正人君子,拿防狼噴霧去偷襲?是不是提把劍更適合啊。
朱佑樘動作很快,轉眼已來到了肌肉男身後,肌肉男感到了後背有人,一記“橫掃千軍”向兩人同時功去。朱佑樘輕巧地向前一躍,躲過長劍的瞬間,像肌肉男的眼睛就是連續兩噴霧。
肌肉男“啊”了一聲,一手捂住巨痛的雙眼,一手用劍胡亂比劃着。蕭飛藉機飛出一腳,直取對方心窩,肌肉男踉蹌向後一退,朱佑樘手刀適時劈出,正中肌肉男後脖筋,肌肉男吭也沒吭就跪着向前倒去。
哇哦……有這身手,用得着我們家防狼噴霧?質疑歸質疑,我還是興奮地衝了出去。先搶過寶貝防狼噴霧收到袖內暗袋裡,然後甜甜的朝蕭飛一笑,“蕭鏢師,謝謝你救了我們!”
蕭飛一愣,“姑娘如何認得在下?”
“呵呵,”我笑着壓低聲音,一抱拳,“故人重逢,如何不識?在下張嫣。”
蕭飛當場石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我忍俊不禁,眼風好笑地掃向朱佑樘,他正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我收斂笑容,正容介紹道:“這位是我走鏢南下時,鏢隊的蕭鏢師,對我一直很照顧。當日能擒得‘笑面虎’,與他的機智勇敢分不開哦!”
朱佑樘一抱拳,“蕭鏢師,多謝你一路照顧嫣兒!更謝謝你今日仗義出手!”
蕭飛回過神兒來,也不知怎麼想的,竟磕磕巴巴整出一句“原來公,公子是張,張姑娘的相公。”
朱佑樘不置可否的笑笑。我氣結,連連擺手,“沒有,沒有了啦!”聲明自己是獨身。
蕭飛看了看我和朱佑樘的不同反應,補充問道:“定親了?”
我毫不避諱地白了蕭飛一眼,“拜託!你腦子秀逗了?人家冰清玉潔的是黃黃大閨女好不好!”
“這……”蕭飛有點尷尬。
“蕭兄是吧,嫣兒說話直,您別介意。”
蕭飛看了看朱佑樘,又看了看扁着嘴的我,作恍然大悟狀,對朱佑樘道:“蕭飛一介粗人,說話不懂含蓄,倒是公子您莫怪!”
我倒!應該是我莫怪纔對吧?你們古代不是女人才講究狗屁不通的貞潔嗎?
朱佑樘笑笑,“怎麼會,我見蕭兄少年英雄,身手了得,正是難得一見的忠義漢子!”
我聽到了自己磨牙的聲音,朱佑樘這麼說,不等於默認了蕭飛的說辭。可惡!還嫌不夠亂嗎?我正想着要不要抓起朱佑樘的手腕來上一口的時候,朱佑樘的手下匆匆趕到。
朱佑樘搶在他們施禮前,擡手阻止了他們的動作,掃了眼倒地的肌肉男,說道:“帶回去!你們先退下。”
“是!”若干個聲音同時響起,上前兩人拽起肌肉男,拖着退下了。
蕭飛看得莫名其妙,正欲詢問,朱佑樘道:“蕭兄,此事容後朱佑樘向你細細解釋。”
蕭飛頷首。我憋氣歸憋氣,不忘熱情的邀請蕭飛到百韻樓小坐。蕭飛推說明早要護鏢去應天府,今日需早歸,就與我相約走完這趟鏢,再來蘇州府拜望,先行告辭了。
蕭飛走後,朱佑樘要送我回百韻樓。我長嘆了口氣,先是真相大白,又遇江湖追殺,委實考驗我的心裡承受能力。如今一安全,心更亂了。
朱佑樘見我遲遲不挪步,亦猜出我的心思,說了聲“我陪你。”
我輕輕搖頭,誰陪都沒用。誰的問題就該誰去解決,更何況是感情問題。
朱佑樘見我不語,似在承諾,似在安慰,“只要你肯回頭,我永遠在你身後。”
反了吧,這話一般不是女人說給男人的嗎?我擡起依稀迷茫的雙眼,正對上朱佑樘熠熠生輝的深情雙眸。他補充道:“但是,我不會再原地等你!”
