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轉過一個拐角時,薄相思就看不到那個人了。
別說實實在在的一個人,她連一個人影都不看不到了!
薄相思大驚,連忙四處慌忙張望着。可是,什麼都沒有。
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
手心已經浸出了汗。究竟是誰,要把她引來這裡?
既然是設計好的,那個人肯定不會再出現了。
薄相思一臉凝重地小心翼翼往前走着。現在除了她自己,沒有誰能夠救得了她了。
時間慢慢溜走,月亮已經爬上枝頭,灑下一片詭異的光輝。
一炷香時間過去了,薄相思停下了腳步。
四周的環境,居然與之前一模一樣!
看來,她是遇上了俗稱的鬼打牆之中了。很明顯,對方是有意將她困在這裡的,竟然連陣法都佈置上了。
薄相思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她只懂醫藥,哪裡會什麼陣法?至於她能夠知道自己陷入了陣法之中,還是因爲小時候,藥採籬不喜歡看書,只喜歡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這些知識,全都是藥採籬興起時候講來玩的。
既然對方有意爲之,那就一定有他的目的。薄相思索性尋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等待着佈局人出來。
月光清寒,疏影橫斜,冷風徹骨。無論是哪一樣,都叫人不寒而慄。
薄相思越在這裡等着,心裡就發慌。最後,她還是站了起來,往前面走去。
雖然找不到出口,走來走去也只是在原地踏步,但是至少不會因閒下來而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亂了心緒。
走了幾步,薄相思就感到這一次和前一次不一樣了。她居然,聽見了人聲?
“快點快點!”
“唉,這可是造了什麼孽,大晚上的被安排來掩埋屍體!”
“得了,別抱怨了。誰讓咱們是奴才呢!趕緊的吧,埋完了好早點回去。”
抱怨聲音清晰入耳,薄相思心中大喜,連忙尋着聲音走過去。
雖然他們正在做掩埋屍體之事,可是薄相思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她只知道,找到了那兩個說話的人,她就有可能出去!
月光朦朧揮灑而下,勉勉強強能讓人看清腳下的路。
薄相思焦急地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她明明就感覺是從東邊傳來的,可當她朝東邊走去時,聲音卻又突然飄到了西邊。無論她怎麼走,聲音源頭始終與她背道而馳。
直到清秀的臉上覆了一層薄汗,她才肯停歇下來。
薄相思背靠着牆,喘着粗氣。
“埋好了吧?”
“嗯,埋好了。咱們快走吧,,這月黑風高的,什麼怪事都有可能發生。”
緊接着,便是一陣匆促的細碎腳步聲入耳。
眼見着唯一的希望就要離去,但薄相思卻沒有一點點驚慌,甚至沒有想要追過去的念頭。
她深深地吐納了一口氣。已經可以完全確定,將她引來這裡的人,純粹就是在玩她!
談話聲是真的,那兩個人也是真的。但是,他們卻是身處陣法之外的!所以,她纔會怎麼找也找不到。
此時的月已不如中秋那般圓,殘缺了不少。薄相思緩緩擡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夜空。她的眉間,仍有淡淡的散不開的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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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之後,她方纔失望地將眼睛移開。她在尋找北斗七星,想憑藉這來分辨方向。可是,快要入冬的夜晚,莫說北斗七星,就連尋常星星也只有星星點點幾顆。
就要,困死在這裡了麼?薄相思輕聲問自己。
她失魂落魄地轉身,打算繼續走下去。可在這時,她卻突然看到前方的泥土像新翻了的似的。
她記得,那兩個人正是在埋屍體。那麼,必定會撬土……
這是……引她而來的人將陣法撤開了?
薄相思將信將疑,慢慢地走進那明顯有翻過痕跡的泥土旁,緩緩蹲下身子,手慢吞吞地從衣袖中身處,捻起了一小坨泥土。
手中的泥土潮溼,還有明顯的被埋藏了多年的那股腐朽的味道。真的是才從地底下被翻出來的!
嘴角勾起一抹如釋重負的笑。雖然不知道將她引來這裡的人解開陣法是否有別的目的,但薄相思覺得,脫離了那個陣法,那就有更大的機率離開。
於是,她連忙起身,打算回去。可是,她才邁開一步,就被絆倒了。
這裡難道還有什麼障礙物?
她疑惑地站起來,往剛纔被絆倒的那個地方走去。
月色不甚明朗,她只有蹲下身子才能夠看清。可是,當她清晰看到那個將她絆倒的東西時,瞳孔竟然驟然緊縮!。
那是一隻手。人手!
