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菲白,你也真夠賤的,連自己的孩子都容不下……”
“月菲白,你也真夠賤的,連自己的孩子都容不下……”
這句話如同魔障,久久迴響在月菲白的腦海中。他一把抓住月若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剛剛說什麼?我的孩子?”月若迎並不知道月瑤的事,所以她指的孩子,肯定不是月瑤腹中的……所以,這個孩子……
可月若迎似乎已經瘋狂了,她哈哈大笑着甩開月菲白,跑開了。
月菲白深深吸了一口氣,立即叫來了阿佞。在他昏迷的那段時間內,所有的事情都是阿佞處理的。
當時阿佞正在與冥擬對弈,聽到傳喚時,身體突然僵了一下。但冥擬和望娘都沒有發現,望娘還一臉笑着將他推開,得意地說道,“誰叫你把我和冥擬殺得片甲不留的,這回好了,你終於要離開棋局了!”
阿佞假意笑了兩聲,逃也似的去見月菲白。月菲白如果有事,一定會將望娘和冥擬一起叫去,而不是單單只是叫阿佞一個人。
待阿佞剛剛起身,冥擬疑惑地擡起頭,看着阿佞的背影,低聲道:“望姐,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能有什麼事,”望娘白了他一眼,笑眯眯道,“你看啊,主人現在可沒有以前那麼討厭我們,所以不會對我們怎麼樣的……他找阿佞,多半是交代一些事吧。”
冥擬不放心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再去追究。望娘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再者,就算月菲白真的要把阿佞怎麼樣,他們也沒有權力去管。
初春正是回暖的時候,大概是皇恩浩蕩,所以允許犯人過了這個春天,再春後處斬。只不過今年,因爲封后而天下大赦的原因,所以沒有犯人處斬。倒是阿佞,他恐怕要死在這個春天了。
從拿掉的孩子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想過要隱瞞什麼。如果某一天,月菲白終於發現了,他會毫不隱瞞地告訴他,對,孩子是我拿掉的。這是作爲一個死士對主人的忠誠。
緩緩推開房門,月菲白負手而立。銀色長髮披在肩上,配上白衣,在不染凡塵的乾淨中,卻多了幾分清冷以及,狠絕。
阿佞凝眸看着他,緩緩出聲,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他聽見月菲白將手指捏的咯吱響,怒火環繞在他的頭頂。現在月菲白的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一個彈指之間,便能將他灰飛煙滅。阿佞認命地閉上眼睛,心道,這樣也好。
可是,遲遲沒有等來死亡,倒是被月菲白一腳踹倒在地上:“阿佞,你憑什麼拿掉我的孩子?!”
月菲白素來是個沒脾氣的人,就算是當初他將阿佞他們趕到死亡地獄,也不過是淡淡的一句吩咐。如今這樣的盛怒,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吧。
可就是這樣的人,一旦生起氣來,後果將會比旁人不知道嚴重多少倍。
狠戾冰冷的聲音傳進耳朵裡,阿佞忍不住渾身顫抖:“從今以後,你自廢武功,將你的七竅玲瓏心,變成一個傻子的心!我不會殺你,因爲對你的裁決,要相思來決定……”
如果一刀殺了他,那還好受些。可月菲白這樣的決定,比要他的命還嚴重!一個七竅玲瓏心的人,變成了傻子,從今以後,他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意義?關鍵是他必須苟延殘喘地活下去,等到薄相思回來給他最後的裁決。
阿佞慢慢點頭,目送着月菲白離去。
他一個關於鬼童子的字都沒有提過。這就是身爲一個死士的職責,處處爲主人着想。月菲白如果知道他的孩子是個鬼童子,一定會痛不欲生的吧……
外面天空那麼晴朗,他是第一個自己廢了自己的七竅玲瓏心的人。
“主人……爲什麼,要那樣對待阿佞?”
“他千不該萬不該,殺了我的孩子!”
“因爲,他殺了我的孩子!”類似的話語,出現在一座傍山而居的竹屋中。
“阿佞殺了我的孩子,我一定要他給我個交代,”薄相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因爲激動而微微泛紅,“所以,我一定要出去!”
