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銀子（下）
這一日又是章延闓先起來，世芸有些緊張，這一個月來她竟沒一次起夫婿起的早的，只是又覺得有些奇怪，她醒的時候，章延闓只着一身裡衣，分明是纔起來的模樣，爲何她一點動靜都沒察覺。
“二爺什麼時候起來的？”世芸替章延闓穿了衣裳。今日要去學堂，特地挑了一件藍色的直綴。
“纔起來你就醒了。不用這件新的，楊先生最見不得日日新衣，我記得還有一件。”
世芸翻了翻，找出件半舊不新的來：“這打着補丁呢。”
章延闓動手穿了：“反正都是不起眼的地方，不打緊。”他爲世芸攏了發，“我昨日見了姨娘，瞧着臉色不大好，你代我去看看。”
他的手指劃過世芸的面頰，帶着癢癢的感覺，世芸心中一麻，漲紅了臉，低着頭輕輕地應着。
“太太那……你只管做好自己本分便行了。”
臨出門的時候，章延闓突然丟了這麼一句話給世芸，到讓世芸愣了愣，他到交待自己這麼句話，是因爲昨日的事，他怕章太太爲難她？
世芸心中升起一絲暖意。
章太太今日不舒服，在牀上哼哼唧唧了半日，一會說這疼，一會兒說那癢，還直罵丫頭不中用，不曉得摔了多少碗，攆了多少人出去。
簇水拉着她：“你同我說沒用，且跟奶奶說去。”她拉着小燕兒便往正房那邊去。那可是二十兩銀子，這下不見了，就是該奶奶自己拿出去。
小丫頭小燕兒在外頭瞧着，等着章延闓走遠了，悄悄地道：“姐姐，二爺這是怎麼了？”
一想到章延闓這幾日同她賭錢。她不禁一怔，難不成他拿了這些銀子去賭了？！
“二爺怎麼回來了？”簇水進了屋子，隨口問道，“不是該在學裡麼？”
簇水只覺得委屈，見到他是該喚一聲，她做錯了？她垂了手，不敢出一聲。
翠碧的醬乳瓜，切的細細的醃薑絲兒，酸溜溜的泡菜……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簇水慌慌忙忙地回去取銀子，一進屋卻瞧着章延闓匆匆地從裡屋出來：“二爺。”
簇水還覺得奇怪，好好的，叫章延闓一通發作，她哪裡做錯了？
章延闓腳下一晃，被門檻絆了腳，差點摔了，他扶住門框，穩住自己的身子，不快地道：“瞎叫什麼！”
章太太粗粗的喘着氣，都派了出去，還是用她的名義，她氣，瞧着世芸不順眼，甩手便掀了她手中的托盤。
……
章延闓卻彷彿受驚一般：“叫什麼叫？”
喜鵲掩口笑道：“真的。我聽得真真的，太太氣得連着叫二奶奶出去。”
“二奶奶。”簇水在門口拉住端着飯菜要進屋的世芸，急急的道：“奶奶，可怎麼好，放在匣子裡的銀子不見了！”
小燕兒道：“我真的不曉得二爺回來了。我一直都在院子裡坐着，嗯，就雲鳳姑娘讓我去找了東西，也就是一會兒的工夫。”
在換了一道熱茶後，世芸就曉得，章太太這是故意在整自己。想到早上章延闓出去是交代自己的那些話，她不禁一笑，這章延闓是料到她今天會有這麼一遭，所以才囑咐自己做好本分便是。想來，章太太這樣的招數，以前使了不少回了。
章太太聽了這話，在看那地上的碎片……那正是自己平日待客用的瓷器。
簇水道：“或許是你沒留意。”
“咱們這個家，一個月至少要二三十兩銀子。這二三十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二三十兩銀子，夠咱們家吃一個月了。二三十兩銀子……”
丫頭沒瞧了瞧，並沒發現什麼蜘蛛，也就散了。
簇水揪着小燕兒進了裡屋：“你說你一早上都在院子裡，那我問你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將那空空的匣子擺在小燕兒的眼前
簇水笑道：“又沒說你什麼。你這氣鼓鼓的做什麼？”她點了小燕兒的額頭，囑咐道，“對了，有個花樣子你幫我描了出來，回頭我有用。”
小燕兒奇怪地道：“我也覺得奇怪呢！二爺不是出門了麼？怎麼會在屋子裡呢？我一直都在院子裡，沒瞧見二爺回來啊。”
“你去給找丸安神藥來。”章太太打發了李姨娘暫時離開，從她口中是挖不出銀子的，只有從老二媳婦那裡，她沒做慣這些，被自己指使兩回就難受了，到時候再讓她吐了銀子出來。想佔她的便宜，沒門。
李姨娘打不還手，滿不還口，滿上只有擔憂的神色，依舊爲章太太揉捏着。
簇水更覺得冤枉，不是他拉着自己說話的麼？怎麼又成了他不做事了。
她一病，這家裡的人都來問安，杜氏只瞧了兩眼，她怕是瞧出章太太那是心病，冷笑兩聲，便說章澤闓的身子還沒好，又走了。
丫頭忙都往正屋跑。只見簇水目瞪口呆地立在那。
“姐姐怎麼了？”
一會要吃茶，一會兒要捶腿，有丫頭又不使喚，滿口裡就是：“延哥兒媳婦給我倒些茶吃。”倒了茶，她吃了一口又說，我這心裡火燒火燒的，你給我弄些冷的來吃。“