這是什麼意思?我想問,卻覺得更應該劃清界限,張了張嘴,終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往回的路上,正見來尋朱佑樘的李遠。朱佑樘叫住他,吩咐了幾句,李遠領命往另一個方向去了。我和朱佑樘慢悠悠走回百韻樓,一路無語,我不問他爲何被人追殺,他不提玉凝,或者是想爲彼此創造出看似輕鬆的氛圍,自欺欺人,某種意義上也是種幸福。可是,心裡沉重,走馬觀花的心思都沒有,更何況其他?
我低調地從後院回到百韻樓,少不了遇到的樓裡的員工,個個遠遠地躲開我,生怕我一股邪火撒到他們頭上。正好,我懶得開口。可一上二樓就撞見了瀟湘,我心中嘆息,這回非說話不可了。
瀟湘看了看跟在我身後的朱佑樘,福了下身,拉過我,說把玉凝安頓在自己隔壁——就是我早前爲玉凝特意留出的房間。
“你,過去看看嗎?”瀟湘小心問着。
“他呢?”我不答反問。
“他,他回去了,說在家等你。”瀟湘如實複述。
我淡淡一笑,這是你給我的答案嗎?伯虎,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可是,有的話,我一定要說。我推開瀟湘,請她幫忙去前樓照看生意,轉身要去找玉凝。
“嫣兒!”瀟湘喊住我,猶豫了一下,低頭說:“玉凝妹妹剛剛吐了血,請來的郎中說是舊疾復發,受不得刺激。”
看來我在她們心目中苦心經營的形象,經過今天,徹底毀了。我點點頭,“知道了。”走過朱佑樘身旁,沒有止步,擡腳去了玉凝的房間。
玉脂、金蓮、祝枝山、文徵明全在屋裡,見我到來,難免發怵。我笑着接過玉脂手中的藥,坐到牀邊親自喂起玉凝。全程,我只說了一句話,“什麼都是假的,就身子是自己的。凡事別操心,養好身子要緊。”
玉凝靠在牀欄上,嘴脣有些泛白,卻溫婉的笑笑,“是我不好,惹嫣兒費心了。”
我笑下,如今微妙的關係,實在不知該再說些什麼。
朱佑樘走進房裡,對玉凝道:“玉凝姑娘,我已讓親隨去天香樓知會了沈媽媽,你且在這兒住着,養好身體再回。”
“這,這不太好吧?”玉脂替所有人問出了心中的疑慮。
“無妨,銀子已經送到了。這半個月,玉凝姑娘就在此將養吧!我府裡沒有女子,住在這裡想來不算委屈姑娘。”朱佑樘看了我一眼,直接幫我做主。
我有種狂笑的衝動,沈媽媽一早託玉脂還來了250兩銀票,你又包下玉凝,給她送去了銀兩。不是誠心難爲她呢嗎?
我冷笑,哼,好一個一箭雙鵰,連我也跑不了你的算計——這就是不在原地等我的意思吧。不過,我不會回頭的。我沒吭聲,輕輕拍拍玉凝消瘦的柳肩,算是附和朱佑樘的說辭。無論如何,我不能把玉凝趕了出去。
起身離開,身後跟出了三個男人。我環抱自己轉過身來,淡淡地問:“三位才子,有何賜教?”
“呃,呃,那個……”祝枝山吭哧半天沒說出內容。
文徵明上前向我一作揖,“多謝張姑娘讓玉凝留宿在此。”
我很想大聲問一句,在你們心目中我到底是什麼?可平靜下呼吸,問向朱佑樘,“你呢,有何指教?”朱佑樘搖搖頭。我掏出250兩銀票遞給他。見他無意接過,索性拍到他身上,“沈媽媽還你的,麻煩你下次別再難爲她了!”也別在折磨我了。這句我卻沒說出口,畢竟朱佑樘爲我創造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做好人機會,而我又做“惡人”太久了。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轉身瀟灑地離開了百韻樓。
站在唐家門口,即使剛搬離7天,仍覺得恍如隔世。我深吸一口氣,選擇從酒肆進入唐家——後門,後院也許從今以後,不再屬於我。
酒肆裡全體人員,無論是主人唐廣德還是吃酒的客人,見我到來,清一色向我行“注目禮”,要是有少先隊員,還會有隊禮。
我一福身,“伯父,嫣兒是來找……”
“嗯哼!”唐廣德清清嗓子,打斷我,“吳嫂,你帶嫣兒去和夫人敘敘話!”
