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當楚寒秋奉命前往巴格達擔任聯絡官時,他就發現自己的感覺已迥異平常。

他的“第六感”忽然大大提升。尤其是在緊急情況下,他能夠提前感覺到即將發生的事情。他似乎已不需要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取而代之的,是他擁有了一種不可名狀的嶄新的特殊感覺。

這種感覺很可能是由於“挖掘機”的殘酷折磨而賦予的,雖然他從來不肯再去回想那段讓人無法忍受的經歷,但隱隱的卻無法迴避這個念頭。或許,恰恰是那些人將“挖掘機”在他身上使用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方式,摧毀了他身體的原有系統,卻激發了他大腦的深層感知和神經系統的所有潛力。

不過,他始終拒絕去探究這種變化。

他已經喪失了好奇心,並且在內心深處嚴嚴實實地封閉了自己。在他的感覺裡,現實世界已經離他非常遙遠。這個世界不再屬於他,跟他完全沒有關係。

雖然他不想理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難以形容的超常變化,但這種靈異的感覺已經不知不覺地融入了他的身體。現在,他只要心念一動,身體就已經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應,雖然數度遭受重創,卻輕靈猶勝往昔。

或許這種變化就是在他躺在醫院裡陷入數月的昏迷中時發生的。這種力量幫助他逐步修復了身體,修復了神經,修復了理智……

但是,這種力量卻修復不了他那曾經被鬼魅魔魘無休無止糾纏着的靈魂。曾經在長達一年的時間裡,他無助地陷溺在黑暗的深淵裡。那是讓人永不超生的地獄,令任何堅強的靈魂都顫慄不已。至今他都不敢回頭去再看一眼,甚至連想都不敢再想。

蘇婭走到他身邊,拉過一張涼椅來坐下。她微笑地看着他,卻發現他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他的臉色蒼白,眼神冰冷,渾身散發着一股可怕的寒意。

她猶豫了一下,輕聲叫道:“楚先生。”

楚寒秋轉過臉來,看了她一眼,隨即放下手中的碗筷,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卻始終沒吭聲。不過,他的眼神漸漸變得平靜安定,身上的寒意也消失不見了。

蘇婭溫柔地說:“我得謝謝你。”

楚寒秋看着杯中微微盪漾的水,淡淡地道:“那是我的工作。”

蘇婭已經熟悉他的性情,也不氣惱。她擡眼看向遠山,忽然說:“總統的小兒子今天上午被幾個槍手打死了。”

楚寒秋看了她一眼,仍然一聲不吭。

“他們說他身上中了三十多槍,幾乎被打成篩子,真可怕。”說着,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楚寒秋靠在椅背上,由着她說下去。或許說出來,能緩解她心中的緊張和恐懼。

蘇婭確實心有餘悸:“我一直在想,如果今天沒有你,我也會落得這麼個下場。一個人如果被打成那樣,一定很難看。”

楚寒秋瞧她穿戴打扮得一絲不苟的樣子,便清楚她已經對外界亮了相,可能還發表了若干表示絕不屈服於恐怖行動的講話。要做政治家也沒那麼輕鬆,確實得有堅強的神經和意志。

他輕聲說:“下次記得帶報警器和警衛人員。”

蘇婭點了點頭,笑道:“只帶你行不行?”

楚寒秋搖頭:“這我做不了。”

蘇婭一挑眉:“爲什麼?”

楚寒秋的聲音始終很淡:“我不喜歡做跟人接觸的工作。”

蘇婭很執拗:“你不用跟別人接觸,只是跟着我就行了。”

楚寒秋也很固執:“我的工作只是保護你弟弟和你母親。如果你想變更我們的生意條款,請與我的經紀人聯繫。”

蘇婭頓時語塞,過了好半晌,她才試探着說:“那至少早上陪我跑步。”

楚寒秋輕輕搖頭。有些人總以爲自己是天之嬌子,可以對別人予取予求。

蘇婭賭氣道:“那我就一早起來,跟着你,就像今天早上那樣。”

楚寒秋的神情依然淡然,平靜地說:“蘇小姐,別逼我辭工。我隨時可以解除合同,退回你們的費用就是了。這是當初說好了的。”

蘇婭愣在那裡。從小到大,只有別人求她的,她還從沒被人拒絕過,一時難以下臺。

楚寒秋淡漠地看着別處,並不打算主動說話,替她解圍。

氣氛僵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別墅裡出來一個穿着空軍軍官制服的年輕人。他略一張望,便大步向他們走來。

那是位年輕的空軍中校,遠遠的便興奮地叫道:“小婭。”

蘇婭轉頭一看,立刻開心地站起身來,快步迎了過去:“小鵬,你回來啦?”

