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的瞅着付正義，陳程楊一臉的疑惑。“付正義，你是想輸個精光嗎？”
付正義懶洋洋的回答道。“綠茵場上什麼事兒都會發生，你覺得意大利、巴西奪冠的可能性高，可我覺得法國隊奪冠的概率大，既然你好賭，那我就讓你一次性輸足十年的零花錢，敢不敢應戰？”
陳程楊很有氣勢的一揮手。“賭了！”
“真賭了？我可先告訴你一件事兒啊，我真的是逢賭必贏的！上大學以來可還真沒有輸過呢，要是這金身這次真的能讓你給破了，額外再奉送全宿舍一個月的海鮮燒烤……”
烏拉！
游泳跟王正強都興奮的歡呼了起來，不過倚在窗戶旁的廖凱卻是面有難色，猶豫了下才低聲道。“我、我還是不去了……”
陳程楊有些驚訝。“幾個意思？”
廖凱說。“月底就考試了，我有兩門功課還是沒太大的把握……”
王正強‘哇呀’一聲怪叫，衝過去可就惡狠狠的道。“廖凱！這可是咱們宿舍的集體行動！橫豎也不過就是五天的時間，你的成績在系裡面慣來都是拔尖的，去法國看世界盃現場的機會搞不好這輩子可就只有這麼一次！”
將王正強摟住自己脖子的那手給拽了下來，廖凱耷拉着腦袋低聲道。“院部上次說了，這學期我從慈善會領取過助學金了，所以除非我這學期的成績能考進前十，不然以後的獎學金也都跟我無關了……”
游泳愕然了。“什麼時候有這種規定的？慈善會的助學金跟學校發的獎學金是完全不搭的啊……”
“院部的老師說是從這學期開始的新規定，只要是在校外拿過助學金的，自然也就不能在校內繼續申請補助、也相當於是自動放棄了學校裡的獎學金，”廖凱說到這裡見游泳想要開口，無奈的搖了搖頭，轉過臉便衝着陳程楊說。“陳程楊，我非常感激你讓我有機會去法國看世界盃的現場，不過往返的機票錢、世界盃的高價門票，再加上在法國的那些開銷，以我家的條件而言就算是十年都攢不出這麼多錢的。如果、如果，我是說如果的話，我真的寧願退掉往返的機票、將錢留着完成學業……”
宿舍裡的人都沉默了。
廖凱家裡的條件不好，這是大家都清楚的。
可平日裡大家也只是注意到他拼命的學習、拼命的爭取學生會所發佈的一些勤工儉學的工作，可關於獎學金、關於慈善會助學金的這些事兒，廖凱是從來都沒提過的，因此也就沒有誰清楚這裡面還有如此之複雜的情況。
付正義問。“廖凱，我記得開學的時候學生會的席萌萌幫你搞定了助學金申請的事兒，怎麼慈善會那邊的助學金會跟學校裡的獎學金又扯上關係的？”
“我也不太清楚，原本說是院辦那邊在三月份出的一個新規，說在校的貧困生只要是得到過資金幫助那就等同於解決了學費和生活費的問題，所以獎學金就相當於是自動喪失了資格的。聽說朱副校長還是唐校長覺得不妥，將這項規定變成了‘試行’，可院辦那邊的老師說在實際執行的時候還是依照三月初的那個新規辦理的。不過成績特別好的話就可以不受這個新規的約束，我想努力一下看能不能達到……”
游泳愕然。“憑什麼啊？獎學金本身就是獎勵成績好的學生啊，跟家庭狀況、跟是不是獲得了校外助學金完全不相干的啊！”
廖凱一臉苦澀的將雙手一攤。“沒轍啊……”
付正義問。“我記得慈善會那邊給的助學金是學費加學雜費，每個月的生活費標準也只有三百塊，校內的獎學金是一年發兩次的，最高可以拿到三千六、最低的好像只有八百，對吧？”
“嗯，獎學金是每個學期評定一次，不過都是在開學兩個月後纔會發下來，德語學院那邊有個男生就因爲獎學金髮放的太晚，在食堂裡啃了兩個多月的饅頭配免費的菜湯，最後因爲貧血暈倒在課堂上了……”
家境不好，平日裡所接觸的圈子裡也就大多是類似情況的同學，廖凱越說語氣越是沉重，越說情緒越是沮喪，到了最後才低聲道。“我運氣真的是很好了，能跟你們成爲舍友隔三差五的出去蹭個飯。開開葷，可我在交大的一個同學就慘了，鄉里面開的證明不符合學校這邊的要求，他將學校的表格寄回去想要蓋章，結果鄉里面讓他媽請客，養了八個月的豬一頓飯就給吃光了，我那同學寒假回去知道這事兒氣瘋了，拿着殺豬刀去找鄉里面的領導要說法，結果愣是被關了半個月。這學期要不是有慈善會那邊的助學金，搞不好他真的是要退學了……”
陳程楊不解。“蓋章？怎麼個意思？”
