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我在入宮之前曾聽人說,帝王的愛,是這世上最讓人絕望的愛。身爲帝王,註定要捨棄掉所有的感情,而被帝王愛上的那個人,也註定是被虐的,虐身,以及虐心。”白雪歌回想起曾經在茶樓聽書時,說書人說過的一段話,那時她還對這段話不解其意,現在,她卻是真真正正地明白了,這段話中隱藏着怎樣的無奈、與苦澀。
“奴婢在入宮以前也曾有過一個喜歡的人。”無憂臉頰紅紅地道:“但是後來,我因爲家裡窮,進宮做了宮女,他便和別人好了,那個女子我也見過,是縣太爺老爺家的千金。”說到最後有些悵然道:“奴婢和娘娘的感情經歷雖不同,但奴婢卻也是能夠理解娘娘的感受,奴婢沒有被帝王愛上的命,卻連和一個普通的男子長相廝守的命也都沒有。”
白雪歌幽幽道:“你現在還小,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你命定裡的那個人。”
無憂有些無奈,笑道:“奴婢也時常這樣想,來安慰自己,因爲這麼想,才能夠有繼續好好活下去的勇氣。”
無憂說罷,便想起了白雪歌的處境,心中滿滿的都是對這個表面孤傲冷淡,實則平易近人的娘娘無限的疼惜與同情。自己尚可等二十五歲出宮之後另尋覓一戶好人家過上最平淡樸實的生活,可娘娘卻與自己不同。
從娘娘邁進了深宮的那一刻起,她便註定了,此生永遠都要被困在深宮,就算是死,也無非就是那麼幾種死法:誕下龍脈,若是個皇子,那今後的日子便有了指望,每日盼着自己的兒子能夠繼承皇位,而自己則慢慢老死深宮;或者是日日夜夜地守候期盼着皇上的到來,最後死在寢宮中,以貴妃之禮被厚葬。還有一種是犯了錯,或是失了寵,被皇上賜了三尺白綾,或是被別的妃嬪陷害至死。
還有一種最是悽慘,那便是被人陷害得體無完膚,甚至殃及九族,全族皆無法落下一個好下場。
在這深宮裡,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謹慎,如履薄冰,若是稍有不慎,便會在瞬間跌落進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娘娘,您要保重身體,與那馨貴妃爭上一爭,一
定要堅持到底,笑到最後。”無憂有些堅定地對白雪歌說道。
白雪歌有些疲憊地笑了笑,平和道:“無憂,你還小,你不知道,有些事情,即便是你爭上一輩子,也爭不來的了——”
無憂垂着頭,低聲道:“娘娘,奴婢自懂事以來,便要每日操勞着,盡着自己的全力幫母親分擔家務,和維持着家裡的生計,在奴婢的眼中,根本就沒有什麼爭與不爭,因爲,只要能夠活下去,奴婢就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白雪歌的心微微一震。
半晌,白雪歌搖頭苦笑道:“我們不一樣的,無憂,我從小出生在相府,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有無數的人在算計着我,在算計着我們一家,那麼多的人都想能借着我家的手步步高昇,然後再親手擊垮我家。爭,是我出生以來便被賦予了的使命,對你來說,只要活下去就已經很滿足,但對於我來說,不爭,便無法活下去。”
無憂急道:“那娘娘您就更應該與那馨貴妃爭上一爭了!”
白雪歌苦笑,道:“我爭什麼?爭這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還是爭在這後宮中至高無上的地位?我在入宮之前想爭的是皇上的寵愛,和後宮中的地位,來報復那些曾經傷害我的人,來保護那些一直以來對我有恩的人,但是現在,我想爭的,是皇上的心。什麼東西都能爭,但是心這東西,如果註定不屬於你,那麼就算你如何爭,都最終只會落得個悽慘下場。”
“娘娘……”無憂見白雪歌的情緒低落,不禁有些難過道:“都怪奴婢多嘴,勾起了娘娘的傷心,奴婢該死。”
白雪歌有些好笑地瞥了無憂一眼,道:“無妨,我今日與你聊這些,是真心把你當成了自己人,許久沒有何人說這樣多的知心話,我的心裡其實是開心的了——”
無憂輕輕“嗯”了一聲,靜靜地站在一旁,不在說話了。白雪歌又繼續望着天花板出神。
第二日,無憂一早便領了白雪嫣去探望楚燁,而大夫人也一早就帶了幾個小宮女,決定在宮裡逛一逛。而白雪歌的寢宮裡,又來了一位不請自來的客人。
清晨,白雪歌梳洗完畢,從寢殿裡走出來,一眼便看到正坐在偏殿裡悠哉悠哉地品着茶的慕容煜,白雪歌有些哭笑不得,碎步走上前去,一把奪過慕容煜的手中的茶杯,故作兇惡道:“你這登徒子,竟然敢闖到本宮的寢宮裡,看本宮不稟告皇上,讓他治你的罪!”
慕容煜的脣邊吟着一抹笑,勾魂奪魄地道:“既然我免不了一死,不如我先和皇上的妃子快活一番,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白雪歌沒好氣地瞪了慕容煜一眼,將手中搶過來的茶杯放在了桌上,在慕容煜的旁邊坐了下來,問道:“說吧,這次又有什麼事來找我。”
慕容煜也收斂了笑意,漫不經心地道:“沒有事,便不能來找你了?”
白雪歌有些驚訝,道:“皇上不知道你來了我這裡?”
慕容煜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白雪歌,道:“我前些日子在宮外聽說你得了癔症,還覺得好笑,現在看來,這竟是真的了——”
白雪歌這纔想起來,慕容煜的到來,絕無可能是皇上的意思,因爲慕容煜乃是慕容蓉祁的弟弟,白雪歌乃是慕容蓉祁的妃子,於情於理,慕容煜都不應該來白雪歌這裡,若是這件事傳了出去,白雪歌的名節也算是毀在了慕容煜的手裡。
“那你來做什麼,若是被人發現了,我的清譽誰來擔保?再說,外面有皇上派來的侍衛守着,你是怎麼進來的了——”白雪歌問道。
慕容煜裝模作樣地嘆息一聲,惆悵道:“看來你是真的得了癔症。”
白雪歌這才恍然大悟,慕容煜想要進來,有無數種辦法。
“看來我真的是有些睡糊塗了……”白雪歌微微苦笑道。
慕容煜偏着頭,靜靜地打量了白雪歌片刻,有些意味不明地道:“你最近……過得如何?”
白雪歌點點頭,道:“承蒙託福了,還不錯吧了——”
慕容煜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聲,道:“逞強。”
白雪歌嘆了一口氣,道:“那我又有什麼辦法,除了逞強,我,我又有什麼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