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個子那雙黑洞般的眼睛直直得盯着唐笙, 唐笙打了個哆嗦,慌忙抽回了手。
“一個人,只有我一個人……”大個子受傷地低下了頭, 縮到石牢的一角畫起了圈圈, “只有我一個人……”
唐笙其實很想過去安慰一下他的, 可惜大個子的這個請求實在是太過震撼。唐笙可不想自己的下半輩子在這冰冷的石牢裡面度過。
小心地打量一眼。石牢的衛生狀況不容樂觀, 乾枯的樹葉和不知名的黑糊糊的物體鋪了一地。雖然溫度很低, 依然能夠聞到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細菌滋生分解某些東西而產生的難聞酸臭味。
剛剛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大個子的身上,唐笙現在才感覺到腳下踩到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低頭一看,原來只是一根半枯的樹藤。唐笙鬆了口氣, 將樹藤踢到一邊。
“嘩啦——”
樹藤撞到石牢的一側,卻發出一陣清脆的碰撞聲, 聽起來就彷彿有無數顆粒狀物體相互撞擊。
唐笙好奇地走到聲音傳來的那個地方, 蹲下身去仔細地察看。
樹藤掃翻了牆根堆着的一堆亮晶晶的東西。那些東西每個都只有指甲蓋大小, 無色透明,乍看之下令人想起冰糖, 卻又比冰糖要晶瑩剔透許多。唐笙撿起一顆拿指甲掐了一下,接着又用沾了口水的手指擦了擦,確定不是冰糖。
“很漂亮吧!我在山崖上撿的,不會化的冰。”縮在牆角畫圈圈的大個子見唐笙對自己的收藏感興趣,屁顛屁顛地奔了過來。
“不會化的冰?”
唐笙忽然眼前一亮, 腦海中自動閃現出書裡對冰眼的描繪。於是乎, 她那雙盯着那堆亮晶晶東西的眼中開始閃爍起大灰狼見了小兔子那般幽綠幽綠的光芒。
唐笙一動不動盯着那堆東西看了良久, 大個子也一動不動盯着唐笙看了良久。
夾雜着冰粒的寒風呼啦啦從石牢門口吹入。
兩人就那麼詭異地頓在了那裡, 猶如兩尊石像。
“你喜歡?”最後體積較大的那尊石像首先從冰封中解凍。大個子呵呵一笑, 抓起那些亮晶晶的東西直接往唐笙手裡塞去,“你喜歡的話那就全部拿去吧。”
可憐唐笙還沒從找到的冰眼的衝擊中反應過來, 一眨眼的工夫,冰眼的主人竟然把它們一股腦兒全送給了自己。竟然有人把珍貴的冰眼當玻璃彈子一樣一大捧一大捧送人。
這就是傳說中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唐笙捧着沉甸甸一大捧冰眼激動地渾身顫抖。
“你沒事吧?”大個子好心地問了一句。
唐笙拼命搖頭,然後用最快的速度將全部的冰眼一顆不剩全塞進了裝巧克力的包裡。做完這一切,她大方地將最後的幾包巧克力全送給了大個子。
“送我回去吧。”
看着大個子不客氣地一口氣吃完所有的巧克力,幸福地抹着嘴,唐笙猶豫着說出了一個祈使句。
“不要。”大個子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搖完頭,他咧開嘴,嘿嘿嘿一陣傻笑。
“你留下來陪我。”
唐笙因爲成功得到冰眼而升到天堂的心情瞬間墜入到十八層地獄。
“送我回去……”沉默了一陣後,唐笙又試探性地說了一句。
大個子繼續搖頭。
唐笙沒辦法,決定以利誘之。
“你想不想再吃到那些糖?”唐笙指了指地上的巧克力包裝紙。
大個子沒有嘴脣的嘴巴又開始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口水,他望望包裝紙又望望唐笙,點頭如搗蒜。
“我還有很多,不過在上面。”唐笙露出誘拐小女孩的怪蜀黍那樣猥瑣的笑容,“想要吃的話就帶我回去。”
大個子陷入了沉思,最後巧克力的力量戰勝了一切。大個子像來時那樣把唐笙夾在腋下爬出了石牢。不知道是不是剛喝下的那杯“茶”的關係,寒風呼嘯,唐笙竟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寒意。
話說大個子爬須彌山的動作讓唐笙很囧地想起了那隻爬帝國大廈的金剛……
爬啊爬,爬了很久,最後大個子終於縱身一躍跳進了花園。
深深望一眼陡峭的崖壁,唐笙終於知道這裡爲什麼叫空中花園了。
“我的另一個包在花園的外面。你認得路嗎?”考慮到大個子出現時的情景,唐笙有理由相信他是認得這邊的路的。
大個子點了點頭,走進花園,一雙鐵鉗般的大手一掰,花園內那些藤蔓編成的牆壁上出現了一個個與石牢的鐵柵欄差不多形狀的缺口。真是簡單粗暴又有效的破解迷宮的辦法,比起這線團根本是小兒科……
