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兒覺得,最近衰神附體,眼睛一睜,是他的;眼睛一閉,仍是他的。
殭屍的裸休,無處不在。或許,裸裸更健康,繡兒卻是欲哭無淚。
她脫下自己的外衣,直接裹在他的半腰,遮了兩腿間的罪孽之物。
“香……香,沒了。”天劫之時,掛在他腰間的香囊被炸沒了,糉子甚是耿耿於懷,怕繡兒聽不懂,他在腰間比劃着。
繡兒鬱悶道:“沒了就沒了。”該緊張的不緊張,那隻香囊放的是適合女子佩戴的薰香之物,是他非得要搶去佩帶。
“繡兒,要。”糉子固執道。
“知道了。”繡兒有些不耐煩,“回去給你新做一個。”不知是否錯覺,總覺得糉子說話似乎沒以前饒舌,吐字清晰了很多。
“給你。”跟人類呆久了,糉子也知道禮尚往來。他吃了她的寶貝,便將自己的寶貝——崬珠,贈送給她。
不看夜明珠尚好,一看繡兒就火大,她將崬珠扔還給糉子,伸手就要往他嘴裡摳,“你這個混蛋,趕快把東西還給我!”
“沒了。”已經與他融爲一體了。
繡兒一聽,簡直要瘋了,“沒了?”她踮起腳尖掐住他的脖子,“吃了我的,趕快給我吐出來!”
“沒了。”糉子還算識趣,站着任由她掐,沒敢掙扎。
“你混蛋!”繡兒氣得眼淚都出來,“那是我的東西,你怎麼可以佔據爲有!”
糉子費了半天勁,說了句較爲完整的話,“不是繡兒的。”
“怎麼不是我的?”繡兒有些咄咄逼人,“我撿到的,就是我的。”倒不是因爲值錢,而是三哥走得太突然,連唯一可以紀念的信物都沒有。殭屍就是沒心沒肺,直接一口給吞掉了。
“吃了,吐不出來。”某屍頗有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意思。
繡兒氣得肺疼,糉子又將崬珠塞了過來,“跟你換。”
某人正在氣頭上,不過她很清楚,這是小糉子她孃的遺物,而且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她根本就不敢要。想着他的過分舉動,繡兒怒哼了一聲,拿着崬珠就往洞內走,糉子緊跟在其後,笑意吟吟的打量着前面的纖弱身影。
修長的指節偷偷摸着輪廓完美的下巴,肌膚比之前柔軟了很多。手指輕輕一戳堅硬的石壁,跟戳空氣似的,不費吹灰之力便戳出一個洞洞來。
後山總共有五個殭屍洞,繡兒跟糉子一個個查看過,只差沒將棺材翻過來,可都沒有殭屍的蹤影,他們似乎平空消失了。糉子住的山洞,跟離開前的混亂模樣無甚,卻留下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腳印。從腳印來看,是屬於男人的腳印。之前糉子跟雙頭殭屍打架時將棺材打爛了,裡面的金銀財寶撒了一地,可現在地上乾乾淨淨的,連個銅板都沒有,想來已是被人撿走了。
是眉山老道拿走的,還是另有其人?