我不知道自己要見唐寅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非逼着唐廣德繞這麼大個圈子。吳嫂乖乖領命,帶我走了一條我早已爛熟於心的路。
“吳嫂,我自己去就行了!”我強迫自己放柔語氣。
吳嫂停下腳步,“張,張小姐,哎,吳嫂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您就當我人老嘴碎,您快去書房看看吧!少爺從回來起,就把自己鎖在書房裡練字,任誰也不許打擾!”見我一臉不解,吳嫂解釋道:“張小姐有所不知,少爺從小不喜歡練字,只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才……”
我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自我來到唐家後,那個俊朗的身影站在書案後一次次練字的情景,瞬間涌入腦海。伯虎,我讓你這麼爲難,這麼壓抑嗎?我推開吳嫂,朝書房奔去。
一把推開書房的大門,唐寅聞聲放下筆。看着我——是深情,是無奈,也許此刻,我更希望看到彷徨。
“伯虎,我有話……”
唐寅走上前,食指輕按住我的朱脣,“我不聽。”
我扒拉開他的手,這次決不再猶豫,“我要,唔……”唐寅顧不上敞開的大門,低頭死死將我吻住,不再給我開口的機會。
我睜眼看着他在我脣上輾轉,看着他幾次欲撬開我的貝齒皆無功而返,看着他的焦急,他的渴望,我終於閉上了眼睛,勾上他的脖子,探出舌頭主動迴應着。脣舌相交,不比往日的纏綿柔情,多了無盡的衝撞和激情。我不捨那美味的混合酒香,雙手如蛇般將他纏繞得更緊,彷彿這樣我可以更深入那醉人的根源;唐寅也用力吻住我,在我後背不斷摩挲着雙手,我們瘋狂了……讓我再放縱一次吧,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許久,我紅腫着脣瓣,喘着粗氣站直了身體。調整好雙眼的焦距,摒棄迷離,認真望向他,“伯虎,玉……”
唐寅打斷我,“爲什麼一定要用你的原則來要求我?我不想聽!我要你,我知道我想要的人是你!”
我啞然,扭頭躲開了唐寅襲來的嘴脣。是啊,我一直用自己的原則限制着他——一個名垂千古的風流才子。可是,我推開唐寅,保持了一步的距離,“我必須說,你,更有權知道。”
唐寅頹然無力地退後兩步,坐在椅子上,我深吸一口氣娓娓道來,從沒想過別人的故事,由我這個第三者去複述。
唐寅面無表情地低着頭,然後將頭別到裡側,眼中似乎晶亮了許多,那個人畢竟是水玉凝,讓她拒絕了我之前包括宋琳琳在內所有情敵的水玉凝。若說不愛,何須放浪形骸;若說真愛,我又算什麼?
“伯虎,去看看她,勸勸她養好身子。”我的聲音在不自覺顫抖,眼睛也有些酸澀。唐寅不動。我輕嘆口氣,補充道:“不用顧及我,真的。”
也許是補充的那句打動了唐寅,他站起身,走過我身邊時,嘶啞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有時,我真看不懂你。”
我笑了,大概我太矯情了。唐寅也笑了,笑得很苦澀。
在衆人各異的“注目禮”中,我和唐寅離開了唐家,一路無語,回到百韻樓。上到二樓,只剩下瀟湘幾個“女眷”。百韻樓的後院多少像個“女兒國”,文徵明窮講究賊多,估計是拉着祝枝山走了;朱佑樘嘛,八成回府做柯南去了。
敲開玉凝的房間,玉脂和金蓮乖巧地退下。我把唐寅往前推了推,道:“你們慢聊。”便欠身退了出來。轉身,正碰到上樓的豔情,她沒多話,眼中有絲憐惜或者是同情?我沒心情分析,點頭打聲招呼側了個身下樓去了。
伊始,只是想避嫌,遠離那個房間,下到樓下才發現後院雖大,方方正正的,卻沒有可轉的地方。想了想,走進了廚房,“這是幹嘛?”我問。
“啊,掌,掌櫃的。”廚娘李姐手一抖,盤中的食物倒在桌上。
我眼風掃向別處,我是千年老妖嗎?個個如此怕我。
“那個,呃,掌櫃的勿惱,她李姐是想把剩菜倒一起,當,當泔水用。”另一個廚娘張嬸磕磕巴巴地解釋着。
我確定了,我是千年老妖!“人都沒吃飽,還想着餵豬?”