他叫琅雄,是參謀總長兼空軍總司令琅昆的兒子。因爲他母親是中國人,M國又持續內亂,所以他從小是在中國長大的,也是在中國接受的教育,直到大學畢業,纔回國參軍,成爲一名優秀的戰鬥機飛行員。他母親姓白,他在中國使用的名字叫白小鵬。回國後,他改回本名琅雄,但華人朋友都仍然喜歡叫他的中國名字,他也很高興地接受。

一年前,他被派到法國去接受駕駛幻影2050的訓練,現在結束學業,回到了家鄉。

琅雄握住心上人的手,打量了好一會兒,便緊緊擁抱住她:“小婭,我一下飛機就聽到你遭遇襲擊的消息,非常擔心。你沒事吧?”

蘇婭點頭:“我沒事。”

“我媽也來了,她很關心你,急着想見你呢。”琅雄拉着她便往回走。“媽說,我們倆都不小了,想讓我們趕緊訂婚,最好今年就結婚。她這次來就是想和你爹媽商量這事。我也想盡快跟你結婚,你看呢?”

蘇婭暫時便將楚寒秋拋在了腦後。她還是喜歡那種被別人如珠如寶地捧在手心上呵護倍至的感覺。

第二天,總部設在法國巴黎的“東M愛國***”宣佈對這次襲擊事件負責。

這個被外界簡稱爲“東愛會”的組織是由戰爭期間流亡海外的東M國人在三年前成立的。他們都是極端激進分子,宗旨是“推翻東M國賣國**,把國家還給人民”。

自成立以來,這個組織曾策劃過數起恐怖事件,專門針對東M國**。現在,他們的恐怖行動似乎在迅速升級。

“東愛會”的發言人還在巴黎宣稱:“那些呼喊改革開放的聲音當心點,我們隨時可能切斷那些賣國賊的聲音。”

東M國媒體報道了這個消息,有不少人憤怒地譴責恐怖行動。

半個月後,馮穆元在美國的大兒子馮祁回到了東M國,並迅速接任國家安全局局長一職。

在此之前,蘇秦便向馮穆元提出建議,將負責南**報工作的章靜蘭提升爲國安局副局長。

這位三十出頭的女子本來名不見經傳,但由於在協助營救蘇偌的行動中表現突出,引起了蘇秦的注意。在那次行動的準備階段,章靜蘭提供了大量有關菲律賓**和軍隊、阿布沙耶夫據點的具體情況,使蘇偌等三名人質得以順利救出。這次將她破格提拔,在東M國情報系統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等到馮祁回來接任國安局長一職,更在東M國高層引起極大反響。政壇紛紛猜測,馮穆元要向他的敵人開刀了。

馮祁和弟弟馮祉一樣,自幼便在美國接受教育。他就讀於美國斯坦福大學,是流體動力學家,畢業後一直定居美國,已經在通用汽車集團工作多年。

本來,馮祁對政治沒有興趣,也不打算繼承和管理家族企業。可是,弟弟的慘死使他無法漠視,他終於辭去職務,回到祖國,進入了政界。

當父親與他談起,要他接管國安局時,他稍加考慮便答應了。他對殺死弟弟的人充滿仇恨,希望能夠利用國安局的資源報仇。

到任後,他得到副局長章靜蘭的全力支持,對國安局進行了一次大清洗。

接着,他提拔了幾個少壯派得力干將,分別擔任國安局的各個要職。這批人一上來,便擺出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架勢,調查的矛頭不但指向海外的“東愛會”,還包括國內的黑道及各黨派團體。

一張大網就此灑開,形勢暗暗緊張起來。

一個多月後,在法國巴黎接連發生了數起暗殺事件,“東愛會”的會長、副會長、秘書長和幾個骨幹均被發現倒斃在自己的寓所中。

接着,“東愛會”北美分會會長被發現在美國洛杉磯溺死河中,而亞洲分會會長則在夜裡被人砍死在東京街頭。

有媒體猜測,國安局已展開全球範圍的報復行動。

但是,由於受東M國的國力所限,國安局不可能有這麼強大的力量來做這樣的事。這些暗殺行動快速、準確,並且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東M國沒有這麼厲害的特工人員。一時間流言四起,認爲有西方大國的情報機構給予了東M國很大支持。

有反對黨議員在議會提出質疑,馮穆元推得一乾二淨,斷然否認國安局參與了暗殺行動。當着媒體的面,他提到了自己兒子的慘死,併爲此流下悲痛的眼淚,從而得到廣泛同情。

六月,大選揭曉,馮穆元和蘇秦成功當選,獲得連任。

馮穆元立刻宣佈,將進行經濟改革,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

由於總統競選而引起的各種風波逐漸平靜下來,各方面都鬆了一口氣。

這時,馮祁突然帶着人來到蘇府,拜訪蘇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