接近門口時大個子縮到了樹叢的陰影之中,眼巴巴地望着唐笙。
“在花園裡等我,我去去就來。”唐笙臉不紅心不跳地開出了空頭支票。
大個子點點頭,乖巧地坐好,表情彷彿等骨頭的狗狗。
唐笙拍了拍他的肩膀,朝着出口的方向一陣飛奔。衝出花園又朝着來時的那個路口一路狂奔,直到見到自己丟棄在路旁的那些登山用具,她才終於放心地停了下來。
剛剛所有的巧克力都已經分完,說拿巧克力回去給大個子完全是騙人。欺騙純潔的孩子的感情……
唐笙忽然感覺有些內疚。不過,比起被大個子扣下當穴居人,這點內疚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唐笙坐在路邊一邊看手機裡的小說等着韓家宗主,不時有半獸人經過,好奇地打量她幾眼然後才走掉。唐笙感覺自己成了動物園裡的珍惜動物,就在她開始考慮要不要跟經過的半獸人要門票錢的時候,韓家宗主終於出現了。
唐笙敲敲有些僵硬的背,興奮地站起來迎接正太。
正太朝她點點頭,拎起一部分登山用具,走到了前面。兩人就這樣一路沉默着出了須彌山。
等到回到韓家,正太臉上如霜般凝結的表情才終於有些鬆動。
唐笙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奇遇全部告訴了正太。
正太安靜地聆聽她的講述,一副瞭然於胸的表情。
“那個大個子到底是什麼人?”唐笙說完纔想起眼前的這個正太其實正是無所不知的韓家宗主,於是毫不客氣地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反正不問白不問。
“一個活着的死人。”
韓家宗主說完這句話,發現唐笙臉上的狐疑反倒更深,於是細細道來。
“那隻被割掉了舌頭的雀妖知道吧?他就是你說的那個大個子的爸爸。那個大個子其實很久以前就死了,雀妖用邪術強行將自己死去的兒子復活在了一個人類的身上,可惜他只成功了一半。他復活出來的東西六親不認,殺人如麻。人界和妖界聯合纔將那東西降服。”
“可是大個子……”
“現在的他當然沒有危險,他已經被強行封印了三魂。”
“哦,對了!”韓家宗主忽然想起了什麼,手伸進口袋裡掏啊掏。掏了一陣,掏出一枚櫻桃大小的鮮紅色果子。
“這是淚果,吃了它無論多麼鐵石心腸的人都會流淚。”正太將果子塞到唐笙手中,“我順手在須彌山摘的,我想你大概會用得着它。”
“阿玖……”唐笙激動地接過果子,一把抱住了眼前的正太,“我愛死你了!”
唐笙抱完,對着正太的臉就是吧唧一口,親完還意猶未盡地拿臉蹭了蹭正太。可憐的正太,一張臉霎時紅得跟剛剛煮熟的大蝦有得一拼。
現在,只要再拿到怪蜀黍的眼淚,所有的藥就都齊了。
回到學校,唐笙立刻迫不及待地打電話把怪蜀黍約了出來。用的是人命關天這樣唬人的句子。
怪蜀黍抱着大戰一場救人於水火的心態而來,結果迎接他的卻是一大盤鮮嫩可愛又誘人的櫻桃。唐笙給的理由是要救人先吃水果。
唐笙學的是傳說中曹丕毒殺黃鬚兒時用的招式,有果柄的是正常的櫻桃,淚果混在沒果柄的櫻桃之中。話說,櫻桃沒有果柄的確是有些奇怪。不過怪蜀黍不是那種多疑的人,見唐笙請客吃水果,不疑有他,一顆接着一顆放心大膽地吃了起來。於是乎,很快就中招了。
眼淚順着怪蜀黍的臉頰不住地往下淌,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氾濫一發而不可收拾。怪蜀黍詫異地伸手去擦,擦完又涌出來,擦完又涌出來……
“怎麼回事?”眼淚嘩嘩的怪蜀黍苦着臉問唐笙。
“我不是說要你救人了嗎?用你的眼淚救人啊。”唐笙想起了在十七號客棧時受到的煎熬,油然而生一股報仇雪恨後的快感,“你剛剛吃了一枚淚果。”
“淚果……”
怪蜀黍的眼淚繼續嘩嘩地流,路人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
“淚果的效果就是讓吃了它的人哭一整天。”
“你的意思是說,我還要接着哭二十幾個小時?”眼淚遮擋了視線,怪蜀黍沒辦法已經開始用袖子擦眼淚了。可憐的袖子很快就溼了一大片。
一個大男人坐在某大學的長廊裡對着一女大學生涕淚橫流,這場景,真是怎麼看怎麼詭異……
“補充一點水分,省得到時候哭得脫水。”
某人無良地遞過去一瓶運動飲料,奸笑連連。這次真是爽快,連割肉事件受到驚嚇的仇也一併報了。
“你……”怪蜀黍哭得梨花帶雨,想要指責卻又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