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淅淅瀝瀝的下着,即便是打着傘,但雨水依然遮蔽了視線,令人誤以爲身處於濃霧之中。
“塵歸塵,土歸土,讓往生者安寧,讓在世者重獲解脫……”
牧師在做着禱告,人們在悼念者逝者。
面對灑落在棺木上的沙子和百合花的花瓣,付正義的神情卻有些恍惚,他卻似乎又看到了索菲亞的微笑,似乎又聽見她笑着在衝着自己說,要笑哦……
被付正義抱在懷裡的克洛伊、用雙手摟着他的脖子,面對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切有些困惑。“帕帕!媽咪的媽咪的媽咪爲什麼要躺在盒子裡呀?”
“這是你外祖父的要求……”
“帕帕!是不是克洛伊太頑皮了,所以媽咪也會躺在盒子裡面的呀?”
“不!克洛伊非常、非常的乖,媽咪最喜歡的就是克洛伊了……”
“帕帕,我想媽咪了……”
懷抱着啜泣至哽咽的克洛伊,付正義輕拍着她的肩背,直到她終於哭的倦了趴在他肩膀上入眠,這才揉了揉自己酸澀的雙眼,以抵禦那頻頻襲來的濃重倦意。
轎車停在了一棟鄉村小屋的院落外,下了車的冉穎見抱着小克洛伊的付正義似乎根本就沒有察覺,便打開後車門。“付總?到了……”
見他依然是沒有反應,冉穎不禁有些爲難,正準備將他推醒、之前進了屋的巴蒂斯安卻拿着條毛毯走了出來。“冉!讓他睡一會吧,他非常的累、也非常的疲倦了,不要去吵醒他……”
冉穎一臉的爲難。“可是……”
“沒關係的!克洛伊也很累,讓他們父女倆在車上休息會吧,”巴蒂斯安說着將毛毯遞給了冉穎,等她幫車上的父女倆蓋好,這才輕嘆了口氣道。“這是索菲亞以前所用過的毛毯,是我在伊斯坦布爾任職的時候買回來的,她小時候特別的喜歡,一直用到了十二年級,前年她找出來給了克洛伊,索菲亞打電話非常激動的告訴我說,小克洛伊也特別喜歡這條毛毯……”
將進屋的道路讓出來,冉穎不由得越發的傷感。“對不起,請節哀……”
“沒關係的,索菲亞的外祖母是在睡夢中微笑着離開的,她沒有經歷痛苦,也沒有因爲索菲亞這幾個月以來的問題而煩惱、而哀傷……更何況她還目睹了克洛伊的出生、克洛伊的成長,我聽養老院的護工們說,她每一天都是開開心心的,還特別喜歡拿出她跟索菲亞和克洛伊的合影出來向別人炫耀的!冉!我母親唯一的遺憾、就是在她離開之前沒有能夠再見到索菲亞和小克洛伊,負責她的護工說、她在前一個晚上告訴別人,一定要讓她們母女倆在聖誕節前過來,陪着她過聖誕節,聖誕晚餐一定要有烤鵝肝、上等的香檳!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更不是一個合格的兒子……”
說到這裡、巴蒂斯安嘆了口氣,似乎覺得這些話不該跟她說,笑了笑便轉身進了屋。
雨逐漸大了起來。
落在車頂上那猶如是珠落玉盤般的聲響,也終於將付正義從沉睡中吵醒,他脖頸扭動時所發出的咔咔之聲,讓他不由得嘆了口氣,見懷裡的克洛伊還在酣睡,可身上卻多了一條毛毯。
站在門廊裡的冉穎見車窗搖了下來,趕緊撐着傘跑了過去。
下了車跑進了門廊,付正義便問自己睡了多長時間?
冉穎想要幫他抱一會克洛伊,見他搖頭拒絕、便擡起手腕看了下時間,道。“呃……大概有一個半小時了……”
“怎麼沒叫醒我?”
“巴蒂斯安覺得你太累了,讓我先不要叫醒你的……”
見院落外面的轎車已經不多,付正義進了屋發現果然弔唁的人都已經離開了,客廳裡只有巴蒂斯安和他的未婚妻卡米拉。
巴蒂斯安站了起來,卡米拉則是快步走了過來,張開雙臂給了他和孩子一個擁抱,然後便道。“付!感謝你所做的一切,謝謝……”
“這是我應該做的,無須感謝!”
付正義的迴應有些冷淡,這讓巴蒂斯安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卡米拉卻只是微笑着。
對於這個因爲索菲亞患病而推遲了跟巴蒂斯安結婚的女人,付正義在見面之初是帶有着敵意和抗拒的,索菲亞說她不喜歡這個女人,更不希望她成爲巴蒂斯安的伴侶。
這個身材嬌小、看似年輕的女人,實際上卻比巴蒂斯安還大了五歲,退休之前還是一位教育方面的專家,雖然不是業內頂尖的那種類型,但從事教育工作讓她的氣質顯得非常溫和。
見他付正義小心的將克洛伊放在了沙發上、還用毛毯給她蓋好,可依然還是攥着她的大拇指,卡米拉猶豫了下才道。“付!我明白你並不願意我出現在這裡,可有些事情我還想要跟你說的……”
付正義沉了臉。“說什麼?克洛伊是我的女兒,我不允許任何人將她奪走!誰都不行!”
“不不不,沒有人想要奪走克洛伊,只不過……”
“不要說了!無論是從法律上、還是從倫理上,又或者是從索菲亞本人的意願來說,小克洛伊都必須跟我在一起!這是必須的!”
