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西亭不見了
西亭的聲音響徹艙房,不僅王景弘一驚,連艙房外的鄭和都聞聲推門而進。見西亭已經坐起,快步上前詢問:“亭兒怎麼了,做噩夢了麼?”
西亭動了動喉嚨,擡頭看鄭和,良久,才虛弱的顫着話音開口:“能不能不要丟棄那些傷員,給一艘船,配一名太醫也是可以的。”
鄭和聞言微愣,原來西亭早就醒了,還聽到了他和宮子堯的談話。
其他事情,哪怕是上天摘月亮,只要西亭開口,他就願意給她拿到。只是,傷員一事,他是萬不能答應她的,他不能拿上萬條人命來做賭注。
“亭兒,這件事情,我自會處置好,你養好身子纔是。”
養好身子?西亭心底哼笑,她沒病沒災,需要養什麼身子。
鄭和看了她一眼,似是爲難的躊躇了一陣,又道:“子堯兄講,你許是這些日子一直在醫房,雖做有準備,但是不排除被傳染了。”
“傳染?”看來玉兔攻也有當庸醫的時候,她都講過無數遍,壞血病不傳染。這回倒好,竟說她也被傳染了,西亭冷眼看鄭和,“既然我也被傳染了,是不是也要將我一起丟棄掉?”
鄭和聽罷,眼眉一皺,一旁的王景弘是極會審時度勢之人,忙退出了艙房。
艙房裡無有他人,鄭和也不顧及什麼,貼着西亭坐着,柔聲道:“亭兒你多慮了,子堯兄只是猜測,也不肯定,而且你也沒有此病的症狀,許是太過勞累了。”
每天就去醫房瞧一遍的人還能累暈?這藉口真夠牽強。
“我的命是命,船上的數萬人是命,那幾個傷員也是命,你知道本就重病纏身的人,在大海上飄零的後果嗎?你這是把他們往海里推,這還不如一劍結果了他們來的痛快!”
西亭說的激動,鄭和坐在一旁,只是沉默的聽着,不做爭辯。
一連串說了不少,但是鄭和始終沒有反應,西亭看着眼急,腹內怒火燒,索性一拉被子,矇頭睡覺去,不去看這個冷麪的閻王。
在這一件事情啊,鄭和難能妥協,西亭又不待見他,在牀沿坐到了西亭沉沉的睡着,這才掩好了被子出去。
剛下了樓,懷德就迎了上來,一抱拳,只道給傷員的日常用品一應備全,請鄭大人過目一番。
鄭和應聲隨他去了,一一點過,又問:“平日裡喝的藥怎麼不見?”
懷德回道:“宮太醫正派人熬煮。”
鄭和點頭,負手欲離開,走了幾步又轉身囑咐懷德:“本官去醫房瞧瞧,若是藥熬好了,來通報我一聲。”
醫房內,除了宮太醫外,所有的太醫俱在,都倚在病牀旁低聲言語。房間內的氣氛萬分的壓抑,壓抑的衆人不敢大聲言語,皆是聲如細蚊,以及傷員們悽慘落寞的臉容。
鄭和不忍,但是卻不得不做這個選擇。他捨不得對傷員們說無情的話,但是身爲正使的他,心軟便是大忌。
在醫房停佇了許久,纔有小筷子來報,說是宮太醫已經將藥熬好。
待鄭和來來回回忙通一週,天已快近黃昏。吩咐士兵們將傷員扶上船,鄭和停當的空隙,左右一瞧,才發現懷德不在身旁,便問道王景弘:“懷將軍哪裡去了?”
王景弘也是在四周尋了一遍,搖頭:“未曾見到,好歹這些士兵也有他的手下,許是不忍心見,避開了。”
王景弘說的也對,鄭和便也不在多加追究。莫說是懷德,便是他此時心裡也是酸楚楚,如刀絞一般。
揮手送罷了重傷員,鄭和等人起身,船玄上已經懸掛起了紅燈,天上的星星也顯露了出來。
靠近船頭的欄杆處,靜靜的站着一個人,籠罩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鄭和上前,竟是懷德站在那處,他嘆氣一聲,走近道:“懷將軍莫要傷懷,本官也是無法。”
哪知懷德卻是面上一笑,說道:“鄭大人不用自責,懷德知道你的苦楚。下官站在此處,只是在目送昔日的一位友人。”
“哦?難不成送走的傷員當中有懷將軍的好友?”
懷德嘴角的笑意濃了一分,卻讓人琢磨不透:“以前不是,不過日後就是了。”
言罷,轉身衝鄭和一頷首,走離了甲板。
懷德話顛顛倒倒,聽的鄭和是糊里糊塗。回頭望着懷德遠去的身影,他輕輕搖頭,只怕是剛剛失了幾名士兵,懷德心中憂傷,便不與他多追究。
從離開艙房到此時,鄭和都沒有時間去西天的艙房看看她,現在得了空閒,第一個想法就是往二樓走去。
剛剛踏上兩個臺階,樓梯上倒是急急忙忙的跑下來一人,和鄭和撞了個滿懷。
“做什麼這樣驚慌?”不愧是習武之人,鄭和身子一晃,已經站在了甲板上,皺眉看着跌跌撞撞站不穩的小筷子。
小筷子一見鄭和,面上更加的着急,一手指着二樓,結結巴巴道:“鄭,鄭大人,西監副,她,她不見了!”
