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另一個與時文彬先後前來拜會,看來知書達理,且對於蕭唐也甚是恭敬的文人,經通報過姓名之後,也是蕭唐熟知的人物,因爲他同樣曾做過一方州縣父母官,也是在水滸原著中登過場的前東平府知府陳文昭。
而書中也明言表過對於他的評價比起時文彬而言,更是隻高不低:平生正直,稟性賢明。幼曾雪案攻書,長向金鑾對策。戶口增、錢糧辦,黎民稱德滿街衢;詞訟減、盜賊休,父老讚歌喧市井。慷慨文章欺李杜,賢良德政勝龔黃。
然而按武松於水滸原著中的軌跡,揹負兩條命案須押解至於上屬東平府衙申請發落,時任知府官的陳文昭卻哀憐武松是條仗義的烈漢,時常差人看覷,不但將命案卷宗都改得輕了,甚至不忌諱汴京朝中口舌,於申去省院詳審議罪時,差心腹人齎密書星夜投京師來替他打通關係,而教省諭從輕發落定罪。
雖然如今諸人的命途軌跡出現了些差池,然而比起時文彬與宋江、朱仝、雷橫等人交情匪淺而有意縱容,陳文昭在書中先前與武松並無半點交情可言,然而他只是因爲敬武松是一條剛烈好漢,甚至不惜耽着些兇險也要全力施救。而且蕭唐心說比起自己當年於大名府手刃奸惡身犯命案,卻也得樑世傑有意做輕狀子,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爲那樑中書深知從輕發落的好處,自己當時也有利用的價值。可是陳文昭卻從先前連照面都未曾打過的武松身上,又能討得甚麼好處?
然而對於原著中攛掇姦情做馬泊六勾當,並教唆殺傷人命的王婆,陳文昭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態度,乾脆得判她被推上木驢、四道長釘,三條綁索,拉出長街直判個剮刑。針對於書中武松做人情官司的特殊照顧,基本也能看出陳文昭對江湖上以武犯禁的草莽烈漢不似尋常朝廷命官那般鄙夷排斥,相反的,此人心中應該還有很深的江湖情懷......
而時文彬與陳文昭二人在書中事蹟有些相符之處,便是在他們先後調任時,鄆城縣換成了與汴京行院出身白秀英做姘頭的貪色知縣,而東平府知府則換成了蔡京門下門館先生出身,後於梁山兵馬攻破城郭時遭反水的董平殺了全家的程萬里。至於時文彬、陳文昭這兩個知縣知府而後卻不知所蹤,書中也並未交代二人後事如何。然而如今於收復濟州後他們兩個幾乎卻在同一時間一併前來投拜,這也有些出乎蕭唐的意料之外。
“時相公、陳相公,往日我在京東路行走久矣,也皆曾聽聞過兩位於鄆城縣、東平府執政時廉明清正,造福恩澤一方,不愧是爲民做主的父母宰官,只是調任後久後不知聲息,又如何有幸得恁二位前來請見?”
時文彬、陳文昭二人聽蕭唐見問,他們對視一眼,先是時文彬喟嘆一聲,又朝着蕭唐打拱說道:“小可慚愧,既蕭帥垂詢,也只得如實相告...如今小可只是一介白身,而官身仕途走到了盡處的因由......卻也正是因爲如今蕭帥統管的水泊梁山。”
蕭唐聽罷眉頭微微一挑,繼而又聽時文彬娓娓道來:“當初東溪村晁蓋晁保正意圖劫取蕭帥名下鏢行押運生辰綱事發,東京太師府差幹辦至府衙宣蔡京臺旨,限時比日,須捕獲各賊正身,完備解京,若還違了限次,也必然嚴加論處。而後晁蓋等人卻逃上梁山,先是濟州緝捕使臣何濤前去征剿,大敗虧輸,去的五百人無一個回來,又差團練使黃安並本府捕盜官,帶領軍兵前去追捉,亦皆失陷。汴京降罪,中書省發更替文書來,命舊時知府交割牌印,自回東京聽罪。
雖是濟州知府頂罪,小可當時暫可保得官身,然搜捕晁保正不成,水泊梁山與鄆城縣近在咫尺,經王倫、晁蓋、宋江後蕭帥接管梁山,雖然恁替天行道,從不侵州奪縣禍害無辜百姓......但治下地界有綠林強人嘯聚日漸勢大,小可忝爲鄆城知縣,京東路提點刑獄司覈實諸州各縣督治奸盜事宜,劾奏冒法時,小可又如何能得以保全?