繡兒搖頭,腦中的思緒一團亂,她按着朱淇淇之前的敘述,往眉山老道的屍體處尋去,遠遠聞到一陣惡臭。
“嘔……”惡臭難忍,繡兒暈暈作嘔。
恐怖事件經歷的比較多,繡兒的膽子忒大,她用衣服死死捂住鼻子,舉着崬珠朝着屍臭源尋了過去。遠遠望見一具腐爛的屍體,屍體上有咀蟲蠕動,繡兒轉身嘔吐了一陣,強忍着惡臭不死心地在四周尋找着,卻連有關安越澤的蛛絲馬跡都沒有尋找。
心裡空蕩蕩的,失魂落魄的繡兒精神恍惚,任由糉子拖着走。收好崬珠,他將她攔腰抱起,瞬間飛離了眉山。
縱然來自如風,渡天劫頗費些時辰,返回到朱家鎮的時候,夜色深濃,鎮中百姓早已上牀歇息。繡兒囑咐了糉子幾句,說他衣不遮體的,千萬別讓人瞧了去,以免大半夜的嚇倒人家。
糉子避開朱家護院出沒的地方,直接從房頂飛落在房門口,將繡兒抱進房間。知道繡兒心情不好,他倒是自己乖乖的找衣服換好,將遮羞的外衣還給繡兒。
從眉山回來,繡兒總是愁眉不展,鬱鬱寡歡,跟沒了生命遊魂似的。朱淇淇哄了她幾句,使出渾身解數也沒將人哄開懷,知道她心裡裝着事,朱淇淇悄然嘆氣。有時她不得不懷疑,繡兒跟安越澤之間,是否存在着姦情或是兄妹那些不可告人的機會,否則她着實弄不清楚,繡兒爲何會對安越澤有生死相依的信念。在人情薄涼的古代,有些人爲了果腹不惜賣兒賣女,可繡兒卻爲了安越澤,常人不能做的,她都做了。
嗚嗚嗚,安帥哥shi了……
朱府,某夜黑風高夜
一道黑影突然出現在房間,他單膝跪在地上,“主人。”
黑暗中,一道凌厲的眼神射了過來,“雙頭殭屍找沒有?”
黑影低頭,“奴才不才,仍沒有找到雙頭殭屍的蹤影。”
“廢物!”男人斥責道:“讓你做點事都做不好,留你狗命何用?”
“請主人責罰。”
“你賤命值幾個錢?”男人怒道:“馬上加派人手去找,務必儘快將雙頭殭屍找出來。一旦茅山派的人比你先找到他們,咱們幾年的心血可就白費了。”不中用的廢用,學了三年本事,卻連一隻殭屍都無法控制,待找到雙頭殭屍之日,便是他的死期。
“是。”黑影遵命。
“那隻消失的飛屍,有沒有消失。”
“奴才已派人在找,一旦有消失便立即通知主子。”
“嗯,一旦你知道飛屍的蹤跡,立即通知茅山派的那兩名道士,讓他們替我們消滅他。”
“主人。”黑影一個猶豫,“莊逾臣的法術甚是厲害,如果他能爲我們所用,別說雙頭殭屍,連飛屍都能輕易的控制。”
“此事我自有打算,你先按我的吩咐去做事吧。”莊逾臣跟鄭霍英都是冥頑不靈,他何嘗不想將此人納入麾下,可不論是金銀珠寶或是功名得均無法打動此人。
黑影告退,只是剛到門前,他又停住腳步,“主人,有個情況,奴才想跟你彙報一下。”
“什麼事?”
“女魃現世那天,她不僅打傷了莊逾臣等人,還帶走了一隻殭屍。”
“帶走一隻殭屍?”男人訝然,“什麼殭屍?”
“奴才不知,只知眉山老道這幾年來對那隻殭屍尤爲厚道,一直讓他住在道觀前院,每隔一段時間都有位姑娘上山看望。對了,那個姑娘,前段時間前曾揭發眉山老道養屍作亂,後被眉山老道打暈。他讓我打個地方便她埋了,奴才想着可以用她的鮮血餵養雙頭殭屍,誰知雙頭殭屍竟然她獻給了飛屍,奇怪的是飛屍非但沒咬她,還對她呵護有加,似乎是舊識。”
男人眼珠了一轉,“此事我有分寸,你先別說出去。”
“是。”黑影消失在黑暗中。
繡兒心事重重,不過她仍是發現了糉子驚人的變化。陽光是殭屍的致命武器,縱然法力高強如糉子,仍是輕易被陽光灼傷。可是現在,他居然不怕陽光了,大白天的他將牀罩全掀了,笑意吟吟的坐在牀邊,呵呵望着沉睡中的繡兒。
繡兒以爲自己的在做夢,可側身一看,窗外的晨曦已升起,七色的朝霞照在窗臺的花盆上,甚是柔和溫暖。
她先是愕然,繼而猛地坐了起來,伸手去摸糉子。糉子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臉頰雖仍帶着涼意,卻不似之間僵硬蒼白,多了份人類的膚色。
繡兒捏了捏,挺柔軟的。
“你不怕光?”