廚房裡衆人大氣不敢喘一下,停下手裡的動作,低着頭等待我“訓示”。
我嘆了口氣,“收拾些乾淨的,給乞丐送去。”言罷,出了廚房。身後傳來了幾聲不自然的呼吸。
“汪汪!”是黃黃在喚我,我笑笑,總算有不怕我的了。走近身,蹲在黃黃身前摸着它的小腦袋,黃黃溫順地任我撫摸,蹭到我懷裡伸着舌頭舔着我的臉頰。好癢,嘻嘻,還是隻小色狗,你原來的主子怎麼那麼木頭啊?
夕陽把一道影子拉得頎長,我愣了愣,沒有停下手,和黃黃繼續玩着“愛撫”遊戲。人影的主人撐着膝蓋,半蹲在我身後,幾不可聞地輕笑一聲,“你很喜歡狗?”
我笑着躲避着黃黃的親暱,不答反問:“破案了嗎?柯南小朋友,哦,這麼快,該是福爾摩斯先生了吧!”
“嗯?”朱佑樘一蹙眉,卻也沒多問,上前蹲在我旁邊看着我逗狗。
“去,黃黃,親親你‘豬哥哥’。”我指揮黃黃去非禮朱佑樘。黃黃得令,立刻撐起上身撲向朱佑樘。搞得朱佑樘有點措手不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我狂笑出來,好久,笑得我快斷氣了,才捂着肚子坐到了地上,“你家沒養過動物?”
朱佑樘搖搖頭,“家裡規矩多,也沒人想着給我養只寵物。”
我“哦”了一聲,悲慘的童年。隨之說道:“其實我家也沒養過,白天就鐘點工在,也不能好好照顧。”扭頭看了眼朱佑樘,“不用這麼白癡看着我,我知道你聽不懂。”
我站起身,拍拍裙子,“天晚了,我不留你晚飯了。忙你自己的事吧,沒事,沒事就別來找我了,我想我會很忙的,”我抻了個懶腰,“從明天起,我要做個真正的掌櫃的。什麼兒女情長的和我再沒關係,普天之下,我就喜歡銀子!”
剛走出幾步,朱佑樘突然叫住我,“嫣兒!不必急於回頭,但是別忘記回頭。”
我腳步頓了頓,昂首闊步去前樓找茬罵人去了。
所到之處,比欽差巡檢豎起的“迴避”大牌子還管用,機靈的都在我“視力範圍”內消失得無影無蹤,笨點的就縮脖哈腰裝沒心眼子。我想,之前的崗前培訓確實起到了作用,至少“遠處”的員工們忙忙碌碌有所工作,也沒見客人投訴。
我去櫃檯取了今日收入和賬本,拉着一個沒來得及跑掉的賬房去後院找豔情對賬。豔情看我“興致勃勃”找自己對賬,馬上會意,和我認真工作起來。期間,不忘商量如何改進今日發現的問題,我還請豔情和綵鳳她們晚上加演一場。豔情說自己沒問題,倒是其他姐妹需要接客,晚上抽不出身來。我一皺眉,心道:你不用接客嗎?豔情似看出我的心思,淺淺一笑,揮手打發了一旁坐立不安的賬房,遺憾地說:“沒辦法,掌櫃的只想談情說愛,貌似,還談不明白,爲了我的本錢,我只好親自操勞了。”
貌似?你也穿來的嗎?懂得這麼經典的網絡術語。口中卻道:“你嘴真毒!”
豔情一眯眼,“物以類聚,彼此彼此。”
我開始後悔和這個人精合作了——不好惹,不過,我討厭坐以待斃。我拿出5兩銀子,遞給豔情說是支付演出費。
豔情掂在手裡,問道:“這麼少?我們還要累死累活演上7、8天呢!”
“沒算你的,當然就這麼多了!你以爲其他人和你一樣值錢呢?”
“哦,”豔情有點興奮,湊過來問:“那我的呢?”
“你,你還要錢?義務獻工!創業階段懂不懂?”
“你太黑了吧?張嫣!”
“無奸不商!”
“我是大半個老闆!”
“我是掌櫃的,有權合理調配店內資金!”隨言奉送個無償的假笑,轉身出去了,留下豔情獨自在屋裡練習磨牙。
出了豔情的房間,我吐了口濁氣,偶爾拌拌嘴挺好,能收斂心神,打發時間。一擡頭髮現唐寅站在不遠的走廊上。
我嘆息一聲,走了過去,藉着落日餘暉,看清他的眼睛有些泛紅,那不明的紅暈直擊我心中柔軟,彷彿是那裡流出的汩汩鮮血染紅的一般,有點疼,但更多的是寒涼。一路送他出了百韻樓,唐寅扭頭只和我說了一句話,“好好照顧她。”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這算什麼?我TM到底算個什麼?!