月菲白,上官權在瘋狂地尋找薄相思,甚至找到蘇州去了,卻不曾想,她從未離開過長安。只不過,她身處深山罷了。
自從那日昏倒在雪地裡以後,一個白髮的男子將她救走。當薄相思醒來的時候,便身處在這個竹屋中了。她昏睡了一個冬季,醒來時,已是萬物復甦的景象。白髮男子斜靠在門邊,懶散地看着她。
他生得一副好相貌,眉眼之間與月菲白有些相似。不過,他的皮膚並不像月菲白那樣呈現病態,而是泛着一層瑩潤的白。因此,他竟比月菲白還要生得好看。這人看不出年齡,但約摸和月菲白差不多。這是薄相思第一眼見到銀月柯時,給他的評價。
後來她才知道,這人哪裡是和月菲白一樣大?簡直就比月菲白多了近五個輪迴啊!他就是月菲白的爺爺,前前前任銀月門閥家主,銀月柯。
此時,銀月柯一隻手擋在薄相思面前,一邊眼帶精光地說道:“說了不讓你走就是不讓你走……要是你敢耍花樣的話,老朽不介意和你做點那種什麼事。到時候,你就算是背叛阿月了吧?你就算是老朽的人了吧?看你還怎麼走!”
大概阿佞是銀月柯調教出來的,就連這威脅人的法子,也如出一轍……
薄相思翻了個白眼,一臉鄙夷地說:“您這都是百歲高齡了吧?再說了,你也太爲老不尊了,我是您孫子的女人!”
雖然銀月柯看起來只有二十來歲,可那真實年齡在那擺着,這是他無法狡辯的。
“我爲老不尊?你這小丫頭片子,還不尊老愛幼呢!”銀月柯沒好氣地瞪了薄相思一眼。
既然橫豎都無法出去,薄相思索性不再堅持,氣呼呼地轉身,直接扔下包袱,鬱悶地躺在牀上。
其實銀月柯對她還是很好的,每天的飯食,都是問了她之後纔去準備的。而且銀月柯這個人,是個實實在在的老頑童,還格外會哄人。在這裡的這些日子,薄相思心中的積鬱,不知道消散了多少。
可是,就算銀月柯待她再好,她也必須回去。她必須向阿佞討要一個交代……而且,在藥採籬死去的那一刻,她便重重地發過誓,一定要金戈鐵馬,踏平上官權的江山!
所以,這座小竹屋裡,每天都在上演着同樣的情節。薄相思變着花樣逃走,可每次都被銀月柯逮個正着。
終於在第十六次被攔住之後,薄相思不耐煩了,皺着眉質問道:“你爲什麼不讓我走?還真是奇了,沒見過爺爺強留孫媳婦的……”薄相思本是順口一說,可這說到孫媳婦時,她立馬紅了臉。
不過好在銀月柯沒有注意到,否則薄相思肯定會被取笑一番。
月菲白的頭髮是因爲身體虛弱而導致的,但銀月柯的白髮實實在在是歲月磨礪出來的。不僅如此,他的眉毛也都是白色的。
此時,這位容貌年輕的老人眸光黯淡,微微低下了頭,彷彿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般:“自從阿月的父親繼承了家主之位後,我便來到了這裡……我已經在這裡待了半輩子了,一個人……我孤獨寂寞了半輩子,就是想讓你,陪陪我……”
說實話,薄相思見慣了銀月柯無賴懶散的樣子,這會兒他裝可憐,還倒真有點不適應。
“咳,你……可以出去啊……外面有很多人的,出去了就不孤獨了。”薄相思實在不覺得,這個困擾了銀月柯半輩子的難題,究竟有什麼值得考慮的!就算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也想得出解決方法。
“不,我不可以出去,”銀月柯搖了搖頭,道,“當年銀月凌繼承家主之位時,我深知他不是一個能挑得起銀月門閥這樣重擔的人,於是極力反對。可到底,他還是當上了家主,而且將我趕到了這深山中來……他讓我一生不可出這深山……這是家主的命令,我不可以違抗。阿月沒有發話解除這條命令,我不敢出去……”
“你可是月菲白的爺爺啊……”薄相思聽了,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其實……你也知道的,月菲白不是那麼不講理的人……你要想出去,直接出去就好了,月菲白不會怪罪的。”
可銀月柯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要不……你當我出去?然後我給月菲白提議解除那條命令的事?”
“不行!誰知道你出去後會不會被人世繁華迷了眼,直接就忘了我這老頭子了。”
“我又不是第一次去長安……喂,你要是再不放我,信不信我見到了月菲白以後,參你一本!讓他好好收拾你!”
“這個……我孫子那麼機智,怎麼會只聽你片面之詞……”
薄相思伸了個懶腰,斜着眼看着某位老人:“你覺得,如果我告他,你曾經意圖輕薄我。你覺得,他是先思考我是在胡言亂語呢,還是直接把你就地正法?”
“你這孩子……我當時不就隨口一說麼,你咋還較真起來了……得得得,你走你走!……不過,你可別在阿月面前瞎說啊!”銀月柯不滿地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