“我同學那邊的鄉里面有個說法，就是想要讓鄉里面蓋章就要請客吃飯，再買兩條好煙送給鄉長，否則任你再大的事兒、也別想能蓋到章……”
陳程楊重重的一錘牀板，怒道。“太混蛋了！怎麼會有這種事兒？”
“正常的啊，我有個同學也是農村的，爲了開個證明花了連百多塊請客才搞定，他爸還算是有點面子的人呢，否則最起碼就要預備個四、五百塊了……”
游泳的補充說明，讓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王正強差詫異的直咧嘴，一臉的不可思議。
見廖凱一臉的沮喪，付正義的心情也有些沉重，拽着他坐了下來便道。“你也別太擔心考試的事兒，距離期末考試還有三週多呢，依着你的成績進進前十問題應該不是很大的。世界盃的票陳程楊都已經買到了，你不過去看也是要浪費的。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大家一起過去就當是放鬆一下，週末也就能回來了！”
廖凱皺着眉一臉的糾結，很是有些猶豫。
拍了拍他肩膀，付正義將陳程楊從牀上拽下來便帶着他下了樓，讓他將那四張飛法蘭克福的機票退掉，退票的錢找個機會塞給廖凱。
“正義，我不是不想幫廖凱啊，他根本就不肯收我的錢！平日裡我只能是藉着請大家一起吃飯的機會，才能帶着他出去打個牙祭。他自尊心太強了，也非常的要面子，我硬塞的話他要發火的！再說了，機票退了我們四個怎麼去巴黎看世界盃啊？”
“我來安排！你退了票打電話告訴我一聲，快的話咱們今晚上就出發！”
將非要追問怎麼就能今天晚上出發的陳程楊給轟上了樓，付正義直奔唐銘方的校長辦公室。
“小付啊，有什麼事兒？”
“我聽說院辦有個關於獎學金的新規定，說是在校生如果領了校外的助學金，那就相當於是自動放棄了學校裡的獎學金？”
“慈善會每個學期發的助學金名單都不上報教委的，所以搞的教委那邊意見比較大，說是這種慈善性質的活動沒有給教委適當的尊重，所以教委自然也就只能是嚴格按照過去的章程辦理……”
“這就是兩碼事啊！怎麼能混淆呢？”
“是啊，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兩碼事，可上面不這麼想的啊！通知裡面說了，這是爲了嚴肅紀律、強化制度，成績好的貧困生既然已經從校外獲得了助學金，那自然就不能再佔用本就不多的獎學金名額……”
付正義火了。“問題是獎學金不但有經濟方面的效果，這還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榮譽！貧困生通過領取獎學金不但能夠順利完成學業，畢業之後還能憑藉這樣的榮譽找到更好的工作，豈能是因爲幾千塊錢就讓他們連獲得這種榮譽的機會都喪失了？”
擺了擺手、示意付正義先坐下來，唐銘方起身給倒了杯水放在了桌上，這才從抽屜裡取出那份通知遞給他。“小付啊，有些事兒雖然按理來說是該學校管的，可問題是上級部門的一份通知下來，即便是做個樣子、那也必須是要做的，否則大會小會上點名、不點名的批評是吃不消的……”
說到這裡見付正義擡起頭來面有怒容，唐銘方搖了搖頭才繼續道。“小付，在這種事情上學校確實是可以發表不同意見、甚至是可以去找更高的領導來評理，但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惹毛了這些個小鬼兒許多事情都不好做了，學校每年獎學金的名額不過就是那麼多，若是再刨除那些成績好的普通生，貧困生所佔的比例也並不大的，照顧上面的面子犧牲掉這十多個名額，學校反倒是可以爭取到更多的撥款、更寬鬆的管理環境，假如你坐在這樣的一個位置上，你是想要爲這十來個貧困生出頭、還是乾脆默認下來找上面多要些資金、政策方面的扶持呢？”
付正義沉默了片刻，這才淡淡的道。“說到底還是一個面子問題！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一團和氣！但犧牲的卻是那些家境貧寒、只希望通過刻苦學習而獲得榮譽、自力更生讀完大學的寒門學子！可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