唐寅看着我發怔,垂下眼簾,低聲說:“嫣兒,我錯怪了她,有負於她,我……”
“你走吧!”我冷冷打斷他,猶豫不決,徘徊不定的男人我不要,即使他們再深情。轉身,關上後門。更何況,我不能許給你未來,而她能……
我打發金蓮和玉脂回了天香樓,讓廚娘給玉凝單獨做了適合養身調理的飯菜,求瀟湘送去,自己回到房裡洗澡做瑜伽。沒有食慾,晚飯也省了。
一夜無夢,準確的說,是一夜無眠。
次日一早起來,我敷好眼膜去黑眼圈,按摩了一番後,化了個比較精神的妝——今天,我要做個真正的掌櫃的,和媽媽一樣的事業型女人,什麼愛情?什麼甜蜜蜜,全部見鬼去吧!本小姐要不起,不要了!
早飯後去前樓給員工開晨會,每個人都裝秀蜜,和我玩低頭。我“啪”的一拍桌子,怒吼一聲:“全給我擡頭!”
可憐的員工們一捂心臟,哆哆嗦嗦擡起頭來。我想,要不是衝着2倍的工資和休息日,一定會有許多有骨氣的中國人當場離去,不再受着我“淫威”的管制。
“我不會平白無故找你們麻煩的,好好幹你們的活,本小姐不會虧待你們。記住!別在我面前耍心眼,我……老孃不吃這套!”我終於爲自己的身份找到了最合適的專屬名詞。一挑眉毛,噤若寒蟬的衆人,又是一抖。
大門一開,客人較之昨天開業有增無減。沒想到自助餐在大明王朝這麼有市場,我環抱雙臂,站在二樓拐角往下看去——或者有其他東西更吸引這羣男人。一個個鼠目寸光,四下尋找。我冷笑,無所謂,反正進門就得給錢,我不怕,不吃正好,省糧食。
玉凝被我“包下”的消息不脛而走,豔情每天來此登臺獻藝,瀟湘前後幫忙應承。於是,演變出眼下的熱鬧——喜歡溫柔如水的,來看玉凝;喜歡嫵媚妖嬈的,來看豔情;喜歡成熟漂亮的,來看瀟湘;喜歡,喜歡神經病的,來看我……
不管我想不想,經過女扮男裝上書院一番折騰,加上昨天的一系列瘋狂舉動,在人云亦云的傳言中,如今的蘇州府,我就是魔怔的代名詞。估計嚇唬小孩時,說我來了,比老妖怪來了更具殺傷力。
當然,不是完全沒有人懂得欣賞神經病的,比如,我身後不知何時纏上了一個甩不掉的包袱——“朱佑樘,你很閒嗎?不用上書院的嗎?”
朱佑樘笑笑。
“大白天出來晃,不怕被人當街追殺?”
朱佑樘依舊掛着溫婉的笑容。
我小翻個白眼,“麻煩讓讓,我很忙!”朱佑樘聽話地讓開條路,可是我擡腳一走,小尾巴就跟上來了。朱佑樘緊緊跟在我身後,他的親隨又緊緊跟在他身後,一走就是個小長龍,我在心中“靠”了一聲,成何體統?
走過之處,人們的視線無不在我身上偷偷打轉。我一橫眼,立刻裝沒事人低頭往嘴裡扒拉東西;我走遠,就開始竊竊私語,男人,至少這羣,真TM沒種!
