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紛繁複雜,悃愊無華

十一月初十,文華殿廷議。

一衆廷臣持着芴板,分立兩班。

御階之上,小皇帝端拱肅然坐在御案後,翻閱着奏疏。

受這兩日首輔之子科舉一事的影響,首輔今日並未來廷議。

但即便事主不在,因爲此事帶來的朝局氣氛緊張,也沒有半點消減。

衆人不時交換眼神。

偶爾有人躍躍欲試,又都忍了下來。

朱翊鈞合上奏疏,環顧御階之下,皺眉道:“怎麼?朕在萬壽宮修習養德時,諸卿上奏踊躍如雨後春筍,今日朕特來當廷問詢,諸卿又緘口如冬蟬?”

他看向兵科右給事中陳吾德,將奏疏啪嗒一聲按在案上:“陳卿,你罵的最狠,你來說。”

初六那日,張居正照例疏請致仕。

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按理來說,這時候就應該消停了,要麼等着皇帝或是兩宮表態,要麼就是張敬修罷考。

但總歸事與願違,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們還是聞着味就來了。

或上奏彈劾,或當廷斥責,皆稱首輔這是以退爲進,以推脫國事來脅迫皇帝——不讓兒子科舉,那他就撂挑子不幹了,這難道不是赤裸裸的脅迫?

還隱晦提及說皇帝還未親政之前,將大政操於朋黨之手,便有此隱患。

其中尤以兵科右給事中陳吾德罵得最狠。

此人在廷議後,連上二道奏疏,勸諫皇帝與兩宮大局爲重,將首輔請回來。

一封按制送到通政司,交由兩宮,言說是如今新政盡操之於首輔,若是張居正惱怒之下,棄了國事,後世罵名卻還是要由皇帝來擔,不可不慎。

更何況,國家大治,唯人事與財政。

如今的吏部、戶部都唯首輔馬首是瞻,若是皇帝與兩宮意氣用事,不慎惹惱了首輔,就怕銓選、國帑被攪得天翻地覆。

爲國事考量,從大局出發,不妨忍氣吞聲一二,將首輔先生恭恭敬敬請回來。

再製外開恩,讓首輔尊貴的兒子,能夠參與科舉,與國事大局比起來,哪怕欽定一甲,亦是惠而不費。

如此便能維持朝堂表面的和諧,豈不皆大歡喜?

這份奏疏中的皮裡陽秋,可謂登峰造極。

疏甫一上,當即就被兩宮打了回來,並婉言提醒其注意大臣體統。

至於爲何這麼客氣……

陳吾德可是如今的有德之人。

隆慶四年,就以日食進諫先帝,勸“陛下宜屏斥一切玩好,應天以實”。

而後更是直接對先帝進行了一波怒噴,“邇時府庫久虛,民生困瘁,司度支者日夕憂危。陛下奈何以玩好故,費數十萬貲乎!”

然後就是熟悉的廷仗下獄罷官,等先帝駕崩後再復起加官一條龍了。

再加上這位還替陳太后被打入冷宮之事說過話,也爲朱翊鈞當初出閣讀書使過力。

實在有望有德。

兩宮不好直接呵斥,只能勸慰。

奈何陳吾德這等人,政事理念如此,根本聽不進去。

奏疏被兩宮駁回,他便將奏疏又送往了萬壽宮,懇求皇帝親啓。

同樣地,六科十三道對於這種事,從來是不落人後,紛紛上疏萬壽宮,希望皇帝能重視科場情弊。

於是,這纔有了今日廷議,朱翊鈞出面“主持公道”的場景。

兵科右給事中陳吾德被皇帝點明,絲毫不怵,或者說是等候多時了。

“陛下,臣今年方被複起,在朝中也沒有黨朋,於城中揭帖一概不知,更對如今新政爭端兩不相沾,臣只是執心中公道說話!”

陳吾德面色堅定,拱手朝皇帝一拜。

“陛下,輔臣子弟,不當科舉!這是科場公道,請陛下明鑑!”