“誰不見了?”小筷子慌慌張張的模樣讓鄭和心頭一陣,急忙催問。
小筷子吞了吞口水,道:“西,西監副,不見!”
轟!鄭和只覺得頭腦裡一嗡,如一聲平地雷炸開。腳下不穩,急急的問道:“可有四處尋找,許是散步去了呢。”
小筷子道:“宮太醫方纔熬藥,特地讓我將西監副的藥也熬了,熬好小的就給送過來,哪知西監副並不在房間,小的是將二樓尋了個遍也是沒有找到啊,所以才慌慌張張想找大人您去了。”
“不在樓上,或許下樓來了呢,快多派些人尋找一番。”鬧瘟疫的這個節骨眼上,怎麼又突然不見了呢。
囑咐了小筷子,他箭步衝到樓上,果然,艙房裡不見了西亭的身影,再一摸被褥,已經涼了。
莫不是因爲他送走了患瘟疫的傷員,她又置氣,躲在船上哪一處不出來了?
如此想着,鄭和匆匆的去找宮子堯,問道:“你上次是在何處找到的亭兒?”
正忙着的宮子堯一頭霧水,回問:“好好的,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鄭和急着知道,言簡意賅道:“亭兒又不見了,我找不到她。”
“又不見了?”宮子堯扶額,這女人玩失蹤上癮啊?想了想,遂道,“鄭兄莫急,許是又和你鬧彆扭了,你去船尾處找找,我上次便是在那裡找到她,我也出去四下找找,找到我就立即帶她來見你。”
一時間,船上鬧哄哄,王景弘也立即得到了消息。幾多人在船上尋了一遍,幾乎是將寶船翻了一翻,也沒有見到西亭的身影。
“下午明明還在艙房裡休息,我看着她睡着才走出來的。”寶船雖大,但是一個人也不是小的,怎麼可能這麼多人找不到一個女子呢?
“再仔細的去找找!”王景弘急急的衝着回來的士兵們喊道。
士兵們忙轉身要出去繼續找,從外頭正巧的走進一人,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懷德懷將軍。
只聽他大聲說道:“都別找了,我知道西監副人在哪裡。”
懷德的一語如春雷一聲響,驚得大廳裡瞬間安靜了下來,個個都直愣愣的看着他。
鄭和第一個反應過來,忙問:“懷將軍在哪裡見過西監副,快快說來吧。”
懷德不急不緩的掃了衆人一眼,往鄭和麪前又近了一步,這才說道:“回稟鄭大人,西監副此時並不在船上。”
不在船上?鄭和有些不明白:“你說西監副不在船上?本官有些不懂,還請懷將軍指點一下。”
懷德一直盯着鄭和的眼睛發笑,突然眼眸一轉,變得冷厲,回道:“西監副已經隨着重傷員的船走了。”
“隨船走了?”幾乎是從喉嚨裡咆哮出來的話語,懷德站在甲板上說的那兩句話,聯繫西亭不見這件事情上,原來懷德早就知道西亭失蹤的事情。
王景弘也是雙眉緊鎖,說道:“載着重傷員的船離開的時候,並沒有看見船上有西亭在呀。”
懷德見衆人不信中懷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鄭和,道:“今日傍晚,西亭自己來找的我,讓我想辦法送她下寶船,和瘟疫的傷員一同下海。我老粗人,說實話,一直記恨着她,況且,這船上一直有這女人在,也是災禍連連。我雖看她不滿,但畢竟是皇上欽點的欽天監監副,故而一直忍着。這一回她自己求着我送她下船,我何樂不爲,索性瞞着鄭大人,將她藏身在了儲備的物品之中。”
“混蛋!”懷德話未說完,捏着信封的鄭和早已怒不可遏的揮起拳頭,一拳搗在了他的肚子上。
懷德吃痛悶哼一聲,半天也沒直起腰。
鄭和怒眼看着他,手中的信封已被撕開,裡面一張紙只有寥寥幾個字,卻正是西亭的筆跡!
“來人!懷德攜恨私報,藏匿本官的夫人,將他給我關押起來!”鄭和伸手一指懷德,沒想到第三次關押懷德,竟又是爲了她西亭。
鄭和的拳頭捏的緊,青筋暴漲:“快快派船下海,尋找西監副!”
西亭必然是要找的,但是鄭和盛怒之下,要將懷德關押起來,王景弘等人覺得不妥。和宮子堯一對眼,王景弘拉過鄭和,低聲道:“鄭大人,若是因爲西亭就將懷將軍關押起來,將士們定然心中憤慨,以我之見,還是將懷將軍暫時禁足在艙房吧。”
“莫要替他求情,此事不依,將懷德押下去!”不願多說一個字,他此時焦急的是西亭,爲了尋找西亭,在船上已經耽誤了近一個時辰,不知道此時派船過去,還能不能追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