“嗯。”糉子點頭。
事情過於詭異,繡兒趕緊下牀拉着糉子走到窗邊,抓住他的手放在陽光下面。
咦,居然安然無恙。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什麼事了?”繡兒將糉子拉到一旁,低聲問道:“爲什麼你不怕陽光了?”
“吃。”糉子比劃着吃東西的動作。
“你是說,吃了我的珠哩之後,你怕得不怕陽光了?”
“嗯。”糉子點頭。
殭屍終其一生都只能活在黑暗中,與陰暗寒冷同行,不老不死,腐朽一生。他們渴望光明與溫暖,卻是一生都求而不得。而如今,糉子終於不再懼怕陽光,他高興的一把將繡兒扛在肩上,高興地轉圈圈。
糉子非凡人,轉圈跟飛似的,繡兒在空中跟陀螺似的,飛速旋轉,轉得她頭昏腦漲,分不清東西南北。
“放我下來。”繡兒臉色發青,膽汁都快吐出來了,死死抱住他脖子,就怕他沒扛穩自己,一個飛出去,砸的血肉模糊。
殭屍的靈智比起人類,差的可不是一截。糉子總是好了傷痕,忘了痛,其實也難怪,他根本沒有痛覺,又豈知傷會有多痛。他只顧得殭屍高興,一下子就繡兒高高拋了起來……
可憐的繡兒跟拋沙袋似的,直直飛向房樑。之前已被殭屍轉得暈頭轉向,眼前星星亂冒,她已經被嚇暈了,現在又被他直直拋了起來,她可以想象自己摔下來的時候,跟一灘爛泥似的……
“嗷……”糉子鬼叫一聲,翩翩身影飛到半空中,穩穩將繡兒抱在懷中,安然落地,美滋滋的轉了幾個圈,動作一氣呵成,完美無瑕。
一個字,帥!二個字,很帥!三個字,帥翻了!四個字……
“啪!”
繡兒渾身發軟,如一灘水般躺在糉子懷中。良久後,緩過神來的她,直接賞了他一巴掌,甚是成功的打歪了糉子的臉。
死性不改的壞東西!
繡兒又生氣了,糉子又闖禍了,下場就是捱揍。偏偏糉子皮粗肉厚,他寧願捱揍,也不想繡兒鬱郁着不說話。跟人類處久了,他也知道有句話叫:打人不打臉,似乎被打了臉是件很丟人的事,不過他是殭屍不是人類,打不打臉的全看繡兒高興就得了,不去計較。
坐在牀上好一會,身上的暈乎勁才褪去,繡兒蹙着眉頭,隱約覺得糉子的變化跟珠哩有着莫大的關係。
她向糉子招手,放緩聲音試探道:“你那天吃掉的珠哩,到底是什麼東西?”珠哩只是她隨意取的名字,這顆遺落在草叢中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她也不清楚。
糉子張開嘴巴跟她解釋着,可繡兒偏偏聽不得殭屍語言,急得直道:“講人話!”
偏偏他識得的人類語言並不多,雞同鴨講,急壞了一人一屍。
無法從糉子嘴巴里得到答案,繡兒記得上一次屁股受傷之時,朱淇淇曾給她找過幾本有關殭屍的古籍解悶。繡兒去書房找朱淇淇,不料朱淇淇人不在,繡兒平時在她的書房出入自由,倒也沒有忌諱,直接往書案走去。
她記得古籍之前放在書案左上角,剛要伸手去拿,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一張畫像上,那是一張人物畫相,着墨簡單而人物卻畫得相當逼真。
繡兒愕然地望着人物的畫畫,茫然而不得其解。畫像只人過於熟悉,即使化成灰,繡兒也認得,那是三哥安越澤的畫像。
朱淇淇的書房,爲何會出三哥的畫像?
繡兒剛要伸手去拿畫像,餘光卻發現旁邊也放了一疊畫紙,她一便順手拿了過來。畫像足足有十餘張,全是安越澤的畫像,形態各異……
其中有一張右上角有題詞,繡兒拿起來一看: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