朱翊鈞看着陳吾德的神情,分辨着此人的動機。

過了好半晌,他纔不置可否地緩緩點頭。

又看向戶科左給事中劉不息:“劉卿,你是首倡,你也說說。”

雖說能證實揭帖跟其人無關,但奏疏始終是其人首倡。

劉不息聞言,有些侷促地碎步出列,慌忙回道:“陛下,臣奏疏上已然說明了,輔臣子弟科考,有背祖宗成例,有違科場公道,有礙元輔名聲。”

六科十三道,在大明朝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羣體。

他們品級並不高,給事中、十三道御史都不過七品官階。

但與此同時,這一批人卻在中樞的權力體系中擁有獨一無二的地位。

地位之清貴,常與輔臣比照。

以七品之身便能位列廷議參政,就是明證——“天下事惟輔臣得議,惟諫官得言,諫官雖卑,與輔臣等。”

這羣人有着設置議題、左右決策的完整廷臣職權,權勢不可謂不重。

而對於議題不滿意,他們的反對票也比別官來得更直接。

那就是彈劾!

下到士紳百姓,上到皇帝本人,統統都在這羣人彈劾的範疇之內——對皇帝換了個說法,叫規諫。

至於彈劾中有什麼大疏漏?

那不好意思,風聞奏事,哪怕是自己編的,也能推稱“或曰”。

可以說,在擁有極高職權的同時,還擁有無可比擬的免責權。

紀律檢查也就罷了,人事任命同樣在科道言官的職權範圍內。

譬如銓選“令在京五品以上管事官及給事、御史,各舉所知,以任州縣。”

亦或者考成“大臣自陳,去留既定,而居官有遺行者,給事、御史彈劾,謂之拾遺。”

甚至連免賦的權力,都是按照緋袍大員的規制——“凡翰林、吏部五品以下及六科、十三道。俱照四品免田五千三百五十畝。”

要實權有實權,要清貴有清貴。

再加上這一百五十人的總人數,稱一聲“大明議員”方是最合適不過。

衆所周知,議員的存在感、權力、乃至政績,幾乎都是自於設置議題,科道們同樣不例外。

對劉不息而言,他是隆慶二年進士,還有兩年就五十歲了。

一把年紀,仕途上若是想搞出點名堂來,沒什麼比搞個大的更容易出成績的了。

事關首輔的議題,便由此,被此人堂而皇之地端上了桌面。

劉不息一句話出口後,後續思路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他語氣越發沉着,語速也逐漸放緩:“臣深知陛下不喜臣等言之無物,空談虛事。”

“但臣奏此事,乃八千舉子關切之公平大事,乃國朝二百年頻有成例可考之舊事,乃國家掄才儲幹、新政育苗之要事,言之切實,還請陛下明鑑。”

“臣斗膽,請陛下降明旨,禁輔臣子弟之科考!”

朱翊鈞靜靜聽着劉不息的陳情。

心中卻思緒萬千。

事情總是一體兩面的。

自己講道理這個優秀品質,如今也漸漸顯露出弊端了。

這些言官都是一心爲公嗎?

難說。

否則之前官年的事情,怎麼沒一個揭發的?

你劉不息四十歲的老進士,登科錄上三十四歲,藉此補了給事中的好差事,怎麼心裡沒有“大公平”了?

偏偏如今又是還站着科場公道的大義說話。

就是瞅準了皇帝是講道理,不會學着桀紂,來個炮烙給臣下暖暖心。

果然,每個人都要爲自己職場人設負責。

朱翊鈞想到這裡,忍不住搖了搖頭,伸手示意劉不息起身。

轉而又看向站在班列第三,低着頭六根清淨的禮部尚書馬自強:“馬卿,你是大宗伯,掌國朝儀制,你以爲當如何處置?”

說句實在話,這次的事,着實算不上棘手。

無論是將言官貶謫,強行壓下這次輿情也好,還是用海瑞的名聲去友情監考,取信士子也罷。

都不是什麼大事。

畢竟歷史上張居正兒子這一科要考,同樣鬧得沸沸揚揚,最後不也考了?

乃至此後的首輔申時行、張四維子嗣一個接一個跟着考。

言官彈劾申時行又怎麼樣?貶官而已。

事情並不難處置。

但不止於此。

問題在於,羣臣裡面有壞人啊!

