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慕葕突然要跟大家告別。
“這段時間,打擾大家了。我這次來西藏的主要目的,是爲我的畢業作品尋找最後一位香料, 同時也有一部分是爲了完成爺爺的心願。之前因爲別的事情已經耽擱太久, 是時候去做我自己的事情。跟大家道個別, 有緣再見。”慕葕說完, 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承野, 隨後對身邊的周超說:“走吧,小超。”
周超點點頭,護着慕葕離開。
達瓦叫住她:“慕葕, 你真的要走嗎?你難道不想和我們一起追回佛教文物嗎?你也不想跟我們一起找到殺死大哥的兇手嗎?”
這一連串的問題,慕葕早就無數次的問過自己。她真的要離開嗎, 真的打算就這樣離開嗎?
可她不離開又能怎樣呢?她跟承野註定沒有結果, 承野的爺爺就是慕國灃, 承野的母親就是慕國灃和承□□所生的女兒,也就是說他們本身是表兄妹, 之前的種種已經違反了倫常道德,如果再不及時回頭,那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除了離開,她想不到其他的出路。
“真的要走,你保重。”慕葕沒有回頭, 因爲她擔心自己一旦回頭, 再對上那人的眼睛, 就再也走不了了。
“那你呢?你自己的幸福呢?都不要了嗎?”達瓦的話, 讓慕葕的身體明顯一怔, 可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復了平靜, “我已經找到自己的幸福了。”說完,拉着周超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
拉薩車站的小紅麪館依舊沒有什麼人,可能是面做得實在太難吃了。
周超剛吃了一口,就吐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裡,正想發火,卻被慕葕摁住。
“別忘了我們來的目的,忍一忍。”
周超放下筷子,長嘆一口氣:“我真是搞不懂你,不是說要去給找藏香嗎,怎麼跑來這裡?”
慕葕沒搭理他,一邊吃麪一邊對廚房說:“老闆,再來一碗重慶小面。”
“好嘞,很快就好啊。”
周超嚥了咽口水,低聲對慕葕說:“這面難吃得要死,你怎麼吃得下啊?”
慕葕白了他一眼:“餓了我連人都吃得下。”
周超不吭聲。
突然,慕葕看見不遠處有個熟人正朝小紅麪館走來。
等她確定是誰的時候,急忙拉着周超從旁邊門離開。
周超不明所以:“你看見鬼了?”
慕葕和周超躲在一旁角落,指着那人說:“瞧見那個扎着小辮的男人沒?”
周超認真看了幾眼,不屑一顧:“長得還可以,就是不愛收拾,鬍子拉碴的,你什麼時候喜歡這一款了?”
慕葕“嘶”了一聲,皺眉道:“你要是再沒正形,我就叫大伯父把你領回去。”
周超急忙捂嘴:“姑奶奶,我怕了你了。”
“不過,我真的不明白,爲什麼要來這個麪館吃麪啊?”
“承野說過,小紅麪館的老闆娘和劉黑子關係匪淺,來她這裡一定能打聽到一些線索。”
周超嘆了口氣:“左一個承野,又一個承野,某人不是說了我纔是你的幸福嗎?”
慕葕不吭聲,周超怕她心裡不舒服,急忙換了個話題:“那人到底是誰啊?”
慕葕小聲說:“那個人叫陸文峰,拉薩市公安局刑偵隊的隊長。”
周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看他不過三十出頭,就混到刑偵隊隊長,挺有能力嘛。”
“不僅如此,他還是公安局長的得力干將,上次我們在尼木縣抓到部分罪犯,他功不可沒。”
“難怪你對他刮目相看……”
“我不是這個意思。”慕葕說,“我只是很好奇,他怎麼來這裡?”
周超說:“大驚小怪,人民警察就不能吃麪了嗎?”
慕葕說:“可以吃麪,但沒必要專門跑來車站的麪館吃麪吧?再說了,這面很好吃嗎?至於他千里迢迢趕過來嗎?”
周超不作聲,想起那面的味道,確實難以下嚥。
慕葕神情凝重:“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這邊,陸文峰剛到麪館坐下,小紅就端着一碗麪從廚房走出來,看見陸文峰,兩人突然心領神會地看了一眼,隨後小紅打算先把面端去給客人,突然發現客人只留下錢,人卻不見了。
小紅看了一下桌上的票子,確定是足夠的,這才緩和了臉色。
隨後,她端起那碗本來要端給慕葕的重慶小面,端到陸文峰面前,對他說:“剛纔吶有位客人點了面,這人卻突然不見了,想來肯定是趕車着急吧,你要是不介意,就吃這一碗。”
陸文峰看了一眼小紅,脣角微勾:“不介意。”說着就接過小紅手中的面,同時將一張紙條塞進了小紅的手中。
雖然這個動作極爲隱蔽,不過因爲慕葕一直在盯着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那張紙條裡到底寫的什麼?這個小紅麪館裡的老闆娘跟陸文峰有什麼關係?劉黑子跟小紅是熟人,那陸文峰跟劉黑子有沒有瓜葛?
想到這裡,慕葕不禁皺眉,如果陸文峰有問題,那承野跟陸文峰走的這麼近,會不會有危險?
“想什麼呢?”周超見慕葕出神,在她面前晃了好幾下對方都沒有反應,不禁問道。
慕葕這纔回過神來:“沒事……”
周超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陸文峰,只見他根本沒有吃那碗麪,隨後便離開了小紅麪館。
“還跟不跟?”周超問。
慕葕說:“不跟了,他是刑警,反偵察能力很強,我們貿然跟過去,很容易被他發現。”
周超說:“那怎麼辦?”