枉我自詡清流臣子,於憲司、朝中並無人情來往,不得照拂,朝廷故論罪降詔,罷黜我官身職位、削爲平民。雖是罰當其罪,小可別無怨言。然而方今金虜南下侵害山東,兵荒馬亂,小可爲求自保惶惶不可終日,幸有蕭帥興義師勘定金賊禍亂,保得一方百姓周全。又聽聞恁於濟州治所放榜文招募治政民生胥吏差職,小可願盡綿薄之力,而重返至濟州拜請得見朱都頭等舊識,若得收錄,便是隻爲一介小吏,也銘感蕭帥提攜之恩!”
而在一旁的陳文昭聽時文彬說罷,他長嘆了一口氣,也向蕭唐恭敬施禮說道:“往日陳某掌管東平府地界與濟州鄰近,也久受蕭帥之前水泊梁山宋江一夥強人滋擾。到也與時兄境遇相若,不才不願與朝內奸黨合流,也曾惡了京東路憲司與京中上官。昔日奸相蔡京便發付幹辦攜更替文書,勒令在下交割知府牌印,而教他門館先生程萬里做得東平府知府。也被罷黜官身,難爲朝廷再度啓用,在下雖然心中憤懣難平,久後卻也曾聽聞東平府當時遭宋江所掌領綠林強寇攻破,而霸佔在下知府職事的程萬里那廝,也遭叛將董平誅殺滿門,遮莫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在下如今想來,也不知倘若繼續在東平掌監知府一職,是否也會遭此飛來橫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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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幼時苦讀經書,只盼得有朝一日能夠於汴京東華門唱名,造福一方百姓,然卻遭奸黨門生排擠,不但官身名祿皆做南柯一夢,更恨畢生所學,也能以致用造福於民。如今國難時節,在下也如時兄一般,指望能盡微薄之力還用於民。聽聞蕭帥以元帥府署名目招攏治理民政官吏,在下雖愚鈍,也期盼能得收錄任用,也必當效死竭力,不敢怠慢!”
聽時文彬、陳文昭二人先後向自己躬身表態說罷,蕭唐也算是聽明白了,當初他們一個前任的鄆城縣知縣、一個前任的東平府知府也都算是因水泊梁山聲勢壯大而遭牽連追究的苦主。可若是細究根本原因,原文裡表說閒暇時撫琴會客、忙迫裡飛筆判詞,除忙公務外閒暇時彈琴清居,也不會巴結上司做賣官鬻爵勾當的時文彬,與爲人還有些俠士情懷的陳文昭二人都算是宋廷地方上的清流臣子,不但與權奸黨羽無半分人情可言,而比起一時屈沉卻終能得朝中舊友推舉而得啓用的宗澤、李綱等人的境遇更慘,他們在汴京朝堂之中任何派系間幾乎都沒甚麼根基可言。這類官員於考覈政績時,無論是清官奸官,也最容易追責降罪被一貶到底。
是以水泊梁山無論是王倫、晁蓋、宋江還是如今的蕭唐做得第一把交椅的時期,時文彬、陳文昭也都明白致使他們暫無仕途官身指望的根本因由,還是宋末時節官場上風氣所致。然而如今他們想得以被重得錄用,似乎也只有投效蕭唐如今好歹以帥司府衙名義,而招募治政官吏這一條路可走。