奏疏分明被自己留中不發,卻還是被抄錄成揭帖,弄得滿城都是。

張敬修還沒考試,只是報了個名,立刻就被劉不息寫成了奏疏。

尤其是張居正。

如今分明沒有歷史上攬權過甚的情況,爲了避嫌,甚至吏部尚書如今都還是個空架子,讓內閣遙控着侍郎幹活。

但張居正還是遭遇了一般無二的一次次彈劾。

除了衆所周知的原因——羣臣對新政不滿以外。

恐怕,多多少少還摻雜着延綿近百年的閣部之爭!

從嘉靖一朝的奸相專政,隆慶一朝的權輔攬權,直到如今,內閣權勢可謂日益膨脹。

隨之而來地,便是內閣與六部的角逐鬥權,不可避免地應運而生。

高儀想起用潘季馴,必要得看工部尚書朱衡的臉色。

張居正想要吏部配合內閣,不得已讓不願赴任的陸樹聲做個牌坊。

朱翊鈞想掌控京營,同樣得空置着協理戎政兵部侍郎的位置,還得藉助王崇古的威望,壓制兵部的異見。

當初想改制宗藩,禮部張四維不點頭,根本寸功難進。

這就是六部的體量!

甚至於,在歷史上,沒有皇帝支持的內閣,根本就是全面落入下風,六部辦事,直接越過了內閣,乃至皇帝都可以矇在鼓裡。

如今內閣衆人逐漸與皇帝站到一起後,這場延綿近百年的閣部之爭,便日益焦灼了起來。

所以,這些時日的不順。

交織着新舊之爭、閣部之爭、鄉黨之爭、南北之爭、學派之爭(103章提到王陽明入孔廟),情況變得尤其複雜。

在這種複雜的境況下,區分立場,就是最緊要的事情。

朱翊鈞在馬自強任禮部尚書以後,頻繁試探其態度。

就是想看看,這位分別在新舊、在閣部、在鄉黨之間,各是什麼立場。

今日同樣也不例外。

馬自強被皇帝點了名,毫不含糊地走了出來。

先是行了一禮,而後恭謹答道:“陛下,臣以爲劉給事中說得在理,身爲輔臣,哪怕無心之下,恐怕也少不了阿諛之輩趨附,動搖科場公平。”

一衆廷臣,不少紛紛點頭。

朱翊鈞饒有興致看着馬自強,等着他的下文。

只聽馬自強頓了一下,而後繼續說道:“非但輔臣,臣以爲,臣等六部、三院兩寺,各部司堂官,同樣位高權重。在任期間也當受此一限,禁絕子侄參考!”

這話一說,一衆言官紛紛擊節稱讚,心中仰服不已。

只有各部堂官眼皮一跳,面色扭捏不自在。

馬自強將衆人神情收入眼底,忍不住冷哼一聲。

各部堂官這個範圍就大了,六部尚書、侍郎,各寺的卿,翰林院、都察院兩院的掌事、乃至一衆巡撫、府尹有一個算一個。

他這話就是赤裸裸地明着支持,暗裡反對。

開玩笑。

他大兒子馬怡、小兒子馬慥,也就這兩屆就要開始考進士了。

他馬自強這時候距離閣臣也就臨門一腳,萬一到時候坑了兒子怎麼辦?

退一步說,王崇古好歹還是自家黨朋,兩個兒子也要會試,他作爲叔伯哪好意思拖後腿——但凡言官說個只有首輔禁考他都還猶豫一下。

衆人神色各異之際。

刑部尚書王之誥突然出聲:“如今只是論輔臣的子嗣,大宗伯不要胡亂擴大範圍嘛。”

“這禁絕範圍一大,實施起來有悖人情不說,也不現實。”

“大宗伯若是想借此反對,不妨明着反對,也顯得坦蕩,要知道,陛下最不喜言之無物之人了。”

皇帝的迴旋鏢來了。

衆人神色古怪。

聽了這話,朱翊鈞不由輕咳一聲,將衆人視線引了回來。

他擺了擺手,讓馬自強先回班列。

轉而又看向今日領班的高儀:“先生,您是右揆,對此怎麼看?”

