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平原的初秋卻是另一番景象,一望無際的田地裡粟米淺黃,再過一個月便到了收穫期,田地兩側,一條條人工挖掘的河渠內水流豐沛,遠處可以看見一片片茂密的森林,如一塊塊綠色的毯子分佈在遼闊肥沃的河套平原上,儼如一顆顆綠色的明珠。
經過大隋王朝數年開發,荒涼了數百年的河套平原又漸漸恢復了漢朝時的繁榮景象,短短五年間,從關內、關中、河東、隴右陸陸續續遷來了二十萬戶,一百餘萬人口,楊元慶從西域俘獲來的數萬處月婦孺,也有近一半安置在河套平原上。
人口激增、河渠挖掘,大片肥沃的土地得到開發,廣袤的平原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村莊,新修的縣城也一座座拔地而起,原來只有九原、永安、大利三縣,現在又增加了烏海、北河、豐安三縣,人口和縣份主要都分佈在平原東面,以九原縣爲中心,但邊境貿易依然在大利縣,整個河套平原以種植小麥、蜀黍、粟米、桑麻和蒲桃爲主,同時家家戶戶也散養牛羊馬驢,使河套平原的富裕超過關內。
這天下午,一隊五百人的騎兵沿着馳道從北方疾奔而來,馬蹄下翻起滾滾塵土,馳道是當年皇帝楊廣巡視五原郡時修建,寬闊堅固,現在成爲溝通五原郡南北最主要的交通要道,北方是大利縣,南方是九原縣,相隔一百二十里,正是有了這條平坦寬闊的馳道,使騎兵一天便可以縱穿平原。
奔馳的騎兵隊中矗立着數十杆旗幡,以大隋王朝的赤旗爲主,同時也有豐州軍的戰旗,那是紅色大旗上繡有一隻展翅翱翔的黑色雄鷹,鷹是河套平原上最常見的猛禽,盤旋於藍天白雲之下。
另外還一杆帥旗,同樣也是赤色大旗上繡有一個金色的‘楊’字,這是豐州主帥楊元慶的帥旗。
在帥旗之下,楊元慶頂盔貫甲,目光冷厲,他重新執掌豐州軍帥印已近兩年,已經牢牢控制住了二萬四千豐州軍。
楊元慶的目光向遠方望去,這裡離郡治九原縣只有二十里了,人口逐漸變得密集,在馳道東南方有一個黑黝黝的巨大建築,叫做堡城,也是豐州特有的建築,用燒製的大青磚砌成,生鐵鑄門,高三丈,每座堡城內可容納數千人,平時是府兵的駐地,戰時則是老弱婦孺的避難所,在人口密集處,方圓十餘里就會有一座這樣的堡城。
而在前方一里外則是一座驛站,這條長一百二十里的馳道兩側共分佈有五座驛站,供往來的行人商賈休息食宿,前方的驛站叫龍泉驛站,在它身後有一座大村子,就叫龍泉村,是從河東龍泉郡遷移來的四姓二百餘戶人家。
和中原一樣,五原郡的二十餘萬戶移民也主要以血緣家族爲紐帶,往往是同一地域的幾個家族聚居在一起,形成一座村落,家族中以長老族長來行使家族領導權,幾千年來從來如此,這樣便使民衆有強大的凝聚力。
楊元慶一揮手,騎兵放慢了速度,他隨即令道:“去驛站休息一刻鐘!”
時間已到中午,正是午飯時間,士兵們紛紛加速,向驛站奔去,片刻間,驛站內便熱鬧非常,士兵們自帶有乾糧和乾肉,驛站主要提供清水和休息場所,驛站後院有一口深井,很快,井邊擠滿了打水的士兵。
楊元慶卻對驛站後面的龍泉村感興趣,剛纔他看見村外打麥場上有村兵在訓練,他喝了兩口水,吃一點乾糧,便在十幾名親兵的護衛下,騎馬向打麥場奔去。
打麥場上,二百名龍泉村的村兵在列隊訓練,身着皮甲,後背弓箭,揮動着長矛大聲喝喊,由兩名軍隊老兵擔任旅帥。
由於豐州緊靠突厥,是大隋王朝最北方的軍事重鎮,是防禦草原胡人的橋頭堡,極容易受到草原胡人侵襲,因此隋帝楊廣在去年批准了楊元慶的請求,在豐州地區實行民團保甲法。
也就是除了正常的二萬四千邊軍外,另外每戶出一丁男,在農閒時集中進行訓練,同樣按照十人一火、五十人一隊、百人一旅、三百人一營、千人一團進行臨時編制,和中原的府兵制相似,但有本質上的區別,他們依然是民而不是兵,兵部不備案,軍官也不是專職,從民團中指定,而兵器卻在兵部備案,每五個村有一間兵器房,有專人保管,每年兵部都會派人來檢查。
儘管是沒有補償的訓練,但豐州民衆都十分踊躍參訓,誰都明白,一旦草原胡人來襲,不能完全指望軍隊,更多是靠自己保衛家園。
楊元慶沒有上前去打擾民團訓練,他立馬在一里外遠遠視察村民們訓練,二百名精壯村民身披皮甲,頭戴鐵盔,個個勇武有力,兩百根長矛一起揮動,矛尖閃爍,喝聲如雷,他們在訓練大隋士兵的滅虜矛法,矛法簡潔實用,非常適合於實戰,沒有半點花哨。
由兩名退伍老兵出任民團旅帥,其中一人在領隊練矛,而另一人則騎在馬上巡視,手執皮鞭,態度兇狠粗暴,誰敢稍微偷懶,皮鞭就狠狠抽下。
“總管,上去看看嗎?”一名親兵問道。
楊元慶搖搖頭,調轉馬頭道:“出發時間要到了,回去吧!”