咚咚咚……
從樓上衝下來的一條大狼狗,驚得冉穎差點尖叫了起來。
認出這條大狼狗是索菲亞所養的那條名爲‘幸運’的法國狼犬,付正義在護住克洛伊的同時也衝着它伸出了手。
法國狼犬幸運嗅了嗅他的手,尾巴搖了搖便跳上了沙發,湊近了酣睡的克洛伊便趴了下來,竟是待在了沙發的邊緣、似乎是在防止克洛伊翻身掉下去。
見幸運的臉衝着壁爐,付正義摸了摸它的腦袋有些覺得奇怪。
“索菲亞最喜歡的就是冬天裹着這條毛毯、待在壁爐前看書、聽音樂,幸運原本都趴在她的腳邊陪着她的,可克洛伊出生之後、幸運就變的喜歡趴在小克洛伊的身邊,看護着她、保護着她、守護着她,這讓索菲亞非常的嫉妒,還特意給我打電話告訴我……”
巴蒂斯安的語氣低沉,他講述着女兒跟幸運之間的感情,然後便開始說小克洛伊誕生之後這個家裡所發生的那些變化。
有的有趣,有的卻令人傷感,而有的則令人心酸的想要落淚。
巴蒂斯安取來了家庭相冊,裡面是索菲亞從小到大所拍攝的那些照片。
等他看完了所有的相冊、卡米拉這纔開口道。“付!索菲亞並不喜歡我,這一點我是知道的,不過小克洛伊的教育和成長,你是需要認真對待的。不管怎麼說、巴蒂斯安都是小克洛伊的外祖父,血緣關係是無法割裂的……”
“我沒有想割裂什麼,我希望能給予她最好的一切,無論是什麼,只要是她需要的、我都能夠給她!”
“付!我退休之前是從事教育工作的,在某些方面我相信我的專業能力應該能幫的上忙……”
平心而論,卡米拉並不令人討厭,而且她所說的也都是客觀事實。
不同於巴蒂斯安的古板和偏執,卡米拉所具有的溫和讓付正義在認真開始思索克洛伊的未來時,終於開始正視這方面的問題。
“我會帶克洛伊回國,如果你們願意的話、任何時候都可以來的,教育方面索菲亞堅持要按照這邊的方式來進行,所以我是想要給克洛伊聘請專職的老師,不行的話還可以在邗州建法國式的幼兒園、小學、中學……”
卡米拉愣了片刻,抿了抿嘴道。“付,可問題是家庭教育不能讓克洛伊適應社會,她會因爲年幼時缺乏必要的社會交往,最終會導致在性格方面產生諸多的心理問題……”
“沒關係!我會招聘一些有着跟克洛伊同齡子女的法國籍員工,在邗州讓克洛伊可以獲得跟在法國一樣的社會環境!老師,保育員,廚師,甚至是園丁我都可以聘請,這方面的問題,不大……”
巴蒂斯安拍了拍額頭,一臉的苦悶。“付!我知道你很有錢,可人爲的干涉對小克洛伊不公平!她原本應該明年就上託兒所了,難道你準備在邗州建立這麼一整套的設施、就爲了克洛伊嗎?”
“對啊!我相信只要願意付出代價,克洛伊是能夠擁有跟這邊完全一樣的生活的,無論是教育、還是成長,甚至是她所需要的玩伴,只要是索菲亞所要求的、我都可以給她!”
巴蒂斯安攥緊了拳頭,卡米拉衝着他搖了搖頭,思索了片刻便問道。“付!我想跟你一起過去,可以嗎?”
“沒問題!託兒所在我們那邊已經快要消失了,不過我會盡快在邗州建立一所類似的教育機構,相關的手續、教師的聘請、育兒保姆,總之只要是需要的,我都會盡快着手安排……”
克洛伊的手突然動了動,然後她便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最先察覺到小主人醒來的狼犬幸運湊過去舔了舔她的臉,這惹得克洛伊咯咯咯的大笑了起來,伸出雙手去揉幸運的耳朵、要去捏它的鼻子。
大家都瞅着她,溫馨的一幕讓每個人的笑容都顯露了出來,原本沉悶且壓抑的氣氛也隨之而輕快了些,付正義猶豫了下便問巴蒂斯安,自己是否能夠將幸運也一起帶走?
“非常麻煩!檢疫、運輸、隔離,很麻煩……”
本能的解釋着,可巴蒂斯安很快就記起來他擁有私人飛機,許多事情遠沒有他所想象的那麼複雜,有些悵然的說。“在你啓程之前,我會收拾好屬於幸運的東西……”
付正義表示了感謝,問清楚索菲亞的房間便獨自上了樓,推開了房間的門、見裡面的陳設簡單卻充滿了溫馨,他坐在牀邊猶豫了片刻,這纔將牀頭櫃上的照片拿了起來,將浮灰抹去躺下來將照片高高的舉起,仔細的端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雨歇雲收,一束穿透了烏雲從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正好落在了他手上的相片上,懷抱着小克洛伊的索菲亞在衝着鏡頭在做着鬼臉,她的臉頰豐滿、她的笑容燦爛、她的身形還有些圓潤。
付正義的脣角逐漸揚了起來,他微笑着喃喃道。“索菲亞!你真的是太不乖了!明明不是絕症、你非要讓病情惡化到簡直是無法收拾的程度。記住,等你醒了,我一定要狠狠揍你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