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哥, 達瓦說你跟慕葕開.房去了。”
丹巴話音剛落,達瓦就捂住他的嘴,把他拖走了, 一邊拖還一邊解釋說:“誤會, 都是誤會, 野哥, 你別聽他的, 他胡說八道,我馬上就把他拖出去杖斃了!”
慕葕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餘光掃到承野, 某人的臉色鐵青,一句話沒說。
貢布走過來說:“承野啊, 好久不見了啊, 朗姆阿孃的事, 還沒好好謝謝你,這幾天就在這裡多住幾天。”
承野說:“貢布大叔, 不用客氣。”
貢布嘆了口氣:“我那丫頭……沒少你給添麻煩,你得多包涵啊。
“沒有,朗姆很聽話。”承野還是淡淡地,貢布大叔打完招呼就去招呼其他辦理入住的客人。
整個青年客棧是一個四合院構造,佔地面積很大, 總共有兩層樓, 大概有二十來個房間, 房間都是四面環繞, 中間是前院, 廚房和廁所都在後院。
眼下,院兒裡只剩下嘉措和承野, 連慕葕也走了。
“丹巴家裡沒事吧?”承野問。
嘉措說:“沒事,放心吧,據說那傳信的人是假的,他娘也沒事。”
事實上,在嘉措和達瓦來達古鎮之前,丹巴收到一個同鄉帶的信,說是他娘生了重病,快不行了,讓他趕緊回家一趟,所以這一路來,丹巴沒跟他們一起,是回了家。
“這是什麼意思?”
“細節就不深究了,總之沒事就好。”
承野點點頭:“那就好。”說完轉身,打算上樓。
嘉措把他叫住:“阿野……”
承野回頭:“怎麼了?”
嘉措說:“你也不小了,是時候找一個女人陪着自己了。”
承野哼笑一聲:“你還是先管好自己吧。”說完擺擺手,徑直往樓上走去。
慕葕靠在後院亭子裡發呆。
她現在非常糾結。一方面,張巍跟爺爺的千絲萬縷讓她實在好奇各中關係;另一方面,她這次來西藏的主要目的是完成爺爺的遺願以及尋找西藏的頂級藏香,可自己已經在其他地方耽擱了太久,至今一無所獲。
想着想着,她難免鬱悶,長長地嘆了口氣。
突然有人背後跟她說話:“你還好吧?”
慕葕回頭,是嘉措。
“你怎麼來了,有事?”
嘉措說:“方便嗎,有些事情要問一下你。”
慕葕:“什麼事?”
嘉措說:“我聽說,你昨晚去了嗨吧?”
慕葕皺眉:“承野告訴你的?”
嘉措搖頭:“不是,是買老闆。”
“買老闆?”
“確切地說,是貢布大叔跟買老闆打聽劉黑子的時候,她順便提起了你。”
慕葕以爲自己聽錯了:“你說劉黑子昨晚也在嗨吧?”
嘉措點點頭:“不過很快就走了。”
慕葕想起那個侍酒郎阿左。
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肯定沒有那個膽子,除非有人花大價錢收買。
彷彿一切都說通了,如果買老闆沒有問題,而旺堆進了包間以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那麼當時買通阿左想要害慕葕的,就只有劉黑子了。
“你在想什麼?”
“昨晚劉黑子買通了嗨吧侍酒郎阿左,給我下藥了。”慕葕說,“他可能一直在跟着我們。”
嘉措皺眉:“這也是我所擔心的,如果劉黑子真的決心報復,那麼不止你,承野也會很危險。”
嘉措說:“劉黑子在暗處,我們在明處,這實在不是一盤好棋,再加上,雪狼的下線一直沒有找到,那個人的存在可能比劉黑子還要危險。”
“那現在怎麼辦?”
“你放心,劉黑子這個人,我們是一定會抓的,他即使沒有害你,也是盜佛團伙之一,不管他跟雪狼的關係是對立還是同盟,他都不是好人。”嘉措說,“不過,我想我們暫時還是不要告訴承野比較好,我擔心他關心則亂,幹出衝動的事。”
“關心則亂?”
嘉措說:“承野還是很關心你的。”
慕葕扯了扯嘴角,“他?不會吧……”
嘉措說:“承野的性格我比他自己還要了解,也不能說他冷血吧,主要是因爲我們家的一些混亂關係,讓他變成這樣,但他對你不一樣,他很擔心你。”
慕葕愣了愣:“可我……怎麼一點都感覺不到?”