看這骨節分明的模樣,多半是一個男人的手。這隻手露在外面,只有這麼一隻手露在外面!那麼就是說,他的身子全被埋進了地底下。
薄相思喘着粗氣退開幾步,這莫不就是那兩個男人所掩埋的屍體?
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覺得有點害怕,便想頭也不回地跑開。跑過一段宮牆的距離之後,薄相思卻突然停了下來。
月下她的臉,慘白慘白的。
她似乎記得,那隻手的大拇指上有一個青玉扳指?
而她所認識的人中,恰好有一個人手戴青玉扳指。
那個人是,薛文!
難道那具屍體是他麼?薄相思不敢想下去,連忙往回跑。
她此時眼前浮現的,全是薛文的音容笑貌。
分別時還好好的,他怎麼會……
七歲那年所經歷過的生離死別,薄相思覺得,這是她一生之中最大的痛苦。而她,再也不會想要與親人分離。
雖然薛文與她並無血緣關係,但自從進宮以來,除了月菲白,陪伴她最多的就是薛文了。
可有些時候,偏偏怕什麼來什麼。薄相思不想與親人分離,命運卻偏要弄死薛文。
淒寒的月光下,薄相思顫抖着身子用手一點一點地將泥土刨開。越往下,屍體露出地面的身軀就越多,也,越來越像薛文。
當她的手全被沾上了泥土時,屍體才被完全挖了出來。這時月亮也悄悄躲進去了,四下一片昏暗。
可饒是如此,薄相思也能夠清晰地看見屍體的面龐。一張與薛文一模一樣的面龐。
她跌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害怕,忘記了傷心,忘記了難過。
沒有淚水,只有滿眼的茫然與恍惚。
怎麼會這樣呢?……
薄相思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將指甲都陷進了肉裡。她多想自己感覺不到疼痛,這只是一個夢而已。可是她知道自己很痛,不僅是掐的地方痛,還有心中一陣陣如刀絞的痛。
越痛,她就越清楚,薛文死了,永遠地死了……而他的屍體,就在她的身邊,僵硬麻木。
薄相思已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現在的她就像一個被抽了靈魂的木偶。一動不動,目光呆滯。
這是她今生第二次看到屍體,居然沒有一點點害怕的感覺。難道是因爲七歲那年的滿地橫屍早將她的心麻木了麼?
手,冰涼。心,更冷。
她用和薛文一樣僵硬的手慢慢將他埋回去,一點一點地把翻出來的土重新鋪回去。
她今年才十七,可卻覺得很是力不從心。才掩埋了一會兒,便有力竭的感覺。
長長嘆一口氣,跌坐在地上,竟有已到暮年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薄相思方纔又慢吞吞地爬起來,用手捧起泥土,將薛文埋葬。
夜色濃厚,夜空寂寥無垠。在這孤寂的夜晚,一個女子獨自佝僂着身子埋葬故人。分明還有地底下的故人在陪伴着她,可她的背影,卻讓人感到了無邊的孤獨。
薄相思埋下的薛文,比那兩個人埋得好很多。周圍的土她也踩硬實了,還堆起了一個小小的土堆。雖然沒有墓碑,但也能夠讓人一眼看出這是一座墳墓。
她怔怔地站在薛文面前,突然之間就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覺。
“薛文,”她輕輕出聲,臉上也是一派小心翼翼的模樣,似乎生怕驚動了地下安睡的人,“你的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我找到兇手的吧?你放心,不爲你報了仇,我薄相思,絕不離開這塵世。”
女子的聲音輕輕揚揚,可這個中卻有讓很多男子都自嘆不如的堅定。
她本是想,薄家血案了結之後。她就回桃花谷。可是如今看來,紅塵果真多紛擾,她怕是,回不去了……
薄相思在薛文墳前站了許久,直到夜風侵襲得她的全身上下沒有一點溫度之後,方纔緩緩離去。
“倒是重情重義,”黑暗中,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黑衣男子嗤笑了一聲,面露憐憫道,“你只知他是你入宮以來的好友,卻不知他是銀月若迎派給你的好友。”
他墨發肆揚,黑色大氅上繡着精緻的燙金花紋,漆黑如夜的瞳眸之中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大人,皇宮中來信了。”
正提筆練字的藥採籬頓了頓,凝眉接過。
展開雪白的信封,放在火上烤了烤,一行娟秀的小字便顯現了出來:
“薛文死。”
藥採籬不動聲色地將信封扔到火中燃燒,掀簾出門命下人備轎。
此時的什麼都是微涼的,就連湖水,也帶上了寒意。
薄相思一個人靜悄悄地坐在寒江邊上,頭斜靠着粗壯的樹幹,雙眼似在看江水,又似透過了它,看向一個虛無縹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