廷議嘛,該說話的人,自然得一一表態。

衆人紛紛朝高儀看去。

高儀連忙出列:“陛下,臣是輔臣,此事理當避嫌。”

說罷,躬身拜倒。

與此同時,羣輔呂調陽、王崇古不約而同出列下拜,表明態度。

這也是三人整場廷議都沒說話的緣故。

等高儀將兩位同僚摘出去之後,高儀頓了頓,才接着說道:“不過既然陛下問及……臣又無有兄弟子侄,孑然一身,正好便說上兩句。”

這就是無敵之人了。

不僅沒子侄,還是個老光棍,以後顯然也不會有子侄,這自然就沒了迴旋鏢的風險。

都沒嫌了,也就沒什麼好避的了。

朱翊鈞示意高儀繼續說。

高儀輕咳一聲,緩緩道:“陛下,劉給事中說得在理,我等身爲陛下輔臣,旋日月週轉,伴星辰左右。”

“無論是考官、經義、策論,或多或少都受我等影響,難保毫無偏倚。”

“子侄參考,更不敢妄言定然公正。”

“尤以我等借陛下之勢而礙科場公道,實爲不忠。”

這算是公道話,但衆臣都靜靜看着高儀,等着那句轉折。

果不其然。

高儀話鋒一轉,嘆息道:“但子侄若是確有其才,有心科舉,爲人父母,又豈忍心斷其前途?”

“君臣、父子,實難兩全。”

“只請陛下聖裁。”

這一番話,自也不是廢話。

至少在君臣之間,又添了一層父子之情,人情上有了立足點。

羣臣神色各異,都有各自的想法。

等到衆人都表過一輪態之後,終於輪到皇帝表態了。

此時,朱翊鈞也終於不再點人出列。

沉吟半晌。

緩緩開口道:“諸卿的意思,朕都明瞭了。”

這就是要下定論了。

羣臣紛紛看去。

之間皇帝突然感慨道:“如今裡外都說朕不顧公道,一心迴護元輔。”

“朕今日便與諸卿說些心裡話。”

也不管衆人信不信。

朱翊鈞看當先看向首倡此事的劉不息:“劉卿,你這奏疏上得心不誠,朕是知道的。”

劉不息面色陡變,就要出列請罪。

朱翊鈞擡手阻止了他,繼續緩緩說道:“言官名莫不出於彈諫,功莫不出於犯上,這是朕祖上的定製,朕自然知道。”

科道作爲紀律檢查的部門,自有其制度進步的一面。

但與此同時,事物的兩面性決定了好的制度,想正當發揮也有其限制。

若是沒有善於納諫的皇帝、獨立於各派系的孤高、恪盡職守的個人操守,言官的彈劾,就很難發揮效用,更別提考慮國朝大局了。

如今在乎功、名的言官,最大的問題,就是爲彈劾而彈劾。

這也是有心做事的高拱、張居正都看不起六科十三道的緣故——泄泄沓沓,言之無物。

雖然事是這麼個事,但皇帝這話難免有惡意揣測內心的嫌疑。

此乃不講武德的象徵。

劉不息心中震動惶恐,已經開始爲自己下注錯誤而冒冷汗了。

整個人僵立當場,手都不知如何擺放。

好在這時候,朱翊鈞話鋒一轉。

小皇帝面色誠懇道:“但這事你彈得對,言之有物,切中時弊。哪怕有些不顧大局,也是你職責之內,朕沒理由苛責你。”

劉不息當即長出一口氣。

不過先前皇帝的惡意揣測仍然不能認下,只好行了一禮,一言不發。

朱翊鈞語氣愈發感慨,繼續說道:“諸卿或許早就探聽到了,張敬修前日就讓國子監上疏,請求罷考。”

他指了指祭酒陶大臨,後者怔怔出神,似乎沒聽見。

羣臣也對皇帝口中窺伺奏疏的猜測毫無反應。

朱翊鈞也不管衆臣反應,繼續說道:“但元輔輔弼大政,有功於國家,無論是讓元輔致仕,還是讓長子罷考,朕都於心不忍。”

“劉卿所奏,朕不能允。”

劉不息與陳吾德對視一眼,不免有些失望。

刑部尚書王之誥略微搖了搖頭,皇帝此舉,多半要受到士林詬病,對張居正的聲望,同樣也是個不大不小的打擊。

日拱一卒下來,早晚要積重難返。

這時候,朱翊鈞又看向兵科右給事中陳吾德:“陳卿,你當初爲皇考內廷花費鋪張之事,上奏辱罵而遭貶,還是朕即位後將你復起。”

“你說你附奏劉卿,乃是爲公道說話,朕是信的。”

這話一出,劉不息神色難免幽怨,怎麼還區別對待?