“你感覺不到,只是因爲他從來不會說,他的關心一表現出來,可能會讓人不舒服,他不懂如何跟人相處。”嘉措說,“其實你們是一類人,不是嗎?”
慕葕沉默了,嘉措說的對,他們確實是一類人,同樣有着悲傷的童年往事,同樣不懂得怎麼與人相處,同樣死死拽着那少得可憐的關懷度日。
“嘉措哥。”慕葕擡眸,“能跟我說說承野的事嗎?”
嘉措猶豫着,慕葕說:“我想知道,可以告訴我嗎?”
嘉措嘆了口氣:“你應該已經聽說了吧,承野跟我的關係。”
慕葕試探性地問:“我聽說,你跟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嘉措點點頭:“我阿爹在認識我阿孃以前就跟承野的阿孃生下了承野。”
“那爲什麼他們又說你爹不相信承野是他親生,還把他丟了出去,他娘去找他,最後死在了外面。”
“這都是外界的謠言……”嘉措說,“承野的娘確實是得病死的,但並非是外面傳的那樣,她可能是太慪氣了吧,即使有病也不願意去看。”
“你爸爸既然先有了承野的媽媽,爲什麼又拋棄她?”慕葕冷笑道,“你不覺得,整件事情都是你爸爸一手造成的嗎?”
嘉措神色凝重:“我不知道阿爹爲什麼會離開承野的阿孃,但我確定,他離開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有了承野,不然他一定不會走。”
慕葕冷哼道:“這完全是兩碼事,即使沒有承野,你爸爸也不該無端拋棄他所愛的女人。”
“我的奶奶是一個非常要強的女人,我們家世代爲官,她不允許阿爹娶一個像承野阿孃那樣沒有任何家世背景的女人,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是不會幸福的。”
“所以,在她一手操辦下,一向孝順的阿爹只能放棄他心中所愛,娶一個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女人爲妻。這麼多年以來,阿爹都過得不開心,他經常想起承野的娘,有幾次生病,嘴裡喊的都是承野孃的名字。可承野恨他,從來不跟他說話,也不接受他的任何幫助。”
“承野從小在達古寺長大,差不多十四歲那年,他揹着他的外公去徵兵,在界山達阪一待就是十年。十年來,不管風雨,他都不吭一聲,你想,才十幾歲的孩子啊,居然在那樣嚴苛的環境下生活了十年。再後來,界山達阪發生了一次特大的藏羚羊槍殺案,規模宏大,漫山遍野的藏羚羊屍體,觸目驚心。二十四歲的承野爲了尋找盜獵團伙,十天十夜沒有閤眼。最終,他找到了他們,一切部署妥當,可誰也沒想到,那個領頭人卻拿一個小女孩的命威脅他……”
“然後呢?”
“然後,他爲了救那個小女孩,放走了捕獵團伙,雖然公安局和邊防應援隊早就在界山達阪的邊境做好了安排部署,捕獵團伙最終還是落網,可還是讓領頭人跑了。”嘉措長嘆一聲,彷彿記憶又回到了十年前,“隊裡沒有怪他,可他卻認爲這都是自己的錯,從此脫下了軍裝。”
“他外公呢?”