我要多冷淡表現得多冷淡,把朱佑樘當空氣一樣忽略,可他全不介意,依舊顛顛陪在我身旁。豔情和我商量正經事時也不例外,而豔情大美女對朱佑樘的存在毫不避諱,抽空還能聊得挺投機。我無語再無語,只有上茅房的時候能甩開他一會兒。見鬼的狗皮膏藥戰術,不知和誰學的。
綵鳳表演完沒回碧影樓,而是上後樓找豔情訴苦。說下臺時遇到個相熟的恩客,那人曾經對她海誓山盟,如今卻迷戀上了某某樓的某某姑娘。
“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我承認自己含沙射影。
可“影子”卻沒有自覺,他一屁股坐到我身側,朝綵鳳安慰的笑笑,“綵鳳姑娘不需爲這種男人傷心,他可以棄姑娘不顧,亦可棄那人不顧。如此變化無常的男人,不值得姑娘掛心。相信姑娘他人定能找到值得託付終身的良人。”
綵鳳呆呆地看向朱佑樘,小臉一紅,靦腆的說了句“公子說得有理,綵鳳受教了。”
我故意低頭抿口茶,裝作沒看見。站起身,整理下裙襬,繼續去前樓找茬罵人。朱佑樘馬上跟了上來,認真負責精神讓我汗顏。我無奈,以下午覺爲名,躲回屋裡了。我料定他是個和文徵明有一拼的正人君子,必然不會跟進來,自覺無趣就會離開,便真的寬衣解帶上牀補眠。
這一眯瞪就是1個時辰,起牀時,已日薄西山。走了吧?我想着,推門一看——沒人,心裡有陣莫名的失落。我搖搖頭,甩掉那種不該有的貪念,下樓去前院接着找茬。
沒走出後院,就見朱佑樘的小跟班李遠鬼鬼祟祟地在茅房附近徘徊。我一皺眉,員工洗手間恕不對外,便殺過去找他不痛快。李遠拿着本什麼東西,藏藏掖掖的,似乎是剛看完。我橫到他身前,伸出手臂,“拿來!”不用商量,直接命令。
李遠一看我盯着自己,小腿肚子就哆嗦了,我一瞅他那表情心裡就堵得慌。索性從他懷裡搶出那本東西,狠狠一瞪他,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什麼玩意?見不得人啊!”一看皮,是本名曰《女經》的小薄本。
咦?什麼東東,是教育女人三從四德的書嗎?就和《女則》一樣?他個大男人拿着幹嘛?我隨手一翻:女者,坤也,爲陰,雖集百變於一身,實則通也……我越看越不對勁,這書真有“教育”意義,是剖析女人的,說白了,就是教男人怎麼泡妞。靠!失望,我對看書泡妞的男人絕對鄙視,情商爲負嗎?!於是粗魯地拉起李遠的衣領,“朱佑樘呢?”
“雅,雅間。”
“跟我走!”
李遠蔫蔫地跟在我身後,小腦袋和霜打的茄子似的。不用說,我所到之處,又是早早清好了場,那個乾淨啊,多餘的喘氣生物都沒,就幾個定點站崗的在,一見我,如果脖子夠長,我相信肯定會把腦袋埋到褲襠裡。我懶得搭理他們,直接推開二樓朱佑樘私自包下的雅間房門——多好的機會啊,罵走朱佑樘的天賜良機。
“啪!”我狠狠把書拍到桌上,然後極力挑高眉毛,強調自己的憤怒。
朱佑樘對我的暴戾習以爲常,溫柔的笑笑,“怎麼了,一覺睡醒還那麼大脾氣?”
“朱佑樘,你就拿這種東西對付我嗎?!”我又舉起書在他面前晃了晃。
朱佑樘接到手裡,翻看了一下,笑着問道:“寫得好像不錯,嫣兒哪來的?”
“問我?問錯人了吧!”我一拽李遠。看着這對主僕在自己面前表演。
李遠可憐巴巴地看向朱佑樘,紅着臉說:“主子,書,書是我買的。”
“撲哧——”朱佑樘聞言,低聲噴笑出來,旋即清清嗓子,把頭別向一側。李遠臉色紅得更甚,隱約透着幾分淒涼。我不解了,這算什麼反應?買的又不是春宮圖。
我指着《女經》,“朱佑樘,你少打馬虎眼!正題,正題!”
朱佑樘還是人畜無傷的笑着,百分百的置身事外,於己無關。我氣節,憋了一肚子的話說不出來了。一甩胳膊就想出門,不想正遇到結伴而來的祝枝山和文徵明。
祝枝山訕笑地打着招呼,我看得古怪,擠出一個笑容附和。向裡看到了朱佑樘,臉色有一瞬的尷尬,很快拉着文徵明和朱佑樘客套起來。這又是唱哪出?
我看不過眼,是走也不是,留又沒心情,乾脆問道:“祝兄,又什麼話要說嗎?”
“呃,”祝枝山撓撓後腦勺,“呃,呃,呃……”
“祝兄,但說無妨。”我耐着性子裝良民。
“嗯,其實,那個,要不徵明你說吧!”祝枝山把文徵明推到前線。
“我,我說?不,不,祝兄是兄長,還是由祝兄說比較合適。”文徵明學會了打太極,眼風不自然地掃向朱佑樘。
“祝兄?”我喚了聲想裝傻的祝枝山。
“哎,其實吧,”祝枝山也看了眼朱佑樘,“就是,我們的意思呢,是這樣的。其實,你,你知道我挺心疼你嫂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