他卻不知,皇帝這份區別對待,乃是因爲陳吾德此後因得罪張居正而遭貶,反攻倒算時中樞將陳吾德復起,其人也並未上任。

說白了,或許是個古板的人,但多半不是邀名養望之輩。

陳吾德不知內情,聽聞皇帝信他一片公心,不免神色複雜,朝皇帝拜了一禮:“臣卑鄙之身,承蒙陛下信得過,臣頓首。”

朱翊鈞點了點頭,受下這一禮。

繼續說道:“你說此事有違公道,朕也認。”

“但朕做不到事事公道,絕無半點徇私。”

“諸卿四品官身,子嗣皆能廕監生;甚至致仕後尚可免賦數千畝;哪怕戕害百姓,也至多貶官削職,又何談公平?”

“如今事難兩全,朕以大局爲重,公道的事,慢慢來。”

“卿可以理解嗎?”

講道理的話,朝廷二把手去考公,本身是有些不公平——許國因爲口音重,替考生念試卷,都能讓人排名被挪後,更何況其他因素?首輔兒子影響考官是無可避免的事。

但問題在於,朱翊鈞何德何能保證絕對的公平?

判斷一個班子好不好,不是看他是不是完美無瑕,而是看他的心氣,是不是在奮力前進。

一班人比一班人做得好,那就夠了,什麼時候走了下坡路再罵也不遲。

所以朱翊鈞沒有那麼理想,妄圖給所有人一個公道。

這話不知劉不息聽沒聽進去。

但陳吾德聞見皇帝言辭這般懇切,當即聳然動情,頓首再三。

一時間,竟然凝噎不能言語。

朱翊鈞輕輕將他放下,轉而又看向王之誥:“王卿,朕知你爲何心懷憤懣,但平心而論,事情緣由,你當真怪得了朕嗎?”

王之誥的心結,私下已經談過好多次了。

但其人就是怨天怨地,既然如此,那好話歹話也沒必要說太多了。

今日朱翊鈞拿到明面上來說,就是單純爲了逼他致仕的。

王之誥無端受了皇帝這話,驟然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出列拜倒:“臣請致仕。”

皇帝的話太重,致仕都是最後的選擇了。

朱翊鈞點了點頭,朝申時行吩咐道:“着吏部會推人選。”

申時行恍惚一瞬,這纔出列領旨。

場上衆人這時候看着皇帝作爲,只覺有些措手不及。

這輕描淡寫之間所展露威勢,實在讓人反應不適應!

一時間,羣臣噤聲。

這時候,朱翊鈞才環顧衆人。

緩緩起身:“揭帖之事,已然散佈出去了,士林學子甚囂塵上,都在論及公道。”

“朕如今沒有兩全之法,只得制外開恩。”

他居高臨下看着衆人。

“往後在京四品以上堂官凡三十一人,其子侄參考者,按人數爲會試取員增額。”

“今科堂官子侄的試卷,暫由朕親自閱。”

朱翊鈞看向馬自強:“大宗伯,可乎?”

馬自強後知後覺,連忙拜倒:“陛下聖明!”

呂調陽與王崇古也鬆了一口氣,兩人對視一眼,連忙出列朗聲道:“陛下聖明!”

隨着三人下拜,羣臣紛紛緊隨其後:“陛下聖明!”

赫然是沒人質疑皇帝閱卷的經學造詣。

朱翊鈞掃過衆人,點了點頭:“此事到此爲止,你們繼續議事罷。”

說罷,他便在從御案上離位,轉身離開。

眼見要進了側殿,朱翊鈞又頓住了腳步,回過頭道:“如今錦衣衛都指揮使空置,朕也沒讓人去查揭帖是誰抄錄散佈的。”

“諸位,遇事還請多想想國事,朕感激不盡。”