十幾人調轉馬頭,向驛站奔去,驛站的五百士兵,也紛紛上馬,戰馬疾馳,向南方的九原縣奔馳而去......
下午,五百騎兵抵達了九原縣,九原縣是五原郡郡治所在,同時也是豐州總管府軍衙所在地,四周有一萬駐軍,楊元慶的家也安在這裡。
進了縣城,楊元慶直接來到了總管府,和從前一樣,總管府和郡衙依然是兩塊牌子,一套班子,從前的長史韋嗣雲已經升爲靈武郡太守,現任長史是京兆尹崔伯肅之弟崔君素,曾幾次出使西突厥,精通突厥語,頗有能力,而司馬則是杜如晦。
楊元慶翻身下馬,臺階前兩名軍官上前行禮,楊元慶把馬繮繩扔給士兵,問道:“他們還在嗎?”
楊元慶指的他們,便是從雁門郡過來的兩名宣旨宦官,他本來在大利城視察,便是聽說有宣旨宦官到來,便趕回九原縣。
軍官點點頭,“他們一直在等候總管。”
楊元慶快步走進府衙,兩名正等得急不可耐的宦官聽說楊元慶回來了,基本奔了出來,連聲嚷道:“楊總管,你終於回來了,可等死咱家了,快接旨!”
“兩名公公稍候,我擺上香案接旨!”
早有幾名從事擺上香案和軟墊,楊元慶跪下道:“臣楊元慶恭迎聖旨!”
爲首宦官刷地展開旨意,高聲讀道:“大業初興,海內皆平,此政通人和之際,塞外馬肥草長,朕巡視邊疆,特召諸邊鎮重將,御營一敘,共商邊防要務,宣校檢左驍衛大將軍、豐州總管楊元慶,速前往馬邑邊塞見駕,欽此!”
“臣楊元慶遵旨!”
楊元慶恭恭敬敬接過聖旨,又問道:“聖上現在在哪裡?”
爲首宦官有些爲難地撓撓頭,苦笑道:“咱家是從樓煩郡出來,奔了十幾天纔到這裡,現在我也不知聖上在哪裡?估計就在草原邊緣,他應該不會深入草原。”
楊元慶點點頭,“我回去收拾一下,再安排一下政務,我們明天一早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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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元慶在五原郡的官宅離府衙不遠,相距僅百步,宅子也不大,佔地十畝,也是一座老宅,回到家中,妻子裴敏秋帶着幾名丫鬟聞訊迎了出來,她小腹微微隆起,已有五個月身孕,這是她懷的第二個孩子,在去年底,裴敏秋也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楊思華,用以懷念在西平郡病逝的楊麗華。
“夫君,有聖旨到了!”
“我已經接了。”
楊元慶上前扶住妻子,關心地問道:“感覺怎麼樣?”
裴敏秋有些興奮地低聲道:“我覺得這次是個小子,踢腿很有力,而且我最近特別喜歡葷菜。”
“這和葷素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懷思華的時候,我就喜歡吃素,看見肉食就反胃,出塵也是一樣。”
提到出塵,楊元慶向後看了一眼,奇怪地問:“她人呢?”
“她在哄冰兒睡覺呢,乳孃最近兩天有點感恙,她只能自己帶孩子,等一會兒就會過來。”
裴敏秋又擔憂地問:“是不是聖上召你進京述職?”
楊元慶搖搖頭,“不是進京,聖上現在也在塞外,在馬邑道那邊,召邊防大將前去覲見,我也要去,明天一早出發,最多一個月就回來,而且這次召見後,就不用進京述職了。”
裴敏秋聽說不用進京述職,立刻轉憂爲喜,立刻笑道:“那好,我去幫你收拾行李。”
她又想了想道:“要不,讓綠茶和你同去,路上可以照顧你起居。”
綠茶在今年三月正式被楊元慶收爲妾,她和兩個主母的關係都很好,裴敏秋也很信任她。
楊元慶搖了搖頭,“她要照顧你,就留在家中,你去收拾行李吧!我也要收拾一些文書。”
裴敏秋無奈,只得去了,楊元慶來到自己書房,坐下來,取過述職書,這是他準備明年進京時交給楊廣的述職書,已經寫了一半,本來時間還早,現在一下子提前面聖,他就得趕緊準備了,剛提筆寫了一行字。
出塵端着一碗熱茶走了進來,她是元慶的平妻,跟元慶已經快兩年了,長年練武依舊使她保持着動人的身材和矯健的活力,一如她十六七歲時的模樣,只是她長期習慣於自由的生活,這樣天天呆在府中的生活,幾乎快把她憋出病來。
出塵聽說元慶要遠行,心中便有了想法,她從後面摟住元慶的脖子,用鼻子輕輕拱他的耳朵,低聲撒嬌道:“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元慶拉住她的手笑道:“你跟我去,冰兒怎麼辦?”
“冰兒可以交給乳孃帶,乳孃帶她兩年了,沒有問題,乳孃今晚就病癒了,而且敏秋也可以照顧她。”
“她能離開母親嗎?”楊元慶又笑問。
出塵有些泄氣道:“她只是離不開乳孃,卻能離得開我。”
楊元慶理解這位江淮女俠的委屈,這次只是去面聖,不是什麼軍事行動,照例可以帶家眷,便拍拍她的手笑道:“只要你能說服小傢伙,那你就跟我去,裝扮成我的親兵,說不定你還能有大用。”
出塵大喜,心裡卻暗暗思忖,怎麼樣才能說服女兒,關鍵是要用什麼禮物打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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