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仙站起身,迅速向角落的一扇小門走去,小門前放了一架白玉屏風,她一閃身躲在屏風後面,卻沒有離去。
內殿裡已經稍微收拾了一下,侍女擺放了兩張坐榻,蕭銑端坐在龍榻之上。
這時,謝思禮在岑文本的陪同下走進了內殿,謝思禮上前一步,躬身施禮道:“謝思禮參見樑王殿下!”
蕭銑一怔,竟然稱自己爲樑王殿下,他心中頓時大怒,臉一沉,剛要責問,卻見岑文本向自己連連使眼色,他忍住了這口氣,冷冷淡淡道:“謝侍郎遠道而來,辛苦了,請坐吧!”
“多謝殿下!”
謝思禮從容坐了下來,蕭銑雖然稱帝,卻從沒有得到隋朝承認,他自然不會口稱陛下,這種原則性的問題,謝思禮是從來不會讓步的。
他這次奉命來見蕭銑,其實就是來招降蕭銑,只是不好明着表態而已。
岑文本也在另一邊坐下,他是引見者,笑道:“陛下,這次謝侍郎是關內過來,帶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楚王殿下竟然率軍攻破了長安。”
“啊!”
蕭銑騰地站起身,這個消息讓他大吃一驚,這時,屏風後面也傳來低低一聲驚呼。
謝思禮一怔,他聽得很清楚,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屏風後居然躲着一個女人,這讓謝思禮有點費解。
岑文本也聽見了,他卻知道這是寶月公主,他並不以爲然,連忙道:“陛下請安坐,攻破長安卻未攻破宮城。”
蕭銑才慢慢坐下,頭腦裡亂成一團,沒有注意到女兒竟躲在屏風後面。這個意外的消息令他極爲震驚,他最終剋制住了內心的驚惶,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謝思禮微微欠身,便將楊元慶率一萬騎兵攻破長安,最後逼唐朝簽下城下之盟一事向蕭銑詳細說了一遍。
蕭銑臉色陰晴不定,這竟然是二十天前發生的事情,他竟然一點不知,足見他的消息閉塞。但此時他更關心的是唐朝的命運。
蕭銑也算是一代梟雄。他很清楚都城被敵軍攻破意味着什麼?雖然是唐朝大意,關中空虛,隋軍只是偷襲式的進攻,但唐朝最終被逼着簽下了極爲不平等的合約。
這就意味着唐朝已經難以承受隋朝的壓力,至於兩年和平,那更是無稽之談。楊元慶怎麼可能給唐朝恢復國力的機會,他幾乎可以肯定,明年隋軍將全面進攻唐朝。
可如果唐朝滅亡。下一個必然就是自己,蕭銑心中終於開始慌忙起來,自己該怎麼辦?
蕭銑驚惶的表情被謝思禮看在眼中。這在他意料之中,如果蕭銑連這點覺悟都沒有,那他也不配稱爲梟雄。
謝思禮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呈給蕭銑。“這是楚王殿下的親筆信,殿下所想得到的答案就在這封信中。”
一名宦官走上前,將信轉呈給了蕭銑,蕭銑接過信,只見信皮上寫着,‘楊元慶致南樑蕭兄’。
楊元慶稱他爲蕭兄,就表明這是一封私信,他拆開信皮,將信紙抽出,抖開來鋪在桌上,第一句便跳出他眼簾,‘江都一別,一晃十年,蕭兄別來無恙否?’
江都,蕭銑嘆了口氣,那年楊元慶要對付張謹,讓自己幫他做了一個局,其實那一次他們並沒有見面,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應該在敦煌郡,一次街上的偶然相遇,那是哪一年?他有點忘記了。
蕭銑又向下看去,後面在簡單的敘舊後便直入主題,竟然是邀請他共滅李密,另外一個同盟是杜伏威,由他和杜伏威從西面進攻,隋軍從北面進攻,時間在開春以後,後面就什麼都沒有了。
蕭銑看得一頭霧水,那滅掉李密後自己該怎麼辦?楊元慶還會承認自己的獨立嗎?還有杜伏威,他又是什麼態度,信中統統未提。
還說這封信能解開自己疑惑,哪裡解開了?他不解地看了一眼謝思禮,問道:“我想請問謝侍郎,那我樑國怎麼辦?楚王殿下是什麼態度?”
謝思禮微微一笑,“這個需要殿下自己選擇,楚王殿下沒有任何表態,但李密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們聯手將他殲滅,這符合我們的共同利益。”
雖然謝思禮什麼都沒有說,但蕭銑卻已經明白了,他沉吟一下,嘆了口氣道:“這件事讓我再想想,謝侍郎先回貴客休息。”
“那好!我先告辭。”
謝思禮起身告辭,蕭銑連忙對岑文本使個眼色,又對他道:“相國替我送貴客出宮。”
岑文本笑着起身,對謝思禮一擺手,“侍郎請吧!”