這話落入羣臣耳中。

不約而同伏地請罪。

再擡起頭來時,只見皇帝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86.第85章 隨波逐流,降格以求132.第131章 瀉水置地,南北自流97.第96章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第40章 撲朔蹊蹺,作浪興濤140.第139章 懸石程書,事必有初103.第102章 兔死狐悲,涉艱履危第12章 天下大弊,攘爭名器62.第62章 心寧意懶,舊事重演133.第132章 天之驕子,流行坎止第24章 如夢方醒,金盃共飲67.第67章 廣開言路,豎眉瞋目第42章 追根究底,殺心自起第37章 疾風勁草,穩中向好第19章 俯首稱臣,孤家寡人第39章 當軸處中,各顯神通第50章 截鐙留鞭,如日中天110.第109章 鼉鳴鱉應,大義滅親82.第81章 坐地分銀,時詘舉贏第25章 和衷共濟,求同存異63.第63章 以退爲進,任情恣性79.第78章 燔黍捭豚,治病救人127.第126章 蒲鞭示辱,脫胎換骨第149章 枕戈待旦,兵荒馬亂117.第116章 承上啓下117.第116章 承上啓下第31章 關於更新和追讀132.第131章 瀉水置地,南北自流第32章 擦拳磨掌,你來我往第19章 俯首稱臣,孤家寡人第147章 磨礱淬勵,文武相濟106.第105章 旗開得勝,嘉謀善政118.第117章 威福自用第52章 南來北往,詐以邀賞第27章 蛛絲馬跡,風雨將至第32章 擦拳磨掌,你來我往第39章 當軸處中,各顯神通143.第142章 捰袖揎拳,進退兩難第48章 赦賞天下,雲行雨洽第46章 殺人試鋒,白虹貫空107.第106章 宵旰憂勤,案牘勞形108.第107章 死生淘氣,屍橫遍地第9章 拿腔做勢,篋書潛遞第39章 當軸處中,各顯神通第20章 坊間傳聞,異薹同岑第146章 鏗鏘有力,摧金斷玉94.第93章 瞶禍翫災,火燒欽差100.第99章 比肩隨踵,溘然殂薨第25章 和衷共濟,求同存異98.第97章 懷黃佩紫,越鳧楚乙第56章 炊金爨玉,殫精竭慮99.第98章 克傳弓冶,分化瓦解第24章 如夢方醒,金盃共飲92.第91章 故家喬木,退讓賢路第36章 循循善誘,半推半就第39章 當軸處中,各顯神通第53章 布帆無恙,萬人空巷137.第136章 科場情弊,拔幟易幟第51章 三江感言ampampampamp下週三上架96.第95章 陰風晦冥,惡貫禍盈65.第65章 潛光隱耀,另起爐竈第27章 蛛絲馬跡,風雨將至141.第140章 尺樹寸泓,和而不同119.第118章 斠然一概,意料之外77.第76章 鳴野食蘋,夜盡天明73.第72章 興滅繼絕,查漏補缺第30章 踐祚之初,羣然噪呼82.第81章 坐地分銀,時詘舉贏62.第62章 心寧意懶,舊事重演144.第143章 白馬非馬,只鱗半爪68.成績彙報暨更新說明第38章 銖稱寸量,分廷相抗80.第79章 郢人運斧,折衝尊俎第13章 各有謀算,飛蛾赴焰68.成績彙報暨更新說明80.第79章 郢人運斧,折衝尊俎第15章 虛空造牌,改往修來64.第64章 調和陰陽,用舍行藏132.第131章 瀉水置地,南北自流第29章 日升月恆,居中平衡100.第99章 比肩隨踵,溘然殂薨第4章 崢嶸初現,太子升殿94.第93章 瞶禍翫災,火燒欽差94.第93章 瞶禍翫災,火燒欽差69.第68章 聲東擊西,陶犬瓦雞第23章 哀哀君父,洶洶子民60.第60章 稔惡盈貫,記錄在案第55章 有條不紊,心服首肯76.第75章 誅心奪志,揆情審勢97.第96章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103.第102章 兔死狐悲,涉艱履危第45章 暗伏驚雷,捨我其誰第54章 君臣相見,殊深軫念144.第143章 白馬非馬,只鱗半爪80.第79章 郢人運斧,折衝尊俎第13章 各有謀算,飛蛾赴焰139.第138章 水土不服,矯世變俗第38章 銖稱寸量,分廷相抗第9章 拿腔做勢,篋書潛遞第8章 蟄伏待機,涓流以蓄139.第138章 水土不服,矯世變俗