章太太看着那吃食，悄悄的嚥着口水。這該死的老二媳婦，居然拿吃的來誘惑她。只是怎麼會這麼香，瞧上去也就是尋常的白粥，怎麼看上去那麼好吃。
喜鵲道：“其實這也沒法子。那錢二奶奶也沒都賞出去，還剩了些，卻不見了。”她壓低聲音道，“像是二爺拿走了！”
章延闓擡腳就走，偏到門檻，就聽着簇水在身後道：“二爺……”
簇水道：“奶奶讓我回來取東西。”
“啊！”
裡屋傳來一聲驚叫。
章太太一看到這婆媳兩個，就想起自己那白失的三十兩銀子，這一個月的利錢。她一想到那三十兩銀子，心裡更難受了，哼唧的聲音更大了。
簇水搖了搖手，進了屋子，開了箱子，找了世芸放銀子的地方，將那木匣子拿出來。只覺得這盒子輕巧的很。
世芸哎呀一聲，粥菜倒了她一身，她到不在意這個，忙蹲下身子揀了碎片：“這一套碗碟是太太最愛的，要好幾十兩銀子呢。”
這……
“你可找對地方了？”
簇水恍然地張了張嘴，這怎麼可能，偷銀子的……是二爺。二爺偷奶奶的銀子……
她這麼鬧來鬧去的……把李姨娘遣走。取個藥丸哪裡要那麼久，這是故意使喚自己了。卻是爲了什麼？
“延哥兒媳婦，你不當家不知道難。家裡只老爺一個人當差，要養活這麼一大家，那點俸祿哪裡夠，少不得我要拿自己的體己出來填補。”
來來去去，到把世芸使了個腳不沾地。
杜氏喜得倒在了牀上，對着章澤闓道：“好好好！好個二奶奶，我到看錯了她。”
世芸便要在跟前伺候。
“奶奶收錢的匣子我當然認得。我回去開了箱子就不見了，又沒有外人來過，必是咱們屋子裡的人，我沒敢聲張，只等奶奶回去。”她說着推了小燕兒，“讓你守的屋子呢！”
“都放了？兩個月最多不過十兩銀子。都放了？”
章太太把頭轉向了一邊，暫時逃離着令她難以忍受的視覺：“延哥兒媳婦，那三十兩銀子……”章太太實在不耐煩世芸這不明白的樣子，乾脆挑明。
章延闓點了點頭，唔唔了兩聲：“那你去吧。我回來……嗯，還站在這做什麼？趕緊拿了東西辦差事去。”
壞事了！
她低頭瞧了這托盤裡的飯菜：“你們悄悄回去，什麼也別聲張。等我回去再說。”
章延闓掩了掩衣襟，清了清嗓子：“你怎麼回來了？二奶奶呢？”
“延哥兒媳婦這丫頭不中用，你給我來捏捏。”
瞧着李姨娘過去，章太太便使了眼色命人跟着去，將李姨娘困住，自己則隨心所欲的指使起世芸來。
世芸含笑地勸着章太太。一大早臉飯都沒吃就鬧，鬧了這麼久，總該餓了，也該吃點了。
世芸不禁啞然一笑。這章太太，爲了幾十兩銀子這麼的鬧騰，還真是有力氣。世芸想了想，還是叫人回去把銀子拿過來。只是，她囑咐了簇水要快快地過去，慢慢的拿來。這雖然不是她的銀子，但是卻是章太太親口說給她的，這又要回去。就讓章太太多難受一會兒。
小燕兒聽簇水質問自己，急得直哭：“我真的都在院子裡，哪裡也沒有。”
簇水見丫頭都進來忙道：“沒什麼，我方纔瞧着蜘蛛。我最怕那個了。都退吧。”
“是。下人們都要來親自向太太謝賞，大晚上的二爺就沒讓他們過來。”
主屋裡，世芸端着吃食，殷勤的勸着章太太吃點：“太太，這是廚房送來的精緻小菜，您嚐嚐。”小小的托盤裡放了一碗白粥，擺這幾小碟精緻的小菜。
“小燕兒，小燕兒！”
簇水不敢相信地望向了世芸。
“二奶奶真的那麼說？”
章太太氣得只有翻白眼的份，指着外頭，顫抖着手令世芸出去。
世芸聽着章太太總說什麼二三十兩銀子。哦！是爲了那三十兩銀子。
小燕兒忙道：“奶奶，沒人進屋子，真的，我瞧的真真的。”
小燕兒見簇水叫自己忙跑了過來：“姐姐，不是我。”
小燕兒嘟着嘴點了頭，卻道：“我真的都守在院子裡。”
世芸也犯難了。這麼說是章延闓拿走的，他拿銀子做什麼？若是要用同她說便是，做什麼要偷偷的拿。他……
李姨娘黃着臉在旁邊端茶倒水，又爲章太太捶腿揉捏，章太太仍舊是不滿意：“滾下去。”
……
章延闓回身一看，地上正落了一個荷包，他彎腰將東西揀起來：“揀起來就是，差點叫你嚇死了。”
“是。”
“是。都已經放了。昨日我同二爺說了，二爺說等下學回來就來跟太太磕頭。”世芸又將盤子裡的東西往前送了送。
簇水委屈的指了指地上的東西：“二爺，你的荷包掉了。”
簇水搶白道：“那二爺進屋你怎麼都不曉得？”
得想個法子叫這婆媳倆個吐出來纔是。
小燕兒不服氣的道：“我一直都在院子裡，哪也沒去，姐姐若是不信，可以問問。”
“老二？他拿那麼多的錢做什麼？”章澤闓坐起身子，兩眼精光閃閃。
“等他回來不就知道了！”杜氏沒那麼多的興趣知道，她打發了喜鵲出去，翻了藏在被子下的賬本一五一十的算了，“上個月還不錯，只是咱們這日後要吃幾年的苦了。”
章延闓將杜氏攬在懷中：“你後悔了？”
杜氏笑了笑：“如今也晚了。你快說，後面咱們怎麼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