“在那之後沒多久就死了。”嘉措嘆了口氣,“其實,他很孤獨。”
人們常說,所有的傷疤只要結了痂就好了,可事實上,不是結痂好了傷,而是那傷口處已經糜爛,早已感受不到痛處了而已。
聽完嘉措的話,慕葕的心情變得非常沉重,嘉措是什麼時候走的她也不知道。
她一個人默默地回到房間,呆呆地坐在牀沿上,足足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沒有任何表情。
一個小時以後,慕葕起身,從揹包裡拿出錢夾,裡面有一張她和爺爺的合照。
慕葕看着照片,自嘲地笑了笑,對着照片說:“爺爺,您知道嗎?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我更可憐的人。”
她自言自語了一會兒,又將照片放回錢夾,每一個棱角都慢慢撫平,仔仔細細地歸置好。
牀邊吹來一股涼風,她這才發現,原來窗戶沒有關好。
……
慕葕在房間待到飯點才下樓,此時,貢布大叔備了一桌子好菜,還燒了一壺酒,熱情款待他們。
後來聽說,承野傍晚就出去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飯桌上,貢布大叔一直在跟大家講自己年輕時候當警察抓犯人的英雄事蹟。
他說話的樣子很滑稽,插着手,擡頭挑眉,一副捨我其誰的氣場,尤其是幾杯熱酒下肚以後,氣血上涌,滿臉紅光,滔滔不絕。丹巴跟他一唱一和,兩個人像是在演東北二人轉。
朗姆乖巧地坐在座位上,細嚼慢嚥,達瓦時不時地給她夾菜,她也不拒絕,偶爾也會給達瓦夾菜。
嘉措依舊是最穩重的那一個,貢布大叔邀他喝酒的時候他就喝一杯,其他時候就溫柔地看着大家,或是自己夾菜吃飯。
“知道買老闆爲什麼欠我人情嘛?”貢布大叔得意地說,“那是因爲我當年救了她一命,救命的恩情吶。”
“說說唄,貢布大叔,我們都想知道。”達瓦笑嘻嘻地說,雙眼卻是盯着朗姆,朗姆害羞地低下了頭。
貢布大叔說:“當年,嗨吧還不叫嗨吧,叫123酒吧。有一天晚上,那是月黑風高啊,恰好遇到有喝醉的人鬧事,來頭不小,買老闆實在沒轍,差點就想散財保命。這不,恰好遇到我出差,我們警察是什麼?那放在古代就是除暴安良,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那後面呢?”達瓦非常配合地問了一句。
“當然是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幫小混混撂倒了,你們說厲不厲害?啊?厲不厲害?哈哈哈……”
貢布大叔越說越興奮,朗姆拉都拉不住。
達瓦偷偷對慕葕說:“這小老頭,一喝醉酒就興奮,但人特別好。”
慕葕禮貌性地點頭。
這頓飯差不多吃了快一個小時才結束,而貢布大叔中場的時候就已經暈了,朗姆和達瓦把他扶回了房間。丹巴倒是沒醉,拉着嘉措繼續喝。
慕葕正準備下桌,突然聽見“嘎吱”一聲,院子外面的大門被人推開,大家朝門外看去,只見承野帶着一個跟慕葕一般大小的女人走了進來。
那女人是漢人打扮,皮膚也很白,五官不算精緻,但比較耐看,只是個頭比慕葕稍微矮一點。
她剛一出現,在場所有人都沒再說話,氣氛一時間有些壓抑。
隨後,嘉措也站了起來,走到承野面前,問:“她怎麼來了?她爸知道嗎?”
承野說:“先不說這些,讓她先住這裡吧。”
丹巴看見這女孩,又看了一眼慕葕,拉着嘉措轉身上了樓,一聲不吭。
這時候,剛巧達瓦和朗姆也安置完貢布大叔,從後院出來。
承野走過去問朗姆:“現在還有空房間嗎?”
朗姆說:“有的,我帶她去吧。”
女孩笑了笑說:“麻煩你了。”
朗姆說:“不用客氣。”
隨後,朗姆領着女孩去辦入住,女孩走後沒多久承野也上了樓,達瓦走到慕葕身邊,努了努下巴,問:“你知道她是誰嗎?”
慕葕問:“誰?”
達瓦說:“張倩,野哥的前女友。”
慕葕盯着達瓦,達瓦立馬錶忠心:“這個女人忒壞了,我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天地良心。”
慕葕勾了勾嘴角:“說來聽聽。”
達瓦嘆了口氣:“張倩的爹就是張巍,當年野哥在界山達阪救下的女孩就是張倩,後來這女孩竟然以身相許,死活要跟着野哥,野哥當時多年輕,哪經得住這麼熱烈的追求,最後還是從了她。可誰想到,她跟了野哥,卻特別不老實,又跟其他男人勾三搭四,最後野哥跟她分了手。”
慕葕所有所思:“是她……”
達瓦愣了愣:“你知道她?”
慕葕搖搖頭:“不熟,只是聽嘉措哥說起過,承野爲了救她做了很大的犧牲。”
“可不是嘛。”達瓦憤恨不已,“誰想到這個女人恩將仇報,傷了野哥的心吶。”
後面的話,慕葕沒有聽進去,等到達瓦反應過來,慕葕已經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