兩人出宮去了,蕭銑這纔想起一事,起身向屏風處走去,他後來才反應過來,應該是女兒躲在屏風後。
屏風後已經沒有人,女兒已經離開了,蕭銑又想起了女兒剛纔提出的事情,其實他心裡明白,這是個很好的策略,用和親的方式,增加南樑的談判籌碼,只是他不願勉強女兒,不願她嫁一個她不喜歡之人。
蕭銑也知道,楊元慶遲早會登基,而且這一天已經不遠了,以女兒的美貌,受寵不成問題,只是。。。。。
蕭銑心裡也很亂,不知該怎麼辦纔好,他想聽一聽岑文本的意見。
這時,岑文本送走謝思禮又回到了內殿,他微微笑道:“陛下是不是感到很爲難?”
蕭銑點了點頭,又坐下憂心忡忡道:“本來我還以爲局勢還會維持個三五年,卻沒有想到楊元慶竟然攻破了長安,這樣一來,最遲明年,隋軍必將大舉進攻唐朝,天下將風雲大變了,那我們該怎麼辦?”
岑文本沉默半晌,這才緩緩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唐滅,我們也難逃滅亡,現在是需要殿下做出一個選擇的時候了。剛纔謝思禮也說得很清楚,現在需要陛下做一個選擇,我相信這是楊元慶的原話。”
“依你的意思,我必須要投降隋朝,是這樣嗎?”蕭銑目光注視着岑文本問道。
岑文本點了點頭,語重心長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杜伏威已經投降隋朝了,陛下。事實上大勢已去。”
蕭銑揹着手來回踱步。眉頭緊鎖地考慮着,其實他覺得還沒有到最後時刻,若是唐朝被滅,那纔是最後時刻,他迅速瞥了一眼岑文本,他覺得岑文本其實有私心。或許是他已經降隋了。
想到這,蕭銑停住了腳步道:“降不降隋這件事我想再觀望幾個月,但這次楊元慶只是邀請我共擊李密。沒有提到投降之事,若要我答應進攻李密,我有一個條件。”
“陛下請說。微臣轉告謝思禮。”
蕭銑沉吟一下,緩緩道:“楊元慶必須答應娶我女兒爲側妃。”
“寶月公主?”岑文本一下子愣住了。
蕭銑鄭重地點了點頭,“這是我的條件,若楊元慶答應,我就按時出兵。否則。。。”
蕭銑沒有說下去,但岑文本懂他的意思,否則他投降唐朝,協助唐朝共同抗隋,就是這個意思,不過和親確實可以給南樑換來最大的利益,岑文本沉思一下道:“陛下,這個和親之策很好,微臣完全贊同……謝思禮所住的貴客館其實就在豫章宮旁邊,謝思禮知道岑文本是和蕭銑商量對策去了,也知道岑文本很快會給自己答覆。
謝思禮沒有休息,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耐心等待岑文本的到來,其實謝思禮心中也有點緊張,在他臨行前,楊元慶反覆告訴他,蕭銑和杜伏威聯手攻打李密這步棋非常重要,關係整個天下大局,無論如何要說服蕭銑答應。
謝思禮也知道,如果滅掉李密,那麼南樑就將直接面對隋軍的威脅,蕭銑肯不肯答應還是一回事。
如果蕭銑不肯答應,那隻能是杜伏威單獨攻打李密,那樣力度太小,達不到目的不說,更重要是蕭銑成了變數,搞不到會成爲影響整個大局成功的關鍵棋子。
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他的隨從稟報,“侍郎,岑先生來了。”
岑文本果然來了,謝思禮連忙開門,只見岑文本笑眯眯地站在門外,“謝侍郎應該在等我吧!”
謝思禮呵呵一笑,“岑相國請進!”
岑文本走了進來,他比較坦率,也沒有繞彎子,便直接道:“我家陛下讓我來轉告侍郎,關於聯合李密,我們已經做出了決定。”
“怎麼樣?”謝思禮焦急地問道。
“我們可以和隋軍以及杜伏威聯合攻打李密,不過我們有一個條件。”
“條件?”
謝思禮微微一怔,“什麼條件?”
“很簡單,陛下說,希望我們兩家的關係更進一步,也就是聯姻,陛下有一個獨女,相信你們也知道,也就是我們樑國的寶月公主,希望楚王殿下能娶她爲側妃,兩家結爲姻親,這樣我們便可以全力以赴,助隋軍攻打李密。”
這個條件着實令謝思禮沒有想到,他有點爲難,便沉吟一下道:“如果換別的條件呢?”
岑文本搖了搖頭,“這是我們唯一的條件,如果隋朝不答應,那就意味着對我們沒有誠意,這樣雙方不可能合作,甚至我們還會被迫尋求唐朝的保護。”
岑文本說得很直接,甚至還有一點威脅之意,確實讓謝思禮很爲難,他若趕去太原請示,再回來答覆,恐怕時間上就來不及了,會誤了大事。
其實楊元慶就是因爲知道時間來不及,才全權委託他來談判,他可以代表大隋做出任何決定,只是他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提出聯姻,估計楊元慶問題不大,關鍵是王妃那邊怎麼交代?
岑文本笑道:“其實寶月公主血統高貴,是蕭氏嫡女,又是樑朝第一美女,至今未嫁,完全配得上楚王殿下,這是美事,侍郎爲何不能答應?”
謝思禮沉思良久,他想到了楊元慶的大局,爲了蕭樑這顆重要的棋子,他必須答應,王妃不高興,他也顧不上了,謝思禮終於一咬牙,點了點頭,“我可以代表大隋接受這門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