慕葕想了想說:“大伯父手底下的人撤走了嗎?”
想起先前,不管是在格格客棧,還是在其他地方,慕葕總覺得有人在暗地裡跟蹤她,她曾經還一度懷疑雪狼的人已經盯上了她,直到今天見到周超才知道,原來那些人只不過是周超擔心慕葕的安全,暗地裡派來保護她的。
周超搖頭:“還沒有,如果你不想有人跟着我們,我馬上讓他們離開。”
慕葕急忙說:“不,先不要撤走他們,我要讓他們幫我查一查這個小紅麪館的老闆娘。”
“這種事情找警察不就行了?”
“既然陸文峰可疑,我們就不能再找公安局的人幫忙了。”
“哦。”周超說,“那我這麼幫你,你怎麼報答我?”
慕葕問:“你想怎麼報答?”
周超想了想說:“我還沒想好,想好了再告訴你。”
自從今天在這裡遇見了陸文峰,慕葕的心裡突然有一種極其強烈的不祥的預感,總覺得很快就會有大事發生。
……
離開小紅麪館以後,慕葕和周超在公安局附近找了個酒店住下,一方面可以隨時監視陸文峰,另一方面也可以時常去公安局附近的醫院看望次仁局長。
自從次仁從尼木轉院回拉薩,她還從來沒有去看望過他。
……
傍晚十分,慕葕去醫院看次仁,隔着老遠就看見承野一個人站在病房門口,他朝屋裡的人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鼓起勇氣進去。
慕葕看到承野離開,這才走進病房。
次仁還在昏睡,護士說他的血壓已經降下來了,只是因爲受了太大刺激,腦子有些不清醒,經常說一些胡話,醫生擔心有些併發症,所以才讓他繼續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慕葕走到病牀邊坐下,小聲地跟次仁說着話。
“您知道嗎,承野心裡早就已經原諒你了,只不過他這個人矛盾得很,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跟你開口。”慕葕說,“他剛纔還來看您了,只是沒敢進來,我肯定,他心裡還是關心您的。”
“您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慕葕在病房了待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突然聽到門外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聲音越來越大,她急忙躲到窗簾後面,隨後便聽見有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病房。
“局長他還好吧?”慕葕聽出,這是陸文峰的聲音。
“挺好的,只是醒來的時候有些說胡話,醫生建議再觀察一段時間。”說這話的應該是護士。
“那就好……”陸文峰頓了頓說,“有其他人來過這裡嗎?”
護士想了想說:“剛纔有個年輕小夥子來過,不過只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走了,並沒有進來。”
陸文峰說:“好了,你出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好的。”
護士離開以後,慕葕聽見陸文峰一個人說話,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次仁局長說。
“我有時候不知道該怎麼做的時候,總是喜歡來問您,可現在就連您也沒辦法幫我了。”
“這段時間,我經常會想起當年剛入警的時候您對我說過的話。當時您說,做一名警察,是頂天立地的頭等大事,是一輩子榮耀的事,可越到後面我越迷茫,我看到太多警察局內部的黑暗,以及那屢不清的裙帶關係,您能夠全部消除嗎?您一定也做不到吧?如果連您都做不到,那我的信仰又該在哪裡?”
“我累了,真的很累很累……”陸文峰的言語中滿是滄桑,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可我不能倒下,我要是倒下了,那不是讓那些想要看我笑話的人稱心如?嗬,我不會,死也不會。”
慕葕第一次聽見陸文峰以這種口氣跟次仁說話,她起初是震驚,然後是疑慮,最後突然有了一絲隱隱的擔憂。
陸文峰,到底是誰?
“對不起,我暫時不能讓您醒來,您先在這裡待一段時間,等一切都結束了,我會再來看您。”
慕葕大驚,她完全沒有想到次仁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說胡話是陸文峰一手安排的。
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老局長知道了什麼關於他的秘密?
那麼,嘉措臨死前讓他們小心的人,是陸文峰嗎?
小紅、劉黑子、陸文峰、雪狼集團,這一連串的名字不斷在腦海中飄來飄去,把她攪成了一團漿糊。
慕葕心跳加速,連呼吸都在顫抖,她捂住嘴,生怕自己被陸文峰發現,只聽見陸文峰還在繼續對昏迷中的老局長喃喃自語。
“如果換做是您,您會怎麼做?”
“文峰啊……”慕葕突然聽到次仁的聲音,他的聲音是那麼虛弱,彷彿每一個字都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陸文峰皺眉:“你,你怎麼?”
次仁顫抖地呼吸着,二氧化碳在他的氧氣面罩上面形成了一片水霧:“怎麼,你不希望我醒過來嗎?”
陸文峰笑了笑說:“老領導,你想多了,我怎麼會不希望您醒過來呢?”
次仁說:“文峰啊……爲什麼呢?”
陸文峰冷笑道:“我不知道你想要說什麼?”
次仁咯咯地笑起來:“孩子,你知道的,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陸文峰聽完,突然惱羞成怒,他拿出一個針管,朝次仁的輸液袋裡注射藥物,慕葕本能地“啊”了一聲,陸文峰發現窗簾後面的異動,幾步跑過來。
慕葕心想,糟糕!
就在這時候,陸文峰的電話響了,他一看來電顯示,像是很怕來電的那人,連慕葕都顧不得,急忙走到門外去接電話。
等他接完電話回到房間,再看窗簾後面,早已沒有人影。
窗戶敞開,窗葉搖擺,他低罵了一句:“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