86.第85章 隨波逐流,降格以求132.第131章 瀉水置地,南北自流97.第96章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第40章 撲朔蹊蹺,作浪興濤140.第139章 懸石程書,事必有初103.第102章 兔死狐悲,涉艱履危第12章 天下大弊,攘爭名器62.第62章 心寧意懶,舊事重演133.第132章 天之驕子,流行坎止第24章 如夢方醒,金盃共飲67.第67章 廣開言路,豎眉瞋目第42章 追根究底,殺心自起第37章 疾風勁草,穩中向好第19章 俯首稱臣,孤家寡人第39章 當軸處中,各顯神通第50章 截鐙留鞭,如日中天110.第109章 鼉鳴鱉應,大義滅親82.第81章 坐地分銀,時詘舉贏第25章 和衷共濟,求同存異63.第63章 以退爲進,任情恣性79.第78章 燔黍捭豚,治病救人127.第126章 蒲鞭示辱,脫胎換骨第149章 枕戈待旦,兵荒馬亂117.第116章 承上啓下117.第116章 承上啓下第31章 關於更新和追讀132.第131章 瀉水置地,南北自流第32章 擦拳磨掌,你來我往第19章 俯首稱臣,孤家寡人第147章 磨礱淬勵,文武相濟106.第105章 旗開得勝,嘉謀善政118.第117章 威福自用第52章 南來北往,詐以邀賞第27章 蛛絲馬跡,風雨將至第32章 擦拳磨掌,你來我往第39章 當軸處中,各顯神通143.第142章 捰袖揎拳,進退兩難第48章 赦賞天下,雲行雨洽第46章 殺人試鋒,白虹貫空107.第106章 宵旰憂勤,案牘勞形108.第107章 死生淘氣,屍橫遍地第9章 拿腔做勢,篋書潛遞第39章 當軸處中,各顯神通第20章 坊間傳聞,異薹同岑第146章 鏗鏘有力,摧金斷玉94.第93章 瞶禍翫災,火燒欽差100.第99章 比肩隨踵,溘然殂薨第25章 和衷共濟,求同存異98.第97章 懷黃佩紫,越鳧楚乙第56章 炊金爨玉,殫精竭慮99.第98章 克傳弓冶,分化瓦解第24章 如夢方醒,金盃共飲92.第91章 故家喬木,退讓賢路第36章 循循善誘,半推半就第39章 當軸處中,各顯神通第53章 布帆無恙,萬人空巷137.第136章 科場情弊,拔幟易幟第51章 三江感言ampampampamp下週三上架96.第95章 陰風晦冥,惡貫禍盈65.第65章 潛光隱耀,另起爐竈第27章 蛛絲馬跡,風雨將至141.第140章 尺樹寸泓,和而不同119.第118章 斠然一概,意料之外77.第76章 鳴野食蘋,夜盡天明73.第72章 興滅繼絕,查漏補缺第30章 踐祚之初,羣然噪呼82.第81章 坐地分銀,時詘舉贏62.第62章 心寧意懶,舊事重演144.第143章 白馬非馬,只鱗半爪68.成績彙報暨更新說明第38章 銖稱寸量,分廷相抗80.第79章 郢人運斧,折衝尊俎第13章 各有謀算,飛蛾赴焰68.成績彙報暨更新說明80.第79章 郢人運斧,折衝尊俎第15章 虛空造牌,改往修來64.第64章 調和陰陽,用舍行藏132.第131章 瀉水置地,南北自流第29章 日升月恆,居中平衡100.第99章 比肩隨踵,溘然殂薨第4章 崢嶸初現,太子升殿94.第93章 瞶禍翫災,火燒欽差94.第93章 瞶禍翫災,火燒欽差69.第68章 聲東擊西,陶犬瓦雞第23章 哀哀君父,洶洶子民60.第60章 稔惡盈貫,記錄在案第55章 有條不紊,心服首肯76.第75章 誅心奪志,揆情審勢97.第96章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103.第102章 兔死狐悲,涉艱履危第45章 暗伏驚雷,捨我其誰第54章 君臣相見,殊深軫念144.第143章 白馬非馬,只鱗半爪80.第79章 郢人運斧,折衝尊俎第13章 各有謀算,飛蛾赴焰139.第138章 水土不服,矯世變俗第38章 銖稱寸量,分廷相抗第9章 拿腔做勢,篋書潛遞第8章 蟄伏待機,涓流以蓄139.第138章 水土不服,矯世變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